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社正在招開全社人員大會,其中一項內容就是部署今年報紙發行工作。已是下午四點多,主管發行的幾位領導還絮絮叨叨地講個沒完,我焦急地看着手機時鐘,生怕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董晴坐在我身邊,似乎也有點心神不定,她幾次想開口與我說話,見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也就欲言又止。
我藉着上廁所的機會偷偷溜出會場,在街上精心挑選了幾樣小吃,並買了一些新鮮水果打車向龍鳳山奔去。
路上,健談的出租車司機見我帶着這麼多食品好奇地問,“去龍鳳山走親戚?”
“不是,去看我老婆。”
“她家是龍鳳山區的?”
“不是,她正在那裡度假。”
“你們一定剛結婚吧,看你這個熱乎勁,老婆度假都要追過去。”
我笑笑沒有回答司機的問話,點上一支菸向窗外望去。
之所以讓菲菲安息在龍鳳山上,這是我倆的一個秘密。
去年的秋天,我帶着菲菲來龍鳳山遊玩,那天菲菲興致特別高,一直陪我爬到了山頂。
“友明,你看那邊有座廟。”菲菲高興地說。菲菲雖然不信佛,但卻鍾愛佛書,小小年紀竟然常常對我講一些因果、因緣以及人生輪迴的佛理。我常常嘲笑她,“你個小屁孩,懂什麼佛理。所謂佛,是人在經歷苦難後的悟,只有經歷過苦難人才能大徹大悟,你成天生長在蜜罐裡,你知道人生的苦難是什麼?”菲菲每次都擠擠大眼故意神秘地說,“我是上天派下來的仙子,是來救你脫離苦海的,你就入我佛門吧”。我哈哈一樂,“打死也不入佛門,佛門不讓討老婆”。“如果我入佛門呢?”菲菲淘氣地問。“那我就去當花和尚。”我故意盯着肖菲的胸脯。“討厭”肖菲紅着臉伸手擰住我的胳膊。
菲菲和我來到廟裡,廟裡供奉着好幾座石像,菲菲指着石像一一給我講解,我心不在焉地聽着。
出了廟門,她和我爬上一塊巨石上向遠處望去。只見龍鳳山的一條山脈猶如一條巨龍蜿蜒盤旋着向東南奔去,一條山脈婉若一隻鳳凰展開翅膀伴隨在巨龍身邊,龍脈與鳳脈的交匯處,形成一個巨大的扇面,好似巨人敞開的胸膛。山腳下自然形成的龍鳳湖碧波盪漾,好似一面鏡子專爲玉女梳妝打扮時用的。
菲菲看呆了,她癡癡地說:“友明,我們死後若能埋在那個山坡上多好呀,那裡一定很溫暖。”
我氣得狠狠地在她腦門給了一個響指,“小小年紀成天胡說八道。”我轉身跳下巨石。
菲菲捂着被彈疼的頭,仍是一臉癡迷地追上我,“我若死的比你早,你一定把我埋在那個地方。”
我看着她意亂神迷的樣子氣樂了,故意逗她說:“我們老家有個神算老人,他說我能活到98歲,妻妾成羣,膝下九子,你若真相信這神神道道的事,那我就真能娶上三宮六院,讓她們與你爭風吃醋。”
“你就是娶七十二個嬪妃,我也是正宮娘娘,她們誰敢與我爭。”菲菲故意挺起小腰,揚起小臉,裝出一副母儀天下的樣子。
我樂着指指我們剛纔站過的巨石說:“那就封這塊巨石叫‘望夫石’吧,我活到98歲後帶着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過來找你。”
後來在與當地村民交談時得知,我們所指的巨石竟然在當地真的被稱作“望夫石”。
一年後的今天,菲菲竟然真的走了,按照菲菲的願望,我求肖爸爸通過關係給菲菲在龍鳳山山坡買下了那塊墓地。這是肖爸爸利用權力爲女兒辦的唯一的一件事.
火紅的夕陽很快隱退到大山背後。半山腰升起的薄薄霧氣輕柔地環抱着山林。晚歸的鳥兒站在枝頭嘰嘰喳喳地鳴叫着。
我坐在菲菲的墳前,擺放好她生前最喜歡的小吃和水果。
自菲菲離去後,我按照老家的風俗每隔七天都要來菲菲墳前與她說說話。今天是第五個七天,也是老家風俗中最重視的“五七”。傳說在這天夜裡,去世的親人才真正離開人間升入天堂,他們臨行前會站在墳頭向親人們道別。我雖然不相信鬼神,但相信菲菲一定會在今夜回到我身邊。
我打開一瓶白酒和一瓶紅酒分別給自己和菲菲倒滿杯子。“菲菲,我來看你了,快出來陪我說說話,喝喝酒吧。”我一邊喝酒,一邊自言自語。不一會兒半瓶白酒下肚。
我斜靠着菲菲的墓碑,看着墳地四周的荒草,內心涌動着無比的淒涼。蘸着紅酒,在菲菲的墓碑上一遍地寫着《踏莎行-念亡妻》殘陽如血,暮煙如霧,荒草孤墳又何處?
曾有心語萬千行,罄竹淚滿誰人訴。
呢喃細語,嬌影如故,夜鴉驚醒幽夢路。
借問飛梭傳恨人,人間相思可能渡?
那天夜裡,我獨自一人喝光了所有的白酒和紅酒,最後爛醉如泥地躺在菲菲的墳前.
午夜,葉阿姨家客廳。
肖媽媽、葉阿姨和董晴正坐在客廳裡焦急地等着電話。
自從菲菲離去後,我一直魂不守舍。有一次我像幽魂一樣橫穿馬路,不是葉阿姨拉我一把,可能讓車給撞飛了。還有一次我自己在家做晚飯,把煤氣閥打開後擰了幾下燃氣爐沒打着火,就迷迷糊糊地忘記關掉閥門上牀睡覺了。幸好肖媽媽路過我這裡上樓來看看我,及時發覺跑了煤氣,不然我那晚就要一命嗚呼了。
這些天,肖媽媽藉口家裡冷清,讓我搬過去與他們二老住在一起,可今晚我到半夜還沒回家,肖媽媽趕緊找葉阿姨商量,派人四處尋找。
凌晨四點,葉阿姨的手機突然響起來。龍鳳山派出所打來電話稱,“我們已找到了莫記者,不過他現在正發高燒,人已昏迷,情況十分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