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言蜷縮在牆角,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猶如傳言中可怕的地獄,她死死抱着雙肩,用極其尖酸刻薄的話語來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
“死了一個楚若安現在又來了一個艾晴!爲什麼老天爺對我這樣不公平?爲什麼總有不知廉恥的女人纏着王爺,爲什麼王爺再也不喜歡我了……”
她一直哭哭啼啼鬧個不停,艾晴蹙眉朝着她的方向冷冷一笑:“膽小的女人!有什麼好怕的,這世上男人多得是,少他一個宇文徹又不會怎樣。”
“呸!水性楊花!”
沈惜言雖然心中對宇文徹充滿了抱怨和不滿,但同樣不能容忍任何人說他的壞話,不論是今日身份低微的艾晴還是當日的雍肅王妃楚若安:“你也配提王爺的名字麼!”
“呵呵,事到如今還擺什麼架子,你現在和我還有什麼區別麼。”艾晴依舊笑得自嘲,她微微仰首衝着天花板上唯一的一道光束懶懶微笑,驟然開始想念山腳村子裡的月光。
“我是王爺的側妃,你不過只是微不足道的歌舞姬!當年我不是一樣失手殺死了楚若安,王爺不也沒有拿我怎樣麼?你算什麼東西。”
說這話時,沈惜言心頭的畏懼難以掩蓋,只能拼命用壓低艾晴的方式給自己找到安全的存在感。
“是麼。”艾晴沒再多說什麼,刺目的陽光照在輕闔的雙目上,讓些許溫暖也變成了灼人的滾燙。
不久,牢門的鎖鏈發出沉悶聲響,有侍衛緩緩打開了牢門,刺眼的光線籠罩在馮芷蘭淡藍色的衣衫上,讓她溫婉如春的笑容顯得更加如天神一般充滿愛意。
“馮芷蘭!”
沈惜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高興不已,而艾晴看着馮芷蘭的笑容不自覺冒出一陣冷汗。她不是很瞭解這個性格看似可親的馮夫人,但她卻嘗過這位夫人綿裡針的厲害,所以每當她笑得這般莞爾嫣然時,艾晴總覺得她又要害人了。
“姐姐。”
馮芷蘭裝作十分擔憂地上去細細看了看沈惜言,然後柔聲安慰道:“姐姐別怕,妹妹趁着王爺出府的空當來給姐姐送些糕點。”
“不是王爺讓你來的嗎?”沈惜言挑眉,看都沒看馮芷蘭帶來的糕點,一心只盼着是宇文徹已經消了氣。
馮芷蘭遺憾地搖搖頭,神色間的落寞那樣逼真,就連艾晴都快要相信她和沈惜言真得是非常要好:“姐姐放心,聽說沈大將軍已經有所安排,王爺一定會給沈大將軍面子儘快讓姐姐出來的。”
不知何故,沈惜言從馮芷蘭的口氣裡聽出一種令人後怕的感覺,她死死抓着馮芷蘭的衣袖,凝眸追問道:“你說哥哥有所安排,他又要幹些什麼蠢事!難道他當真不知道如今外面都是怎麼說他的麼,竟還要和王爺作對。”
沈惜言心急火燎,卻又無法控制事態的發展,沈琥的性子她最清楚,認定的事情就算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從前尚有貴妃娘娘在一旁提點,如今他得了勢便再沒有人能管得住了!
“姐姐這是什麼話,沈大將軍也是擔心你的安危呀。”馮芷蘭小心替她捋了捋微顯凌亂的髮髻,陰暗中眸底滑過的一絲哂笑分外冰冷。
“妹妹你幫我!你快想辦法讓我趕緊出去,我必須要阻止哥哥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沈惜言並不傻,她又何嘗不知道馮芷蘭豈會真正得幫着自己做事,然而事到如今她別無選擇。
“姐姐這是什麼話,你我這些年相處融洽,姐姐的事就是妹妹的事。”馮芷蘭輕笑着拍了拍沈惜言的手背,這一句半真半假的動情話連艾晴一個外人都懶得相信,更何況是她們自己了。
沈惜言一直沒有對付馮芷蘭一來是擔心再次觸怒了宇文徹,二來是因爲她從不擔心馮芷蘭能鬧出什麼大的亂子來,可事情似乎並不朝着她預料的方向發展,連她自己也絲毫沒有發覺馮芷蘭幾乎快要成爲她的依賴。
馮芷蘭俯首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呵氣如蘭:“這糕點裡有腹痛的藥粉並不會致命,姐姐一旦身體不適,王爺一定會讓你暫時先回凝香園的。”
“這……”
沈惜言看着手邊的一盒糕點,有些猶豫,馮芷蘭並沒有繼續說服她的打算,最後只提醒她一句:“最好也能讓艾晴吃一些下去,這樣別人只會懷疑你們是恰巧吃了不乾淨的飯菜,而不會懷疑是姐姐你安排好的脫身辦法。”
“妹妹不能久留,姐姐保重。”
馮芷蘭起身匆匆離開,牢門重重關上的那一刻,沈惜言拿起了面前的糕點,而馮芷蘭勾脣笑得分外得意。
小娟攙扶着她儘快出了地獄,然後輕輕搖着手中的金絲羽扇替道:“夫人這又是走得一步什麼棋子?那沈側妃關在裡面府裡倒也清淨的很。”
“王爺是不會處置她的,眼看着沈琥就要將事情鬧大,到時候爲難的只怕是王爺,我現在做這些事情出來,就算王爺知道也只會讚賞我蕙質蘭心。何況,此次可以借沈惜言的手除掉艾晴又何樂而不爲?”
馮芷蘭斜睨小娟一眼,主僕二人漸漸輕笑出聲,驚了身側樹梢上棲息的鳥兒。
“小娟,秦鈺的事情還有其他人知道嗎?”馮芷蘭想起秦鈺就覺得頭疼,自己想盡辦法三番四次想要除掉這個人,但偏偏他走運得很,一直安穩活到了現在。
小娟聞言,四周看了看並沒有發覺可疑的人影才用羽扇擋着半張臉,低聲道:“夫人放心,奴婢每次都約他在不同的地方碰面,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不過這次拿毒藥時,秦大夫好像有些不情願,奴婢倒是擔心他會不會背叛您。”
馮芷蘭眸光微微一縮,思慮半晌最終吩咐道:“你替我約他在城南的破廟後相見,既然老天不讓他死,那我必須得把這張王牌牢牢拴住才行。”
“是,奴婢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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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剎樓。
楚若安的病又犯了,不過有蕭風貼身的照顧,身體狀況並未像上次那麼嚴重,不過還是嚇壞了香草和藏刀,尤其是藏刀。
診脈之後,蕭風面帶憂色,看得藏刀心急火燎:“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話好不好?”
“是啊,蕭堂主你就照實說吧。”香草替他整理好藥箱,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心裡準備。
而牀上半躺着的楚若安也試圖擠出一絲笑意來安慰他們,有了上次的經驗她這回面對身體的變化倒顯得從容不迫,很是難得。
“師兄,是不是很麻煩?”
聞言,蕭風轉身,片刻之後慢慢頷首道:“假死藥的成分裡還有幾味藥沒有查清底細,我懷疑當時服下假死藥後,雖然你的身體感官處於全部的麻痹之中,但五臟六腑的運作並沒有停止,所以在寒冽用內力替你融化假死藥之前就有部分成分自動粘附在了身體之中,然後被掌風一融合,徹底進入了血液以及器官當中。”
楚若安想,蕭風的意思大概就是說那些導致她出現後遺症的病毒或者病菌已經生長在了她的細胞和血液之中,也就是說等於現代的癌症,而癌細胞會慢慢擴散至身體各個部分,直到最後不是身亡。
老天爺真會開玩笑,但也許這就是她逆天改命要接受的懲罰吧。
“那依你之見,我還能活多久?”
楚若安平靜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藏刀與香草已經開始鼻子發酸,甚至背轉過身不敢去聽蕭風的回答。
只見蕭風一雙入鬢長眉緊緊擰着,許久之後才慢慢擡首與楚若安四目相對,喃喃道:“我不知道,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一年。”
“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我的生命就已經開始倒數,那我應該把每一天都當做最後一天來過纔好。”
與所有人想象的很不同,楚若安似乎一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不止堅強面對還用溫暖釋懷的笑容寬慰着所有人。
“師妹……”
“主人!你不會有事的。”藏刀紅着眼睛跪在牀前,如鐵一般堅定而簡單的眼神讓楚若安珍惜不已。
“樓主!樓主你怎麼不進去?”
窗外想起妙春的聲音,香草很開將窗戶推開,然而楚若安只看見寒冽漆黑高大的身影從杏樹林間走過,倉亂而慌張。
“他什麼時候來的?”蕭風從窗戶上探出半個腦袋拉着妙春的袖子就追問。
妙春仔細想了半晌,揚脣道:“大概就是你說十年的時候吧。”
“這麼說他都聽到了,哎……”蕭風輕嘆一聲,轉首看了眼楚若安弱不禁風的樣子,忽覺心頭堵得慌,“有事兒嗎?”
“有啊,我是來告訴你樓主前晚派去截殺沈琥的殺手任務失敗,現在沈琥以養病爲由將手頭的事都放下了,逼得皇上親自上門探望。”
聞言,楚若安氣急,怎奈渾身沒有半點力氣,只能蹙眉道:“對付沈琥現在還不是時候,爲什麼他就是不肯聽我的意見呢!”
妙春撇了撇嘴,嘲諷道:“你以爲你是樓主什麼人,他需要聽你的意見嗎?你還是先好好想想怎麼活着比較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