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背道(上)

澄江如練,湯湯春水在餘暉裡東流而去。晨風閣臨江而建,佔盡滿江美色,可謂得天獨厚。不過周圍高樓林立,倒也不引人注目。太子自然不可能在這麼張揚的雅間。

待我轉出密道,有人側身從門外滑了進來,時機之準讓我懷疑他是不是一直在暗處看着。

這人叫藍栩,是我跟景桓年前遇上的遊俠。我們陰差陽錯地救了他一命,他念着這恩就聽憑我們差使,而景桓對江湖人士沒怎麼放在心上,全由我接手。只是景桓並不知道,藍栩本就是來尋我的。

遊俠的脾氣都有些古怪,但藍栩卻很穩重溫和,我不忍他這樣的人向我見禮,搶先吩咐道:“你在這守着,不要讓人靠近,我跟隔壁的大人有些事要說。”

房間與房間之間亦有連通的門,只不過平時不多開。我又回望了一眼,待藍栩轉身消失在外頭,再無可能見到屋內之人時,我才安步踱入。

不是我不信藍栩,而是在京城根本不能信任何人,哪怕對方是至親的手足知己。何況藍栩於我還沒有那麼親密。

琉璃屏風巧妙地將窗外的視線掩去,透過琉璃的夕輝更加光芒璀璨。天還沒黑下來,也未到約定時間,卻已有人坐在屏風前,那雙微沉的眼鎖住我方纔進入的方向。

正是太子。

他見了我,竟有些詫異,鳳目微眯。

憶起月前太子在宮宴上的下馬威,我忍不住思索起太子的爲人。太子爲儲君這麼些年,跟陛下共治天下,溫良謙恭,連蔡老御史底下那幹正直過頭的言官們都無話可說。

我心裡轉了好幾回,忽然明白紕漏在哪裡,當即拱手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竟意外有些沉怒:“趙將軍所說之人竟是你!”

太子的慍怒出乎我的意料,轉念想到他對我的厭惡,又明瞭了幾分。我屈膝跪了下去,正正經經地拜見:“臣,見過太子殿下。”

他冷下臉:“你這是何意?”

即使知道接下來的話會讓太子更厭惡我,但我還是平靜地說了出來:“臣願拜太子門下,保我武侯府上下平安。”

我卻比誰都明白,此話一出,有些東西再也無法回頭。即使我願意再做景桓門下走狗,他也只會恨我入骨,永難再回到當初。

太子捧着茶的指節有些泛白,素來平和的臉因慍怒而顯得可怕。

我坦然擡頭,接着說:“景王殿下密謀不軌之事,臣望太子念臣首告有功,不記武侯府之過。”

太子怒極反笑:“你倒是說說有何不軌之事,武侯亦有參與?”

我理了理思路,才答道:“景王私聚前相府舊人,借吾父念舊之情密與風州亂賊韓淵謀商,韓淵已被趙將軍扣下,而猶有幾人在景王府中。況且景王結交士子,又妄圖經過韓淵拉攏武生,其心叵測。”

太子臉色一變,竟有些失神。

若追根究底,太子其實也是受教於前丞相的。只不過生在天家,又沒有正式行拜師之禮,所以那年藩王之亂雖然有人藉故要改立景桓爲太子,他卻還是撐了過來。那事之後他還能對景桓心無芥蒂,已經算寬仁了。

太子不愧是經歷了多年風雨的儲君,很快反脣相譏:“皇弟他連這個都告訴你,可見待你之誠,你今日做出這等背信棄義之事,猶敢叫我信你麼?”

我毫無愧色,朗聲道:“不盼太子重用,只願保武侯府平安。”

其實景桓並沒有這般信我,只是見了青衣人,見了明珠,韓叔又在我隔院住了一段時日,如此種種,我若再猜不出就說不過去了。至於我是怎麼說出來的,我當然不會跟太子說,多說就會引他疑竇,讓他認爲景桓視我如心腹也未嘗不可。

太子冷笑:“即便他私匿舊犯,也不致大錯。反倒是你賣主求榮,罪不當誅!”

我的視線凝着腳邊的斑駁光影,毫無愧疚之心:“景王勾結舊犯欲引朝野動亂,武侯府上下食君之祿,承君之恩,臣若有主,也是陛下與殿下。臣告與殿下,何來賣主之罪?”

太子駁得極快,也極狠:“那你爲何不直稟父王?”

陛下那麼狠心的人,當下還能好言相慰轉眼就下殺手,不會輕放景桓……這話我卻不能說,遲疑片刻,才道:“陛下已經老了。”

太子這次果真勃然大怒:“大膽!”

我不爲所動,繼續道:“陛下身體每況愈下,若知景王叛逆,恐怕會傷人傷己,殿下將此事暗裡處置好,纔是爲陛下分憂。”

所有理由都是光明正大得令人挑不出錯的,但太子臉上的憎惡並沒有少半分。想來他自己懦弱,便希望景桓去做那件事,爲十四年前的事情翻案,去爲死去的恩師與好友雪冤。

當時藩王之亂,沒有人願意丞相出來替罪、更沒有人願意牽連無辜,而藩王也不是要這樣的交代……可是他們還是不得不死。在那麼多年後,藩王已削弱了不少,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冤屈一場……卻還是不能洗清。

因他們一力推行削弱藩王的計策,不計生死。

因他們太急,引得□□在計策奏效前就發生,屍橫遍野,血流遍地,最終還是要靠血戰來完成。

禍國之罪,無可赦。

有人說最可惜的就是常伴太子左右的太子舍人施子喬,本來承載着那麼多人的希望、本來要跟太子並肩守住太平、本來要與其父一文一武同整朝綱,最後卻連好友的面都不曾見就已身首異處。

最悔的是太子,他的好友最後朝他伸手求援,他卻避而不見。

有時候誰都不希望死的人,卻不得不死;有時候誰都盼着去做的事,卻又做不得。

那樣的過往,太子跟景桓都還無法忘懷,我卻必須抽身。

若是能翻案,陛下又怎麼會不做?再怎麼說,死的都是他的好友、他的子侄……既然做不得,那些塵埃落定的事又何必翻出來?就好比結痂的傷口,難看是難看,卻不會再痛了,何況非要將它揭開,弄得鮮血淋漓?

那隻會再給藩王一個起兵的藉口。

約莫也是明白這些道理,太子的臉色不太好,似有憂傷暗露。他其實也承受着極大的痛苦,陛下與他的關係雖然平和,猜忌卻是少不了的。當年心知救不了好友,不敢相見,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他有這份心,泉下之人也應寬慰。

我又復垂眸,問:“殿下可願保我武侯府平安?”

太子冷聲道:“連趙將軍也與你武侯世子站在一處,可見武侯府皆忠臣能士,何須孤保!”他負氣而起,往密道走去,那是通往趙將軍府上的。

我在長天居跟蔡子言爭執,他在將軍府商談禁軍的調度問題,再怎麼看,這一次密會也是不曾存在的。

我起身,腳有些發軟,若不是身後有牆倚着,定然撐不下去了。再擡頭,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我的力氣也已經恢復。

這時藍栩在那邊敲門,說道:“景王已到長天居門前!”

我點頭,加快步伐往密道另一端走去。再出來時燈火搖曳,蔡子言正望着手中玉器面有異色,摔也不是,不摔也不是。

我看清了那東西,心裡忽然一片空茫,似乎有什麼東西被觸碰了。待我回神,連忙跑上前,張口卻是慣有的胡鬧:“別砸!這可價值連城啊!”

蔡子言哭笑不得地望着我:“景王已經到門外了,世子還玩!”

我不聽,伸手就要奪過來。

此時景桓推門進來,見我們在搶一件東西,眸光微緩,笑着說:“我聽說長天居出了亂子,原來是蔡翰林在這,難怪君閒這麼晚還不到。不過你們再爭下去,可就耽誤我的時機了。”

蔡子言見到景桓,臉色也緩了下來,“見過景王殿下。”

景桓拿過蔡子言手上的玉佩,觸到玉上的圖案,臉上有些驚訝。他擡頭望了我一眼,眸光微動:“這可不是給尋常人佩戴的。”

我抿抿脣,連忙圓謊:“這是我備給殿下的生辰賀禮,不過我錯記了日子,長天居今日才做好。不想蔡兄竟看上了,我當然也不可能相讓,不過蔡兄可真不給面子,我給他挑了許多東西他都不領情,砸得可真狠心。”說罷斜了蔡子言一眼,彷彿他真是罪大惡極。

其實這是

幸而景桓不覺有異,只瞧了腳下的玉碎一眼,笑道:“你盡挑些劣等的東西氣蔡御史,他自然忍不下這口氣。”

蔡子言見景桓給他臺階,連連稱是,順勢告辭了。

我安然地望着景桓,只見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鴟吻圖紋雕得極好,他想必也會喜歡。

其實它的材料正是從我腰間玄玉截了一半,有着安心定神的效用——近來我看的事情多了,常常憂心景桓夜裡恐怕也不得安眠。他的日子,太難過了,我總想爲他做些什麼。

然而我吩咐人做好纔想起景桓佩有陛下欽賜的玉令,不可能換上去,於是便叫掌櫃將它收起來,永不見天日。

如今被景桓見到了,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胡說一通。令我錯愕的是,景桓招呼掌櫃取來一截紅繩將玉佩戴在胸前,轉頭笑道:“我還道你忘記了,其實早就備好了卻覺得不適合,纔沒有送的是不是?”

我不答,景桓的聲音卻猶含笑,說的都是推心置腹的話語:“君閒你行事總是這般小心,小小年紀的,連白髮都有了。當初我見皇兄跟子喬哥哥並肩而立,總想着我也要找那麼個人,爲何君閒卻總防人於千里。”眸微闔,他手中摺扇一時開一時合,低聲說:“也罷,是本王誠意不夠,等本王做完接下來的事,便與君閒開誠佈公。”

若真有意誓死相隨,我應當問他要做什麼。可是我已知道,也已決心要走另一條路,又何須問。

景桓似也料到這結果,隨手拿過掌櫃取出的東西,施施然回了府,彷彿方纔什麼也沒說。

我一個人閉着眼仰坐在椅上,彷彿剛剛太子走後那般無力。再睜眼,入目是長天居璀璨生光的華玉明珠。

這般盛世,這般太平,如何能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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