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昊出關的時候看到手裡只拎着一個揹包的女人正低着頭拿着手機在發短信,神情很是平淡,眼底卻是流露出淺淺的溫和平靜。
四周已經有不少人在看着她了,人人眼中有一抹驚豔。
陳昊腳下頓了幾秒,到底還是走上前:“詹溫藍沒和你一起來?”
云溪轉身,被突然從身後出現的人影驚了一下,“你怎麼也在香港?”
陳昊的眼神看向遠方,很雋永,很柔和,可是,憂傷卻是從骨子裡開始散發出來,渾身透出一股陰鬱鬼魅的氣息,襯着他滿是疏離的禁慾氣息,帶着股難以用語言描述的複雜。
云溪注意到,機場周圍的女人眼睛都看直了。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只是,很自然地接過她手上的揹包:“去哪?我送你一程。”
云溪挑眉,總覺得,這一次見面,陳昊和她的距離遠了很多。
他,似乎在故意疏離她……。
隨即無謂一笑,將手機揣回口袋裡:“銅鑼灣。”
學校交流會是在下午兩點開始,她想先和《fshion》雜誌的人碰一面再決定下一步行程。
靠在純手工的牛皮座椅上,云溪望着窗外飛逝的風景,有點昏昏欲睡。
最近這一週過得太悠閒,果然把人都養叼了。
車裡很靜,陳昊沒有說話,彼此間只聽到一陣呼吸聲。
天,很藍,帶着種洗禮過的透亮,看着讓人無端覺得心情好。
“聽音樂嗎?”陳昊突然開口。
云溪點頭,路程有點遠,再沒點動靜,她真的能在車上再睡一覺。
當音樂流瀉而出的時候,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一剎那的空白。
云溪幾乎迅速垂下眼簾,她沒有回頭,只是迅速按下按鈕,打開搖窗。
風,溫和繾綣地襲來,這一刻,緩緩地吹去了她眼底的紛繁。
那些曾經的記憶,似乎一下子都如浪潮般開始蜂擁襲上她的記憶。
她幾乎都已經忘了,曾經,她在還是笪筱夏的時候,她和陳昊其實是舊識。
只是,那時的陳昊性格不是現在這樣,她亦不是如今這般。
《風往北吹》,這是她以前最愛的一首歌。她曾經愛蕭然愛得卑微,四處防備,小心翼翼,似乎一切美好轉眼間都會灰飛湮滅。她愛上了這首歌的痛,愛上了它的哀絕,卻不知,身死之後,竟然在故人的車子裡又聽到了它。
歌,只播了十秒鐘,就戛然而止。
陳昊眸色漆黑地看着音響,就像是在一隻獵食的美洲豹,渾身散發着死亡前掠奪廝殺的氣息。
云溪閉了閉眼,回過頭,窗外的風微微拂過,吹散了眼底那抹痠痛。
似乎,一轉頭,已是百年身。
陳昊靜默地看了她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
空氣裡又恢復了原來的那份詭譎……。
這一次,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當車子抵達地點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左右,兩個人下車後神情都有點隨意地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
冥冥之中,他們誰也不願意在別人面前暴露心底最柔軟的那一角。
一進酒店大廳,出乎意料,pola那一身標誌的套裝先出現在她的眼簾。
“wang,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云溪上前,和她行了個貼面禮,“我也沒想到,原來你就是我這次拍攝的創意指導。”
pola有片刻的遲疑,她也是昨天才接到主編的邀請,云溪怎麼會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她的所有注意力就已經轉到其他的地方:“拍攝安排在晚上,準備以港島半山爲背景,雜誌社已經聯繫的熟人,借了別墅,不出問題的話,大概八點開始。”
這次拍攝,雖然是表現cris秀場上的那件壓軸禮服,但是爲了顯示出衣服的多面性,《fashion》將嘗試跨頁封面,打破傳統。
以殷紅傍晚下秀場的漫天白羽和黑夜裡的萬千燈火爲對比,黑與白,光與影,奢侈浪漫與頂級華美,一人雙面,一衣雙城爲創意,來一場驚世的視覺盛宴。
聽完pola的講解後,云溪平靜的點點頭,只問了下具體地址,便起身告辭。
pola有些好奇她的反應冷淡,一時間想起原來在巴黎時,她似乎也是這樣,心裡說不出的怪異。這到底是因爲好不在乎?還是擁有十成十的把握?
好在cris因爲事先已經打好招呼,同行的那羣時尚人士並沒有表現出驚訝來,倒是一再叮囑晚上借來的豪宅十分難得,必須要抓緊時間。
云溪知道這是婉轉提醒她不要遲到,答應了下來,隨即笑笑,神情坦蕩地走了。
等到了香港大學門外的時候,才發現這一次學生交流會來的不僅僅是亞洲的各個學校,連美國、英國的許多頂級名校也派來了代表。
門口設置了接待處,各個地方也安排了指示牌,大家臉上或多或少地帶着種自豪和新奇,正在互相打量,暗地觀察。
這其中,詹溫藍的氣質最爲引人入勝。
就像是雲層之巔上的人物,即便只是很平常地站在一角,便已成了一副風雅畫卷。
詹溫藍眼神一轉,看到云溪的時候,發現她的眼神裡帶着一抹往日不曾出現過的冷凝。
這是一種戒備的狀態,似乎將心底的某個秘密死死地與外界隔離而出現的心態。
他的臉上帶着一種深思,衆人注目中,走到云溪面前,輕輕地伸出右手,探上她的額頭:“身體不舒服?”
云溪搖搖頭,淡淡地笑了笑,“剛剛和雜誌社的人見了面,時間趕了點,有點喘。”
詹溫藍點了點頭,沒繼續問下去,領着云溪往學校裡面就走。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來港大,一路上十分熟悉,穿過小徑,轉眼間已是一間中式裝修的藝術廳。
站在門口身上彆着標識的港大學生熱情地衝上來,雙眼晶亮地看着他們倆。
這表情似乎是眼睛不夠用,不知道要看着誰纔好。
云溪輕輕地咳嗽一聲,那兩人才回過神,在查明瞭邀請名單上確實有他們的名字後,臉色通紅地把他們請進了藝術廳。
一進門,就聽到一陣嬉笑聲。
摻雜着英語、中文,甚至是韓語、日語、泰語的各種語言交織在一起,交流會還沒有開始,但大家已經都認識上了。甚至,已經有許多人開始勾肩搭背,互拋眉眼。
找到位子坐下來的時候,還早。
云溪翻了翻手邊的小冊子,會議主題挺有意思,論商學的價值。
看上去泛泛而談,但想講出新意,深意,卻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就像大家都知道一加一等於二,但是,世界上也就僅有那麼幾個人纔可以證明出爲什麼。
講臺上空空如也,老師教授們顯然還在醞釀情緒,只留得臺下一片混亂。
有人藉機在打量云溪和詹溫藍,隨後幾個膽大的已經開始偷拍。
云溪擡眼看了一眼,對方立刻興奮地和她打招呼sayhello。
云溪笑,這種一口濃重的法國腔調,說英語的時候既然還帶着濃濃的捲舌音,實在極品。
詹溫藍也隨意擡頭看了一眼,估計是真被這不倫不類的語音給弄得難得起了幾分好奇,哪知,對上那人身後一雙滿含笑意的眼睛,立即,站了起來。
“rule,你怎麼在這?”他從那個發音怪異的法國人面前走過,直接和那個笑得一臉靦腆的混血兒男子擊了個掌。
清脆的聲音在空中迴盪了開來,弄得周圍許多同學都向他們看來。
云溪坐在位子上,將身子往左邊歪了歪,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看這詹溫藍和對方敘舊:“我聽說你在羅馬,怎麼突然來香港了?”
“我是陪我同學一起來的。”他指了指那個望着云溪還呆呆的法國男:“因爲聽說香港這邊有一個學生交流會,就想來湊個熱鬧,我也順便過來看看能不能正好碰到你。”
詹溫藍笑得清洌,像是一灣泉水:“好多年沒見了,這次和我去北京待一段時間?”
rule剛想說話,這時教授走上講臺,開始示意安靜。
便使了個顏色,示意等會再說。
詹溫藍點頭示意晚上再詳談,落座後,交流會便正式開始了。
這是個介於演講和各抒己見的探討會的形勢,有人會上去發言,或者是一開始就已經準備了講稿,也有人會臨場發揮,脫稿說上一些心得。但大多數的時候,是某個人提出一個觀點,許多人在底下直接舉手,拿起流動話筒就開始全場討論。
總體來說,氣氛很隨意,由於有些地方語言不同,所以大家儘可能的還是以英語來交流。
從兩點開始,這一場氣氛輕鬆的交流會一直到六點才落下帷幕。
云溪聽得很仔細,但是沒有像典型好學生一樣去記筆記,只是在聽到一二句非常中意的發言時,擡眼掃了發言者一下,存在感極其稀薄。
相對於她來說,詹溫藍作爲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最年輕的獲得者,幾乎受到了全場的矚目。
自然,在詹溫藍以一句話都沒有發言的結果結束今天的交流會時,幾乎所有好奇的眼光都轉變成了驚奇。
晚上有學校組織的聚餐。
云溪借身體不舒服這個藉口和教授請了假,轉身朝學校門口走去。
離開時,rule驚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溫藍,原來你在這啊,我找了你好久,趕緊的,聚餐要開始了。”
站在燈影暗處,云溪回頭望了一眼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詹溫藍,淺淺一笑。
眼底帶出一分旖旎風情,端得是瀲灩無限。
詹家的獨子,名義上對她有好感的溫藍玉公子,似乎渾身都是秘密。
倫敦的警察,巴黎的專車,還有來自羅馬的故人……。
水中月,鏡中花,他和她到底誰的背後藏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