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唐延和劉美麗抱在一起,安莫言氣的一口老血都差點噴出來,她死死咬着牙,望着唐延,恨得一雙眸子幾乎都要燒出火來。
就在這時,她眼前一黑,身形一晃,又來到了另一個地方——安家的飯廳。
飯廳裡,劉素梅劉美麗還有沈世釗都坐好了,飯桌上擺滿了一桌珍饈佳餚,香噴噴的蟹黃粥,誘人的灌湯小籠包,還有各種安莫言喜歡吃的早點,都擺放的整整齊齊。
奇怪的是,卻沒有任何人動筷子,下人們整整齊齊的站在一旁,似乎大家都在等待着什麼人。
許久後,樓梯拐角處終於緩緩走來一個人,一個身形消瘦,單薄的就像一張白紙的女孩,她面無人色,身形搖晃,嘴脣隱約有些發青,一頭長長地黑絲更襯出臉頰的蒼白不堪,而她連走路都走不穩,竟然要兩個傭人一左一右的攙扶着,才能勉強走動。
她的頭髮被高高盤起,高貴的髮髻掩飾不了病重的事實,就連那雪白的睡裙,都似乎失去了生命的鮮活力。
這個人,是安莫言。
這是安莫言第一次在鏡子和視頻以外的地方看見自己,這是她第一次面對面,看見另一個活生生的自己。
在看到自己的那一霎,安莫言流下了悲傷的淚水。
因爲她看見過去的自己,是那般蒼白憔悴,彷彿一個瀕死之人,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一個隨時隨地都會死的人,一個連自己都不忍直視的人,安莫言從不知道,原來那時病入膏肓的自己,看起來居然會是這麼卑微可憐。
怪不得身邊的人都小心翼翼的把她伺候的那麼好,畢竟她看起來就跟隨時都要死了一樣,這麼可憐的她,自然會博得身邊人的同情,那時候她每天被病痛折磨着,就連劉素梅和劉美麗,有時候看她的眼前都充滿了同情。
“爸爸,梅姨,不好意思,我今天身體又不舒服,起來的晚了,要你們等我一起用早點,真是不好意思。”安莫言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但是她的笑容,笑起來卻比哭更難看。
她的臉頰深深地凹陷下去,臉上幾乎都沒肉了,看起來就像是披着人皮的火骷髏,這樣子的她,可真醜,她從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居然會那麼醜。
她的笑容,帶着掩不住的悲苦,那笑起來的樣子,就像是一具骷髏,真有幾分滲人。
“沒事,沒事,我們知道你身體不好,不會怪你的,快過來坐。”劉素梅善意的微笑着。
她笑起來的樣子,可真是慈祥,真是一個平易近人,充滿母性關愛的繼母,要不是吃過一次虧,還真是猜不到劉素梅私下裡居然會是那樣子的人。
於是,安莫言緩緩地,在兩個傭人的攙扶下,來道飯桌前坐好。
“咳咳……”剛坐下來沒多久,安莫言就用手帕捂着嘴咳了起來。
“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嗎?病都這麼久了,還是沒有起色?”沈世釗將手中的灌湯包放下,望着安莫言,“吃了這麼久的藥,爲什麼病情一點都不見起色?到底是病太嚴重了,還是醫生有問題?要不要爸爸給你換個醫生?”
“不用了爸爸,我的身體從小就是王醫生照顧着的,不用換了,是我自己不好,昨晚又着了涼。”安莫言一邊輕咳着,一邊說道。
“對啊,世釗,這點小事實在沒有換醫生的必要,你想想看,這幾年,莫言的病情一直都是王醫生照顧着的,對於莫言的身體狀況和病情,王醫生顯然是最清楚也最熟悉的人,倘若此刻冒然換一個醫生,未必能比王醫生更瞭解該如何照顧莫言,你說對嗎?”劉素梅笑着說道。
“隨你們,不過這病情越來越嚴重了,長久下去不是個辦法,家族那些長老和股東們,總是時不時的向我問起莫言的身體狀況,每次我都搪塞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倘若被他們知道莫言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少不了又是一頓抱怨,說我愧對雲華,沒有照顧好雲華的女兒,連自己女兒都照顧不好,根本沒有資格繼續留在安家之類的云云,我頭都大了。”沈世釗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
“哎呀世釗啊,放寬心,莫言的病會好的,這麼多年都撐過來的,放心好了。”劉素梅笑着安慰道。
這是,安莫言也止住了咳嗽,反過來安慰父親,“爸爸,沒事的,我的病最近都好多了,下次再看見張叔叔和王伯伯,我就告訴他們,我的病很快就好了,叫他們不要擔心。”安莫言蒼白着臉說道。
聽到自己這麼說,站在一邊旁觀的安莫言又哭了起來,她心裡悲痛,她沒想到,那時的自己,已是窮途末路了,居然還一心爲父親着想,怕父親擔心,於是強撐着說自己沒事。
其實有沒有事,她自己心裡最清楚,那時候每天都睡不安慰,一閉上眼就是鋪天蓋地的噩夢襲來,纏繞着她,折磨着她,無數次想過不如就這麼死了算了,那時候活着比死還難受,要不是因爲顧念親情,捨不得爸爸,捨不得梅姨,捨不得姐姐,也捨不得愛自己的唐延,她早就選擇自盡了。
之所以一直堅持着,就是因爲唐延,那時候唐延幾乎每天都回來探望她,陪着她,讓她乖乖喝藥,好好照顧身體,甚至在她身體一度瀕臨崩潰的情況下,選擇了和她結婚,那時候安莫言覺得自己是幸運的,能遇到唐延這麼一個男人,肯娶她的男人,她是全世界最幸運的女人。
“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你爸爸有你這麼懂事,懂得爲人着想的好孩子,是你爸爸的福氣,也是我們安家的福氣。”劉素梅笑了笑,對一旁候着的傭人使了個眼色,“好了,快把藥喝了,喝了就好了,等你恢復健康了,我們一家人就去環球旅行,圓了我和你爸爸多年來的心願,你看怎麼樣?”
傭人立刻將熱騰騰的湯藥端到了安莫言面前,“大小姐,請喝藥。”
黑色的湯藥,濃黑,粘稠,泛着一股股怪味,奇臭無比,比臭水溝的臭水還要令人作嘔,看到那碗湯藥,安莫言的胃忍不住一陣翻騰。
這是她喝了整整三年的藥,那藥的味兒,她再熟悉不過了,那藥有多苦,有多難喝,她也再清楚不過,她想吐,現在就想吐,一看到那碗湯藥,即使還沒喝進嘴裡,她便已經憶起了那難聞的味兒和難喝的勁兒。
那濃黑粘稠的湯藥,是她黑色歲月中,一道抹不去的痛苦回憶。
“又要喝,我不想喝,這藥太難喝了。”安莫言皺了皺眉,輕輕將藥碗推開。
“聽話,良藥苦口,不喝藥病怎麼能好呢?快點喝了。”劉素梅笑着說道。
她的笑,笑裡藏刀,她笑盈盈的看着安莫言面前的那碗湯要,因爲那不僅僅只是一碗湯藥,那是一把殺人的刀,而安莫言這個待在的羔羊,還傻乎乎的自己每天拿着刀抹自己的脖子,於是,看到這一幕的劉素梅,怎麼能不高興,怎麼能不笑得開心?
“我不想喝,今天能不能不喝,這藥太苦太難以下嚥,我想吐。”安莫言捂着嘴,一臉作嘔的表情。
看到安莫言這副樣子,沈世釗於心不忍,道,“不想喝就不喝了,這是什麼藥,我聞着都難受!撤了撤了,不喝了,否則被你王伯伯知道我逼你喝這麼難喝的藥,他又要跳起來指着我罵了!這王醫生也是,開的什麼藥方?難道不知道開一些不那麼難喝的藥嗎?”
“這可不行,藥還是得喝的,不喝藥病怎麼能好呢?這藥是苦了點,但是俗語說得好,良藥苦口利於病,來聽話,好孩子快把藥喝了。”劉素梅笑了笑,又對沈世釗說道,“我今天就去跟王醫生說說,叫他把藥方改改,加點橘皮什麼的,免得藥那麼苦。”
“真是的,難喝就不要喝了嘛,瞧把孩子苦的!反正喝了這麼多年,也不見病情好轉!”沈世釗不滿的說道。
安莫言皺了皺眉,沉思許久,終於還是妥協了,她端起藥碗,慢慢的喝了下去。
每喝一口,她的眉頭都皺在一起,就像在接受千刀萬剮般痛苦,看到自己一再的忍受這般痛苦,安莫言衝了過去,妄圖搶走自己手裡的那碗湯藥。
“不要喝,別喝,那裡面都是毒藥,都是毒啊!!”她痛苦的嘶吼着,大叫着,卻是徒勞無功。
半透明的雙手再次穿透了自己的身體,她眼睜睜的看着“那時的自己”,把那碗湯藥乖乖喝了下去。
“好難喝,每次喝這個藥,我都有一種再世爲人的感覺。”
喝完了藥,安莫言痛苦的皺起了眉,一張小臉幾乎都糾結在一起了,一旁的傭人立刻將空碗接過去,又送來薄荷水漱口,她又是漱口,又是含薄荷葉,折騰了半天,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而另一邊,望着那空空如也的湯碗,劉素梅和劉美麗母女倆相視一笑,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