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毓下意識打量現場四人的神色,蔡儀中恰好與她視線對上,他聲音略顯緊繃道:
“院長是打算今天就定下辦公室主任人選嗎?”
郭鵬飛皺了皺眉,這事大家都很在意,但蔡儀中問出口就落了下乘,未免操之過急了點。
方浩面上風淡雲輕似乎毫不在意結果,於建設則靠坐在椅子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鍾毓不管心裡如何想,都不會擺在檯面上,她莞爾一笑,神情自若道:
“這次兩組表現我都很滿意,無論是郭醫師的遊刃有餘還是方醫師的胸有成竹我都看在眼裡,當然蔡醫師和於醫師也都起到了很重要的輔助作用,醫院有你們來挑大樑我很放心。”
鍾毓的肯定與讚賞,讓郭鵬飛聽了比發獎金還高興,方浩知曉她關注到重點也很是欣慰,於建設聽了這話也挺樂呵,唯有蔡儀中的情緒並未得到安撫。
鍾毓看破不說破,她依舊聲音溫和道:“實不相瞞,主任的人選我糾結了很久,在大家能力持平的情況下,經過慎重考慮,我最終決定提拔郭醫師爲科室主任。”
她這話一出有人歡喜有人憂,郭鵬飛並未抱太大希望,他只想安安穩穩工作,但鍾毓既對他委以重任,他肯定不會推辭了,他立馬錶態道:
“感謝院長器重,我一定盡職盡責做好本職工作,不會讓您有後顧之憂。”
鍾毓點點頭,她正色道:“希望大家能配合郭主任做好相關工作部署,大家合作愉快。”
於建設看笑話似的撇了蔡儀中一眼,大着嗓門道:
“我這人萬事好商量,肯定會全力配合郭主任的。”
他那句郭主任說的極重,好似在故意刺激蔡儀中,方浩碰了碰他手臂,示意他收斂點,而後開口道:“郭主任做事仔細又是元老級別的員工,我相信他能帶着我們一起前進。”
鍾毓側頭看向蔡儀中,他表情雖凝重卻並未失了分寸,扯着嘴角笑了笑,主動與郭鵬飛握着手道:“恭喜你!”
郭鵬飛有些尷尬,他真誠道:“謝謝,以後好好合作,總還有其他機會……”
他話還未說完,蔡儀中就打斷道:“你不用操心我,我不是非得當這個主任,你來當也是一樣的,我還有患者等着拆線出院,就先過去了。”
蔡儀中臨走前朝鐘毓打了個招呼,他是個成熟穩重的成年人,職場的這點小挫折算不上什麼,鍾毓並不認爲他需要開解。
蔡儀中離開後,方浩又跟鍾毓討論了另外一位患者的手術方案,於建設與他意見相左,想聽聽鍾毓怎麼說,郭鵬飛也感興趣的加入到一起探討。
可見他們是真不在意主任職位的,能這麼快放下這事,投入到新一輪的工作當中。
四人臨時來了個會診,經過仔細商討,最終定下手術方案他們才離開,郭鵬飛出去沒一會兒,鍾毓就聽到有護士起鬨,喊郭主任請客。
醫院工資高,郭鵬飛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加上他整天待在醫院沒其他開銷,所以他的存款頗豐,請客吃飯毫無壓力。
但他有自己的顧慮,怕這頓飯請了蔡儀中會不高興,故而有些猶豫,鍾毓站出來拍板道:
“郭主任明晚安排飯局吧,大家藉着慶祝你升職的機會好好聚聚。”
這話要是別人說的,郭鵬飛或許還會反對,但鍾毓親自發話,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蔡儀中原本是要去拿藥的,聽到他們的動靜停下了腳步,而後轉身離開。
他迫切的想要升職,並非經濟上壓力大想漲工資,他只是想要在他父母過來前做出一番成績讓他們看,證明自己做出的決定是正確的。
這事已塵埃落定他也該放下了,爲了不影響大家的情緒,他轉身回診室讓護士幫忙去拿藥。
中午吃飯時,郭鵬飛特意拿着飯盒到他辦公室找他一起吃,蔡儀中看到他過來,從立櫃旁邊拿了個方凳讓他坐。
郭鵬飛笑着道:“今天中午的菜還挺豐盛,合你胃口嗎?”
蔡儀中夾了塊西藍花塞嘴裡,漫不經心道:“菜還可以,你跑過來幹嘛?很閒嗎?”
郭鵬飛坐直身體,偷瞄着他臉色道:“你……沒生氣吧?”
蔡儀中面無表情道:“在你眼裡,我就這麼小肚雞腸?”
郭鵬飛連忙搖頭,他正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知道你在意主任的職位,我擔心你對我有意見或是想跳槽,你這人雖然心眼子多了點,但合作習慣了還挺捨不得你走的,我不想跟其他人重新配合了。”
蔡儀中咀嚼着嘴裡的飯,淡定道:
“我老婆孕肚已經很明顯了,預產期就在明年三月底,我拖家帶口還有任性衝動的資格嗎?”
郭鵬飛有些詫異,感慨道:“沒想到你也會被家庭牽絆,真不高興你就朝我發泄出來,憋在心裡會不舒服。”
蔡儀中將吃好的飯盒收好,他面色平靜道:
“你不用操心我,我想要的東西會自己爭取,即便錯過也不遺憾,我已經調整好心態了,不會耽誤工作,你不用做我思想工作。”
郭鵬飛知道他心裡還有火氣,他能自己消化最好,郭鵬飛本就不擅長安慰人。
蔡儀中工作時平易近人,他今天接診雖面無表情卻情緒穩定,也沒有胡亂朝人發脾氣,所以讓那些窺探他想看笑話的人落了空。
一直到下班,他都是平靜且從容的,可踏入家門,臉上的表情就掛不住了,那張滿是怨氣的臉,讓香香都爲之側目。
她現在肚子大了,在家除了備考就是打掃衛生做飯洗衣服,這些小事她做的得心應手,讓蔡儀中下班回家就能吃上可口的飯菜,穿上乾淨整潔的衣服,加上孩子的存在感越來越強,夫妻兩的關係也慢慢在緩和。
蔡儀中癱坐在沙發上,有氣無力的揉着太陽穴,香香扶着腰站在他跟前,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今天是太累了嗎?等你休息好我們在吃飯?”
蔡儀中不是無能狂怒的男人,他呼出一口濁氣道:“你情況特殊餓的比較快,我們還是先吃飯吧。”
香香手裡還拿着張紙,她有些猶豫道:
“吃飯不着急,事業單位招考的成績出來了,我入圍了……下週得面試。”蔡儀中沒指望她能一次考中,聽到消息很是意外,但她有了正式工作家裡日子也能過得輕鬆些,他嘴角微微上揚,伸手拉着她坐到自己身旁,接過她那張紙來看。
蔡儀中對這事挺上心,斟酌着問道:
“面試需要準備什麼?你要找個老師輔導一下嗎?”
香香溫柔道:“我需要買套正式點的衣服,老師不用找,咱們樓上的張叔就當過面試官,我打算去請教他,而且在海市時我也參加過這類型的面試,還有些經驗,你不用太操心。”
自從他倆鬧過離婚後,兩人都成熟了很多,在相處中也在不斷調整方式,總算達到了比較和諧融洽的一種狀態。
蔡儀中看着她凸起的肚子,皺眉道:“你這個時候懷着孕,用人單位會不會因爲孩子,不予錄用啊?”
他的擔憂不無道理,既然發佈招聘信息,那單位肯定是急着用人的,懷孕生孩子要花費好多時間。
香香也有這個擔心,但孩子的存在已是既定的事實她也無能爲力,她是憑自己本事入圍的,要不要她得看用人單位的態度了。
她倒也想得開,對着蔡儀中寬慰道:“這事還是順其自然吧,這次不管能不能錄用都是個很寶貴的經驗,就當是爲下一次做準備了。”
在光復醫院時她不夠起眼,但這樣的選拔考試她還是很有自信的,她本就長相不俗加上懷孕增添了些母性光輝,看着倒有些讓人移不開眼了。
蔡儀中低下眼瞼,平復了下躁動的情緒,才遲疑道:“科室主任人選定了……我落選了。”
香香表情微訝,她下意識安撫的拍拍他手背,越發體貼道:
“這有什麼關係,醫院那麼多人不是你就是他,你沒了主任這個職位,又不影響接診病人,咱家的收入會因此減少嗎?”
蔡儀中搖搖頭,維持家庭的基本開支,保證妻兒老小的高品質生活,他還是可以做到的。
香香輕快道:“這不就行了,依我看,醫院發展前景很好,以後肯定還會擴大規模,你不妨留心琢磨阿毓的用人標準,下次咱們再接再厲,總會等到好機遇的。”
蔡儀中越在意越深陷其中,自然沒香香以旁觀者的角度看的更通透,聽她這番開解,他心裡好受多了。
“過段時間我媽就要過來照顧你了,她對我期望很高,先前我沒經過她同意就跳槽她還耿耿於懷,若是知道我沒有升職,不定怎麼失望呢。”
香香淡定道:“你應該沒跟她提過工資的事吧,她要是知道你現在的收入是先前的三倍不止,她肯定不會有意見的。”
工作的目的就是爲了掙錢,蔡儀中的收入已經不低了,他們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蔡儀中搖頭失笑,是他本末倒置了。
一直壓在他頭頂的陰影就這麼消散了,他這才真的釋懷,扶着香香站起身道:
“咱們去吃飯吧,估計你也餓了。”
香香笑着點頭,先前做飯那會兒她餓的很,已經吃過東西填肚子了,這會兒也不是很餓,但她沒有拒絕,還是陪着蔡儀中一起去吃飯了。
因爲紀學禮有大手術要做,耗費時間較長,就讓鍾毓下班自己打車回去。
正好儲建文沒其他安排,就約她一起吃飯,鍾毓看時間充足提議去她新房看看,儲建文乾脆陪着她一起去,新房裝修已經接近尾聲,很快就可以交房了。
儲建文裡裡外外逛了一圈,最後站在入戶花園那邊感慨道:
“這房子你一個人住得多舒坦啊,等我錢存夠也要買個這麼大的房子,到時候跟鄭君搬出來單獨住,以後兩邊的破事都不管隨他們自己折騰。”
鍾毓正在看酒櫃的做工細節,聞言疑惑道:“鄭君沒房子嗎?”
儲建文一臉嫌棄道:“他那房子只有一百多平,衣櫃還不夠我放衣服的,只能過渡階段暫住一下,讓我長久住那邊肯定是不行的。”
由奢入儉難,鍾毓完全能理解她的想法,她笑道:
“你跟鄭君收入都不低,兩家父母也能使得上力,換個大房子輕輕鬆鬆。”
儲建文也沒反駁她這話,她託着腮半開玩笑道:
“要不我也在這小區買套房子,到時候咱倆做鄰居,時不時還能一起約飯,多好~”
鍾毓不確定道:“這周邊房子不知道還有沒有空的,你可以找個房產中介問問,這小區環境還是挺好的,你可以跟鄭君商量看看。”
儲建文理所應當道:“我還沒跟鄭君結婚,買房用不着他同意,這事我自己就可以決定。”
鍾毓好笑道:“你挺厲害啊,有錢的話買房做婚前財產也不錯,以後有什麼特殊情況你還能有個去處。”
儲建文仔細琢磨她這話,越品越覺得有道理。
“我跟鄭君都是脾氣上來會吵架動手的主,有個我自己的窩,吵架拌嘴還有地方可去,還不用聽我媽嘮叨,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買房這事兒,她本就有三分意動,鍾毓這麼一說,三分變成了九分,這房她還真得買了,反正這些年她父母長輩給的零花錢挺多,她工資也存下了不少,買個跟鍾毓一樣大的房子有些困難,小一點的還是可以的。
鍾毓搖頭失笑,她這說風就是雨的性格是改不了了,開口催促道:
“這事你自己考慮,我餓了咱們趕緊去吃飯吧。”
儲建文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她興高采烈道:“我跟你說,我發現一家味道特別好的餐廳,他們家的……”
鍾毓跟儲建文在一起就沒冷過場,這頓飯她倆吃到八點多,要不是鍾毓困了想回家,她還要喋喋不休。
鍾毓進屋的時候紀學禮已經在家了,他坐在沙發上,只開了一盞昏黃的壁燈,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感覺有些落寞。
鍾毓邊換鞋邊輕聲問道:“出什麼事了嗎?你看起來狀態不太好。”
紀學禮抹了把臉,聲音沙啞道:
“阿毓,我爸給我打電話,說我媽確診得了乳腺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