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收費站, 救護車的鳴叫聲一點也沒有停下的意思,改道行駛後,路況變得顛簸起來, 顧流光的心跳也隨着車身的晃動而用力跳動着。雖然他儘量裝作呼吸平緩, 還在昏迷之中的樣子, 但他的大腦並未停止思考。
不知是路況太過糟糕的緣故, 還是開車的人害怕顛簸的路況會驚醒車廂中“昏迷”的人, 顧流光感覺到車速緩了下來,不像是匆忙趕路的意思。也許他們現在應該還在A市的範圍之內。
想到這裡,顧流光稍微鬆了口氣。只要還在A市就好, 這樣晏東霆他們很快就能追上來。
恍然間,顧流光忽地想明白了曾愷挾持他的目的。
通常罪犯挾持人質, 不是求財就是復仇, 很顯然曾愷不是前者。的確, 這些年來,曾愷似乎從未消減過對他和晏東霆的仇恨, 否則也不會精心策劃了翠屏山谷那場事故的發生了。
顧流光不由得想,如果當時他真的按着曾愷的計劃車禍死去了,那麼曾愷接下來要做的,應該就是朝因爲他的死而大受打擊的晏東霆下手。但他陰差陽錯的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所以曾愷纔會繼續留在A市, 等待着其他機會。
而千禧大酒店那件事過後, 曾愷一定也知道這些天都是晏東霆在他身邊照顧他的, 所以纔會選擇在深夜撥通他的電話, 目的並不是要恐嚇他, 而是要激怒和引開守在他身邊的晏東霆!
起初顧流光想不通的是曾愷爲什麼要打開救護車的鳴笛,那根本就不像是曾愷那種謹慎的人會做的事。但如果, 他顧流光在曾愷手裡不僅是人質,而且還是誘餌呢?
一個引誘着晏東霆上鉤的魚餌!
曾愷的目的本來就不只是他一個人,而是他與晏東霆啊!
想通這層關係,顧流光的呼吸也不由得重上幾分。怎麼辦,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嗎?不行,不能就這麼被動的任由別人擺佈,他一定要做點什麼破壞那個人的佈局!
車身依舊搖晃着,鳴笛聲絲毫不減,隱約還能從中聽到車輪碾過碎石爆裂的聲音。藉着這樣複雜的環境,顧流光屏住呼吸,緩慢地向上擡着手臂,每挪動幾公分,他就會停下來感知周圍的情況,直到確定曾愷並沒有察覺車廂裡的異樣後,便迅速地摸索着拆下眼前的紗布,只留下薄薄的一層。拆下眼睛上的紗布後,他又忍痛去拆右手手掌上的紗布,最後把拆下的幾段紗布纏在一起,緊緊地握在掌心裡。
剛剛做完這一切,顧流光就感覺車子忽地停了下來。連忙恢復姿勢,他調整着呼吸的頻率,不斷告訴自己保持冷靜。
駕駛室的方向傳來了清晰的關門聲,救護車的鳴笛依舊在拉響,踩踏碎石的聲音逐漸向後車廂靠近,最後停在了後車廂門前。車門被人拉開,車尾燈的光想要照射進來,卻被一個身影擋在了外面。
沉重的呼吸聲從遠到近,顧流光知道那人在打量自己,高度集中的洞察力讓他依然保持着呼吸平緩的狀態。確認顧流光沒有異樣,依然還在昏迷中後,那人便伸出手,將顧流光扛在了肩上,朝與救護車相反的方向走去。
被人頭朝下扛在肩上的滋味並不好受,顧流光咬牙強忍着胃部傳來的陣陣不適,安靜地等待着屬於他的機會。
顧流光的身材雖然說不上健壯,但體型勻稱,個子也高。就算對方力氣很大,但要想扛着這樣的一個成年男子健步如飛地走上很長的一段路,那是不可能的。
很快,顧流光就感覺到扛着自己的那個人的氣息開始變得不穩起來,腳下的步子也開始有了停頓。
當感覺到那個人第五次停下腳步休息的時候,顧流光當機立斷,一把抱住那個人的腰,雙腿用力向後一翻,藉着力道向下摔去!
顧流光突如其來的動作打得曾愷措手不及,逐漸流失的體力讓他毫無反抗能力地摔在了地上。但他迅速就反應過來,立即掙扎着想要起身制住身後那個不聽話的東西,誰知腦袋卻被顧流光結結實實地踹了一腳。
曾愷一陣眩暈,耳邊震得只剩下嗡嗡的聲響,隨後,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就感覺有什麼東西繞過他的頸脖,用力地收緊起來——
顧流光想要勒死他!
突然而至的窒息感和對死亡的恐懼令曾愷爆發了身上最後的力氣,他掙扎着伸出手想要去拉扯緊緊套在脖子上的繩索,卻發現雙手被死死地鉗制住了。
顧流光眼睛雖然看不到,但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此刻曾愷不死,那接下來死的就會是他和晏東霆。所以儘管鮮血不斷從指縫中流出來,傷口痛得他頭皮發麻,他也不敢放鬆一點手上的動作。
感覺到曾愷掙扎的力道變弱,顧流光咬緊牙,剛想加重手上的動作來個一了百了,誰知雙手忽地一鬆,伴隨着一道輕微的撕裂聲,紗布到底還是支撐不住斷掉了。
握着斷裂的紗布,顧流光失神了幾秒,反應過來後,來不及查看曾愷是否還活着,他立即爬起來朝救護車鳴笛聲傳來的方向奪命地跑去。
然而顧流光的眼睛根本看不見路,對周圍的環境也不熟悉,儘管知道救護車所在的方向,地面上凌亂散落的土堆和石塊還是成了他最大的阻礙。
不知道是第幾次被東西絆得差點摔倒在地,顧流光聽着身後追來的腳步聲,心裡漸漸涌起了一種名爲“絕望”的情緒。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清晰的槍響,有什麼東西打在腳邊,飛濺的石塊彈中了顧流光的膝蓋,突然襲來的疼痛令他雙腿一軟,撲倒在了地上。
那人有槍?!顧流光心下駭然,咬牙撐起身子還想再跑,便感覺有什麼東西頂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如果你不想腦袋開花,我勸你最好老實一點。”曾愷嘶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兇狠的口氣令顧流光通體生寒。
“起來!”踢了顧流光一腳,曾愷揉搓着火辣辣的脖子罵道:“媽的,沒想到剛纔差點栽在你這個兔崽子手上。”
顧流光站直身子,面無表情地低着頭。
曾愷冷笑一聲,道:“早就醒了吧?不愧是拿了最佳男主角的,真能演啊。”
“不說話?”得不到顧流光的迴應,曾愷笑了起來:“這麼多年不見,你的脾氣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變。”
聽他提到以前,顧流光莫名感到一陣噁心,冷冷地迴應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不過是想請你到我家做客罷了。”曾愷道,“倒是你,還真是不念舊情啊,要不是繩子斷了,你剛纔是想殺了我吧?”
顧流光冷哼一聲:“你不也一樣。”
將槍往前送了送,曾愷道:“既然我們都心知肚明,那就不需要再廢話了,否則,我不保證我手上的槍什麼時候會走火。轉身,往回走。”
握緊拳頭,知道已經沒有了退路,顧流光只能緊繃着身子轉過身向後走去。
“擡腳。”
“左轉以後直走。”
……
曾愷拿着槍和手電筒,在後方刻意發出錯誤的指令指引着顧流光朝前走,每當看到顧流光被腳邊的東西絆到時,他總會發出輕蔑的笑聲。顧流光被他的戲弄恨得發抖,幾次想要轉身與曾愷搏命,但顧慮到對方手上有槍,只能強忍下來。
走了一會兒,曾愷就發出指令道:“停下,站在那裡別動。”
顧流光依言停下腳步,耳邊卻聽到了車門被打開的聲音,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這裡還停着一輛車?!
正想着,肩膀忽然被人用力向前一按,顧流光“砰”地撞在車身上,雙手被人反剪到身後,用繩索緊緊地捆了起來。
捆完後,顧流光的頭皮傳來劇痛,曾愷竟揪着他的頭髮,粗暴的將他拉了起來,打開車門,推進了車裡。
看着顧流光狼狽的摔在車後座上,曾愷冷笑一聲,道:“在車裡給老子老老實實待着,別想着耍什麼花樣,老子可不想又栽在你們顧家人手上!”
被曾愷這麼一推,身上車禍遺留的舊傷暗中發作起來,顧流光咬牙忍着從身體裡傳來的疼痛,怒道:“姓曾的,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曾愷大笑起來:“報應?誰有報應還不一定呢!放心,天亮之前,我一定會送你去見你的家人的。”
聽到這話,顧流光的臉色驟然一變。
欣賞着顧流光臉上的表情,曾愷滿意的笑了笑,繞回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車子駛離原地,救護車的鳴笛聲也漸漸從耳邊消失。顧流光靠在並不太舒服的車座上,試圖動了動手腕。似是怕他又忽然反抗,這一次曾愷綁得很緊,完全沒有辦法掙脫。
思索着跳車逃生的可能性,顧流光挪着身子,從車後座上坐直身體,開口問道:
“你剛纔說那話是什麼意思?”
曾愷說:“哪一句?”
“送我去見我的家人,哪個家人?”
曾愷笑得有些可怕:“你想見哪個,就見哪個。”
想不通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顧流光皺了皺眉,試圖用手肘去蹭車門上的開關:“你要帶我去哪裡?”
看穿他的意圖,曾愷也不着急,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試了幾次,發現手腕勒得太緊,根本沒辦法擡起來,顧流光只得放棄。
“你鬧這麼大,警.察很快就會追上來,你就不怕麼?”
曾愷大笑起來:“你還不明白麼,我這麼做,就是希望他們都來啊,最好一個都不少!”
果然,他這麼做是有目的的!
“爲什麼?”
“當然是——”曾愷目光陰沉,“見證一部影視鉅作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