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爲九殿下的人年紀約莫二十七八,着一身黑袍,束髮玉冠彷彿蕩着煙氣,給他的面容平添了幾分神秘。他長得並不是很英俊,然而五官看起來說不出的和諧,白皙的面龐上總揚着笑臉,意外的親切。
這很難讓人相信,眼前的人竟然是南楚皇室中人,楚皇排行第九的兒子段容瑄。
慕雲歌和紅衣一路跟着他,只見段容瑄騎着馬兒一路沿着主街行走,在道路的盡頭左拐,進了一條小巷。
到了巷子,他便棄了馬兒,將馬兒交給巷口的一家酒肆照看,自己則徒步行走。
慕雲歌和紅衣也不好再騎着馬,馬蹄聲會露了痕跡,當即也將馬兒丟給酒肆,緊隨着段容瑄進了巷子中。
紅衣武功好,攙扶着慕雲歌的手肘,提起快步緊追,與段容瑄保持着一段合適的距離,不遠不近的跟着。段容瑄毫無所覺,越往巷子裡走,他臉上的笑容越深,到了一座庭院前,竟哼起了小曲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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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雲歌和紅衣對視一眼,心都提了起來。
段容瑄上前叩門,庭院裡立即響起了柔柔的女聲:“一定是殿下回來了,快開門。”
說話間,兩個奴婢已打開了院門。
段容瑄哈哈一笑,摸了摸兩個奴婢的頭,迎着站在房門口的一位藍衣女子走去,邊走還邊說:“隔了那麼遠就知道是我,玲瓏的耳朵越發好使了。”
被稱作玲瓏的女子含笑福了福身:“殿下這麼快就從京城回來了,想必是快馬加鞭,一刻也沒有耽擱吧?”
“無妨。”段容瑄說着,身子往裡屋探去,面上的笑容有些許凝滯:“他怎樣了?”
“還是那樣,不說話,靠在窗戶邊看書。”玲瓏微笑着回答,眸中有一絲遲疑,還是很快說:“前些天,玲瓏一個不小心,沒有看好他,讓他聽到了院外幾個婦人的議論,說東魏的那位郡主沉冤昭雪,什麼剋星之言,全是皇室弄權的託詞。他聽了之後,當場落淚,一連幾天都不說話,顯然心事重重。”
“哼!”段容瑄冷哼了一聲:“這麼久了,他怎就忘不掉那個南宮瑾?”
玲瓏不敢答話,謹慎地站在一邊,見他發怒,俏臉有些許害怕。
段容瑄心頭一軟,低聲說:“好了,你去準備晚飯吧,我進去看看他。”
玲瓏挑起簾子,段容瑄便進了裡屋,徹底脫離了慕雲歌和紅衣的視線。
紅衣帶着慕雲歌立在牆角,不敢靠得太近,這個玲瓏的耳朵太好,再靠近只怕會被發現。慕雲歌掛心屋子裡的人,有心想去看看,可也知道不能莽撞,隨着紅衣先行撤離。
唐臨沂早先做了安排,兩人從巷子裡出來,領了寄養在酒肆的馬匹,便有人帶着墨門的信物前來,領着兩人去落腳的客棧。這家客棧有三層,位置極妙,從慕雲歌和紅衣落腳的屋子裡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剛纔去過的那所院子。雖然隔得遠看不清,然而眼力好些,院子裡活動的人還是能看見的。
前來聯絡的是個中年女子,背有些佗,完全一副農人打扮,腰間挎着的大籃子裡裝了很多新鮮的瓜果蔬菜,領着兩人走路時也在叫賣。
安置好了慕雲歌和紅衣,她就低聲說:“門主不必着急,我等已謀劃周全,今晚定能讓門主跟他見到面。”
“好。”慕雲歌點了點頭,聽她把計劃說了一遍,自己也認真思考了一番,確認沒有遺漏,又問:“段容瑄在南楚頗得寵愛,雖是閒散皇子,然而手中的權利不可小覷。你們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來,到時候又丟了人,他一定會調動州府衙門和駐軍所有的兵力,墨子們可都能全身而退?”
“門主放心。”中年女人輕笑:“這次參與行動的人都是武功高強的人,絕對不會露出把柄給段容瑄。”
慕雲歌鬆了口氣,在南楚的地界上,這個女人比她更有發言權,她囑咐了幾句要小心,中年女人就撤走了。
大事已定,就等着夜幕降臨。
中年女人很是守信,天邊最後一絲光亮徹底消失,慕雲歌的房門也被叩響。白日裡的那個中年女人換了裝束,一身黑色夜行衣,雖然還是駝着背,可行動靈敏,步伐輕盈,武功似乎還在紅衣之上。
三人下了樓,徑直往巷子裡去。到了離段容瑄的院子還有一段路,就直接進了一間屋子。
接下來一段時間又是靜候,直到二更後,巷子裡纔有了動靜。
“走火啦!”
“走火啦,快救火啊!”
隨即,很多人都從院子裡涌了出來。慕雲歌三人也站在院子門口,果然看見西方真的起了火,看火光衝起的方向,真是那座院子。
這時已是秋天,火苗從柴房裡燒起,很快就蔓延到了主屋。院子裡的人都出來了,可院中並沒有水井,救火併不迅速。眼見着火苗往主屋燒過來,院子裡的人都有些慌神,一致看向了段容瑄。院外圍着不少人,面帶焦急之色,生怕火勢蔓延開來,會殃及自家。這些老實百姓手中都提着水桶、木盆,顯然是都是趕來救火的。
“把藺公子推出來,開門,趕緊救火。”段容瑄猶豫之間,面上已感覺到了滾燙的氣息,若是再耽擱下去,屋子裡的人只怕是要有所損傷。事情危急,段容瑄再不敢耽擱,立即下令。
玲瓏早就急得在院子直轉,得了吩咐,當即衝進主屋,不多時,她推着一具木椅從屋子裡出來了。
木椅是可以移動的輪椅,椅子上的青年容顏瘦弱疲倦,被火氣嗆得連連咳嗽。
這樣一看,整個人更見萎靡。
段容瑄心中憐惜,忙親手將人推着出了院子,留出空間給鄉里鄉親救火。
玲瓏等人平日裡跟這些人都是處慣了的,此時自家出了事,不好乾站着不動手,只留下一個丫頭照顧段容瑄和藺居正,其他人都陪着左右鄰舍跑來跑去,到巷尾的水井裡打水救火。
就在一片奔忙中,又有一批帶着水桶、木棚的鄰舍趕了過來。這些人有老有少,快步往這邊院子趕來,呼啦啦一片,巷子略狹窄,瞬間就將段容瑄和丫頭衝開了。段容瑄忙護着輪椅上的人閃避,剛退到巷子邊的屋檐下,不知是人多擁擠還是怎的,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一個跟頭摔在了輪椅前,整盆水都撒在了輪椅上。
藺居正的褲腳溼了一大片,他卻不覺得冷一樣,坐在輪椅上彎腰伸手要去攙扶摔倒的孩子。
段容瑄怕他摔倒,趕緊制止他,自己則是上前一步:“你別動,我來,我來!”
藺居正面無表情的收回手,看着段容瑄走上前來,扶起那個小孩子。孩子摔得眼淚汪汪,可憐巴巴的道謝。
這時,剛剛衝進去的那些人往火苗上潑了水,又一齊蜂擁而出。
段容瑄被人羣衝得左搖右擺,身子往後倒,他怕撞到了藺居正,忙頓住腳步站穩,緊張地回頭去握輪椅背後的把手。他的手毫無阻攔的穿越輪椅的空間,穩穩落在把手上。
段容瑄正要鬆口氣,忽然,他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麼,豁然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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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握住的輪椅只餘下一團溫熱,輪椅上空空如也,藺居正不知去向!
段容瑄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整個心都好似被掏空了一樣,茫茫然地盯着輪椅。不過,這也只有片刻,他很快反應過來,極快的轉身看向剛剛遠去的那些救火的人。巷子口空空蕩蕩,那些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來人!”
段容瑄心底的怒火翻涌,抑制不住的殺意在不斷攪動。他已明白今日這場火是個局,不過一時不查,就讓這些人劫走了藺居正。
三年苦心,三年謀局,眨眼間散爲煙雲。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惱?
段容瑄面容扭曲,雙拳緊握,盯着前方的路口咬牙切齒的吩咐:“立即給我追,不管是人是鬼,都要給我把他帶回來!玲瓏,立即去追查今日這些人的來頭!”
“是!”玲瓏面如土色,跪地發抖。
她是知道藺居正對段容瑄有多重要的,這人在自己這裡守了三年都沒事,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若是找不回來,憑着段容瑄的手段,她只怕也沒了活路。玲瓏不敢耽擱,快速消失在巷子裡。
段容瑄親自帶人一路沿着剛纔那撥人來的路追去,可這一場火來得無聲無息,這些人走得徹徹底底,什麼也沒留下。他們一路追到主街,已是無頭蒼蠅一樣亂轉,毫無章法。
面對着空蕩蕩的主街,段容瑄的心也空了一樣。
事到如今,毫無辦法,他閉了閉眼睛,只能把希望全部寄託在玲瓏身上了!
段容瑄不知道,他一心要找的人,就在離他的院落不到二十丈的地方!
藺居正坐在椅子上,看着跟前明顯還沒及笄的小女孩,眸中難掩震驚,很難相信,剛剛那一出完美的劫人計劃,竟是出自這一一個小姑娘的手筆。
當時情況混亂,小男孩摔倒,段容瑄彎腰扶人,就在眨眼間,連他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被從椅子上撈起,被一個高大的男子快速抱走,送到了這屋子裡來。
“藺二公子!”慕雲歌福了福身,柔婉一笑,將手中一個東西遞到他身前:“你可認得這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