第47章 秘密花園(上)

阿玥坐在一座假山的跟前,抽着煙,像是在發呆,不過卻不時用手指去逗在眼前飛舞的螢火蟲。

“我去,你能這麼快就進入發呆狀態,佩服!”唐術刑一屁股坐在阿玥的旁邊。

他剛坐下,阿玥就扭頭看着他屁股下面道:“你現在屁股壓着的是三株金花茶,珍稀植物,又叫植物界的大熊貓,無法估計市價多少,反正,按照國家的法律,你至少得進去關好幾年。”

唐術刑一愣,然後慢慢起身來,剛要下腳的時候,阿玥又道:“周圍都是珍稀植物。”

唐術刑乾脆站着不動,四下看了看道:“我知道了,你就是讓我滾對不對?明白!收到!拜拜!”

“阿玲是我被收養的那戶人家鄰居的女兒……”阿玥忽然自言自語說了這麼一句,唐術刑停下腳步,站在那聽着。

“外面對我的傳言有很多,不過有好多是我自己編造的,故意釋放出去的,知道原因嗎?因爲我希望別人怕我。”阿玥笑了笑,盯着眼前的螢火蟲道,“明明是漂亮的螢火蟲,卻又害怕遭受傷害,只得告訴別人,去摸螢火蟲會中毒,會死掉,更甚至還會說螢火蟲會爆炸。”

唐術刑沒搭話,站在那,假裝自己是空氣,是雕像,因爲他知道,阿玥現在就故意把他當成空氣,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年,所以我不知道自己今年多大了,只知道我是在尼姑庵長大的,被一羣尼姑收養。後來尼姑媽媽們認爲我不適合再呆在那裡,於是湊齊了錢將我送到了一個寄宿學校,那年,是她們收養我的第八個年頭。”阿玥看着眼前,那裡彷彿又浮現出了那座她早就忘記的山邊的尼姑庵。跟前還有一條小河,河邊長滿了叫做豬食草的植物,每年夏天都會有揹着揹簍的農民來這裡採挖。

“我唯一能記起來的就是這些,其他的我忘記了,因爲那是我人生中最純潔,最乾淨的時候。我必須記住,把他們留在我記憶最深處,不被後來的東西污染。”阿玥在那自顧自笑着,“我在那間學校中生活了好幾年,有一對夫婦將我領養了,從那天起。我認識了鄰居家的孩子,那是我最好的朋友,雖說那時候那孩子還很小,比我小好多好多,再後來嘛,我變壞了,很吃驚對嗎?常人肯定會想。那對夫婦也許是什麼隱士高人之類的,我在他們那學到了很多很多的東西,然後成爲了今天的模樣,不,錯了,完全不是那樣,我在學校裡面認識了很多不良少年,與很多孩子一樣,開始誤入歧途……”

最叛逆的時期阿玥認識了那羣不良少年,她開始成爲了一個街頭少女。整日抽菸鬥毆,並且不斷傷害着自己的身體,養父母非常着急,不斷找她談心,希望她能夠回到以前的模樣。但阿玥並未途迷知返,後來還染上毒癮。

染上毒癮的阿玥開始用盡辦法得到毒資,最終她想出了個瘋狂的計劃——綁架鄰居家的孩子拿到贖金!

阿玥將那孩子帶走,並且悄悄藏在地下室之中,然後撥打電話要求贖金,鄰居夫婦並未報警,而是聲稱很快能準備贖金。

阿玥此時笑了,搖頭道:“知道我當時要多少錢嗎?五萬塊,哇,我覺得那是一筆鉅款,可以讓我花很久了。”

誰知道,阿玥的養父母卻鬼使神差發現了藏在地下室的孩子,並且訓斥了阿玥,聲稱再有下次,一定將她送進感化院。

沒有得到半毛錢的阿玥回到了她所在的團伙那裡,將失敗的經過全盤托出,那羣窮瘋了並且沒有任何正常思維的少年們,竟然想出要打劫阿玥養父母的念頭,並且當即付諸行動。

在這個過程中,阿玥並未阻止,只是默默跟在少年們的身後,直到其中兩名少年的小刀捅進了她養父母的腹部中,她才驚聲尖叫起來,用力推開那兩人,哀求着他們打急救電話,可其他人都不理睬她,只是迅速搜刮值錢的東西后,逃離那間屋子。

阿玥在那哭喊着,去撥電話的時候,才發現電話線早就被割斷,她衝出屋子去尋求鄰居們的幫助,但看到鄰居家夫妻看自己的那種眼神之後,她沒有開口。

最終阿玥在街頭打了急救電話,然後躲在附近看着警察和救護車趕到,將自己的養父母送往醫院急救,同時她也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呆下去了,她只能獨自亡命天涯。

那天起,阿玥雖然脫離了那夥流氓混混,卻又進入了另外一批流氓團伙中,那是一羣賊,一羣從來不用武力,只靠手段“致富”的賊。

也許她真的是天生就適合幹這行,短短兩年內,這個行當中人人都知道阿玥的名字,知道她從未失手,而她也逐漸在誇獎和金錢跟前再一次迷失。

“我開始不再做小買賣,轉向盜取類似債券等一本萬利的東西,在黑市出價很高,同時也盜取一些大型公司的商業機密,雖然得手過幾次,但其實都算是運氣,我並不知道運氣有一天會用光的。”阿玥又點起一支菸,“終於,我失手被擒,然後被關進監獄之中,不過也許真的是天意,監獄中我認識了個獄警,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讓我叫他‘飛叔’,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人生的哲理,活着的意義,以及在道德前提下的生存準則。”

直到阿玥出獄,她才知道獄警中根本沒有那個人,但那人卻在監獄大門口等着她,告訴她,自己就是那個在江湖上被稱爲“飛毒”的大盜馬飛。

“馬飛?”唐術刑回憶着,“怎麼聽起來那麼耳熟呢?”半晌,唐術刑纔回憶起,朱衛東交給他們那份進入尚都的“敲門磚”,也就是全球毒梟黑名單。便是他幾乎傾盡家財,僱傭大盜馬飛從美儲聯倉庫中偷出來的。

“很多人都知道他,他是個天才,全世界最出名的大盜,從來沒有失手。也從不貪心,見好就收,而且絕不殘忍,不傷人命。”阿玥閉眼回憶着,“我跟着馬飛那幾年,很開心。學會了很多東西,從技術到武術,也開始學會了讀書學習,並且順利拿到了自己以前都不敢想的大學畢業證,我原以爲自己這一輩子就那樣了,誰知道。馬飛在有一天早晨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張紙條,告訴我——阿玥,你應該出去闖闖了。”

阿玥看着紙條瘋了,因爲她不想再幹那種勾當了,她只想安安穩穩過這種日子,馬飛不是告訴她。幹這行其實還是道德至上嗎?可爲什麼,他要逼自己走老路。

阿玥開始尋找馬飛,可她根本找不到,於是,她只能打着馬飛的旗號四下犯案,希望能逼馬飛出來,可馬飛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不過阿玥的名聲卻越來越響,道上的人也都知道她是馬飛一手教出來的弟子。她的買賣也越做越大,仇人也越來越多……

“不管是獨立公司的還是個人的,甚至是國家的,不僅是商業的,還有軍事的。什麼賺錢我做什麼。”阿玥淡淡道,“可是馬飛還是沒有出現,我上了黑名單,世界很多國家下了追殺令,我被迫躲起來,並且試圖爲自己製造一個弱點,於是我想爲自己製造一個妹妹或者弟弟出來,我開始四下物色目標,終於在韓國的一所女子大學中找了個文文靜靜,斯斯文文,看樣子傻乎乎的女孩兒下手。”

說到這,阿玥臉色沉了下來,打了個哆嗦:“誰知道,我帶走那孩子,並且開始用盡謊言欺騙她的時候,她認出了我,叫我姐姐,那時候……我才發現她就是鄰居家的寶貝女兒,也就是阿玲!”

阿玥捂住嘴,眼淚滑了下來:“但當時我已經收不了手了,因爲有組織盯上了我,就算我把阿玲放走,他們也得利用阿玲威脅我,而且那時候的阿玲也因爲小時候我所做的蠢事變得沉默寡言,得了自閉症。我不能讓人威脅,也不能讓阿玲落入他們手中,於是,我只得帶着阿玲亡命天涯,爲她四處更換着地點,試圖治好她的自閉症……”

後來,阿玲的心理疾病雖然治好了,但卻又成爲了尚都威脅她的把柄。

阿玥深吸一口氣:“我問過阿玲,我問她,你恨不恨姐姐?她開始沉默,然後搖頭。我問她,爲什麼不恨我?阿玲說,我不能恨我唯一的親人……那個孩子被我害了一輩子,還將我當做親人。”

阿玥說完,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來,但眼淚還是止不住從眼眶中滾出來。

許久,阿玥使勁屏住呼吸,不讓自己再哭,然後道:“所以,我發誓,我一定會治好她,我一定會讓她的人生重頭再來,一定!”

那天,阿玥和唐術刑,一個坐着,一個站着,不知道在那個種滿珍稀植物的花園中呆了多久。當唐術刑回到酒吧之中的時候,顧懷翼和姬軻峰早已沉沉入睡,他坐在那,歪着頭看着後門外的花園,他很清楚,這間秘密花園其實並不存在於眼前,而存在於阿玥的心中,而那些珍稀植物再珍貴,也比不過阿玥心中那座最美麗最純淨的尼姑庵,還有那個天真可愛的妹妹。

“其實,你記憶中最純潔,最乾淨的地方,除了尼姑庵之外,還有這裡,這個秘密花園。”那天,阿玥記得,唐術刑整夜無言,直到離開時,才說了這樣一句話。

她還記得,在那天之前,花園裡是沒有螢火蟲的,一入夜,只是漆黑一片。

希望,總是會被絕望壓在身下,直到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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