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深潭般靜謐,地上一堆堆的篝火燃燒偶爾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但是篝火附近並沒有人圍着唱歌跳舞,因爲對於長途跋涉的軍旅而言,現在已經進入了休息階段。
這算是一個草草在山頭紮起的小營地,應該說是比較粗糙的,沒什麼圍欄,巡邏的士兵也比較少,士兵們經過一天的跋涉,都疲累得抱着自己的兵器圍着篝火睡下——這樣可以稍微暖些,他們的服裝都比較襤褸,沒有厚重威風的鎧甲,甚至連兵器都可以說是良莠不一。這個時候還沒到冬天,睡在這樣的山上當然免不了蚊蟲的叮咬,但是相信大家都顧不得這許多了,這個時候早已都睡得迷迷糊糊。
李薄作爲這隊軍隊的首領,當然有着一點特權待遇,現在他正在帳篷裡睡覺——其實並沒有睡着,他躺在牀上啃着半隻燒雞,這燒雞味道其實有限,不過是隨意用篝火烤了的,但是也聊勝於無了。他一邊大口嚼着雞肉,望着棚頂,偶爾吐出骨頭。
“他孃的……”
心中到底不痛快,終究還是白天中午時分受到的無名之氣,自家的兄弟被打了好幾人,就那樣在山谷裡受了埋伏,而那黃劍,竟然還血口噴人咬定自己偷襲了他!
真是不要臉地反咬一口,太讓人憋屈了……
他們這次北上,雖說主要的職責是擾亂湖州,令湖州無法顧及蕭陽攻打嘉興及杭州,既然說是來擾亂,所以基本上來說任務其實並不重。此時在西北一面,真正能夠救援湖州或嘉興的,乃是原本屬於賀蘭庭的威武軍,但自蕭陽取杭州開始,威武軍就已經被蕭陽的妹妹蕭春華牽制在了西北一片,只要蕭春華不敗,以湖州那點兵力對兩面就都無能爲力。本來對於李薄而言,這簡直就是道帥給了他們的一點福利——就是讓他們去燒殺搶掠發筆財的嘛。
但是,本來這樣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好工作居然在半道上遇上此等無妄之災,當時黃劍那個樣子,真是把自己給氣死了,真是想好好教訓他一番······不過後來當然沒辦成,那玄羽軍趕到後,自己和黃劍兩邊都不敢出聲了。
蕭陽軍中,雖然大都是由無家可歸的災民組成的部隊,有的連武器也湊不齊,例如他李薄,就是從家鄉亳州的隊伍,隨後加入聖王的軍隊。聖王也是仁厚,便給了他山頭和編制,如此而已。但幾支真正精良的軍隊,終究還是有的。
蕭正道等人手下的軍隊姑且不論,爲了避免戰場之上潰逃的情況太嚴重,那支由蕭春華建立起來的軍法隊確實是不折不扣的精英,當中的組成者身穿黑衣,左胸都彆着烏鴉的羽毛,都是殺人如麻的狠辣之人,有幾次戰鬥當中,前排一潰敗,後方人頭便一批批的往下掉。如今這支隊伍的執掌者是個名叫關谷的年輕人,有一股雖然年輕,但是沉穩而儒雅,但不得不說,李薄見了他,總會有些膽怯心虛。
說實話,在如今聖王的起義軍中,參與的大夥基本還是混山頭的感覺,誰的拳頭大,別人就怕,李薄當然惹不起什麼朱常馬利凌關谷覃卯之類的,也惹不起玄羽衛,但是他跟的是司徒件,但是對於朱常手下的黃劍當然還是敢打敢拼的。結果,哼,今天心裡真是不爽極了,一口悶氣堵在胸口,當然是怎麼都睡不着,但是又無可奈何,只好化悲憤爲食慾,把那燒雞當黃劍啃。
李薄正在心裡謾罵着,突然聽到有一陣細小的騷動從帳外傳來,他心中陡然一驚,翻身而起,心中暗自思忖難道那黃劍又來搗亂了?隨手撂起大刀就挑簾子出去,可是纔剛出了帳篷,就看到一行人穿過營地,朝他這邊過來。爲首的一個人身材並不魁梧,卻是個穿着長袍,帶着面巾斗笠的少年。跟着他身後的一個女子身材纖瘦,背了一個竹筒,而跟在再後面的,也有一隊依稀可見輪廓的人在走來,這些人都是女子,卻步伐穩健,李薄想了想眼前這行人到底什麼來頭,反應過來時,卻是愣住了。
那少年手中拿出一隻令牌來晃了晃,李薄連忙行禮,還沒來得及說話,後方揹着竹筒的女子首先開了口:“李將軍不必多禮,我們來尋找一位名叫唐雨墨的少婦,可能在往北的逃亡隊伍中,李將軍可曾聽說?”
李薄不由得一怔:“不、不知道啊……”
“你一路過來,必定也抓了幾名路途之中落單的人,他們押在哪裡,帶我們去問問,可好?”
逃難的人羣各種方向都有,一路過來,肯定會抓住一些人,有的順手殺了,搶了東西,也有的被抓了審問。李薄連忙點頭,隨後帶着這隊人過去,遠遠望去,羣山中黑影憧憧,似乎還埋伏了更多的人手。人帶到之後,少年他們也不必他在旁邊守着,他便折了回來,坐在篝火旁往那邊看。
眼前這隊人,他以前毫不熟悉,只是聽說過。乃是西南武林有名的黑寡婦馬麗玲率領的軍隊。這馬麗玲本是巾幗梟雄,並非山匪,只是與蕭陽有交情,在蕭陽起事時揭竿呼應,與黑翎衛同是義軍精銳。
當然,相對於玄羽衛是一直殺頭殺出來的名氣,這寡婦營則歸結於馬麗玲本身的大名鼎鼎,據說這人一手奪命繡花針,在西南武林罕有敵手,乃是一名盤靚條順風情萬種又心狠手辣的女子,義軍之中,也難有幾人能與之比肩的。
李薄加入義軍初時聽聞,對這馬麗玲極爲佩服。但隨着他在義軍之中地位見長,才發現雖然寡婦營中的女兵偶爾能夠得見,馬麗玲本人卻未曾見過。這人似乎不參與義軍之中的各種爭權奪利搶山頭的活動,爲人神秘,做事霸氣。但到得後來,李薄才聽說,那馬麗玲早幾年便死了,如今代替他發號施令的乃是馬麗玲的乾兒子,卻也執拗地讓人叫他馬利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