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
望着老太太這副模樣，林清下意識就是一陣遲疑。
怎麼看起來這位母親，好像還特別期盼着能夠取消調查一般？
“叔叔，阿姨這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了麼？”
並沒有直接回答老太太的問題，林清本能的覺得，這裡面可能還有其他情況。
“這......唉......”
可是，聽到林清這麼一問，戴小默的爸爸面色一苦，隨即，卻有些頗感無奈的搖了搖頭。
“急火攻心，回來就開始發高燒，現在又說冷，沒辦法，這不是讓她坐到太陽下邊來暖和暖和麼......”
戴爸爸的聲音，透漏出那樣的無力。
“嗯......”
略微沉吟了片刻，林清的心中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身子冷，來太陽下暖和暖和，爲什麼不吃藥？
看看這家徒四壁的樣子，林清實在不忍心再問出這個問題。
“呃，蕭隊長，我家小默的案子，現在調查得怎麼樣了？有什麼新進展了沒？”
彷彿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一樣，戴爸爸的臉色微苦，可眼神之中，卻隱隱露出了一絲關切的神情。
“哦？”
這一下，林清和蕭潔下意識全都朝對方看了一眼。
李羽現在已經滿臉悽苦，他當然沒聽出這其中的不同。
可蕭潔和林清都是常年觀察人心的好手，戴媽媽問的是“什麼時候結束，什麼時候能把女兒接回來”，而戴爸爸問的則是“調查有什麼新進展”。
這種微小的差別，可卻完全躲不過他們二人的觀察。
“哦，叔叔，小默的事情還是比較複雜的，今天我們來，就是想跟您二位通報一下這裡的情況，咱們慢慢說吧~”
一邊說着，蕭潔滿臉溫和的朝戴爸爸點了點頭，隨即下意識伸手就要去拉旁邊的小板凳。
“什麼？怎麼還有情況啊？”
可聽到這句話，還沒等蕭潔的手伸出去，那邊戴媽媽卻突然眼神一慌，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卻硬是掙扎着，披着被子就要往這邊來。
“哎哎哎，阿姨，阿姨你先彆着急~”
這一下可把所有人嚇了一跳。
眼看着對方連坐在那都不住的打晃，蕭潔急忙搶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對方，隨即朝後一瞥。
林清是什麼眼色？順勢扯過一個木凳送到蕭潔的身後，隨即自己也扯過一把凳子，倆人一左一右，直接坐到了戴媽媽的旁邊，先做出姿態穩定氣氛再說。
“阿姨，您聽我說，小默的案子的確複雜，我們現在又發現了新的證據，表明小默的死，很有可能是被別人逼迫的，這不，我們也跟李羽商量了一下，覺得咱們不能讓小默白白送了一條生命，所以才......”
“哎呀~”
可是，還沒等蕭潔的話音落下，老太太臉上竟忽然泛起一絲不耐的神情。
“蕭隊長，什麼逼迫不逼迫呀，俺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人，人都死了，逼不逼迫又能咋呀，俺們不是都撤案了嘛，你們就趕快把閨女還給我，然後趕快結案吧！”
戴媽媽一邊說着，一邊急得直拍大腿，就連原本蠟黃的臉色都被漲得通紅。
“啊？”
這一下，蕭潔三人可真愣了。
他們曾想過，也許是這邊村裡的習俗，需要讓人趕快入土，可怎麼看對方這樣子，是壓根就不想警方繼續再查下去了呢？
“阿姨！”
聽老太太這麼說，一旁的李羽眼睛一紅，實在有些忍不住了。
“小默她死得冤啊，她平時不捨得吃不捨得玩，天天一心悶頭讀書就是爲了能有個好前程，好讓您二老和弟弟過上好日子。
可現在，有壞人欺負她，逼得她走投無路，連命都不要了，可壞人卻啥事都沒有，咱不能，不能讓壞人繼續逍遙法外啊！”
李羽的聲音，甚至已經激動得顫抖起來。
“哎呀，哎呀！”
可這一下，眼看着這麼多人都圍着自己勸阻，老太太竟然急得整個人來回晃悠，大腿更是被拍得“啪啪”作響，根本聽不進任何話去。
“人已經死啦，人都死啦！你看看俺們家這個樣子，我總得先顧活人啊，小默她縱有一萬個好，她不是死了嘛......”
“什麼？阿姨！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這一下，李羽終於竄了！
他真的想象不到，平時跟自己天天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戴小默，家人對她，竟然是這樣一副態度！
“哎哎哎......大羽、大羽，你跟我出來！”
就在此時，旁邊忽然一聲大喝。
眼看着李羽拳頭捏得“噼啪”作響，都快要掄起來打上了，林清急忙站起身來一把架住了對方的胳膊，硬生生一邊往外推，一邊回頭遞了蕭潔一個複雜的眼神。
蕭潔知道意思，也立刻朝他點了點頭，乾脆強行繼續朝戴媽媽介紹起來。
“阿姨，事情是這樣的......”
......
一路架着激動難捱的李羽，林清把他直接推出了房門。
“大羽，你要瘋啊！”
狠狠用力一甩，李羽頓時被甩得一個踉蹌。
“咱們是來勸人的，不是來打人的，咱得想辦法讓他們支持咱們繼續查下去，你越這麼強擰，事情不是越糟糕嗎？”
林清竭力壓低着聲音，可臉色已經極爲嚴肅起來。
“老大！”
可是，眼看着林清認真的教訓自己，李羽卻狠狠一梗脖子，徹底奈不住火氣了！
“老大，你說說，她媽說得那是人話嗎？小默可是她親閨女啊！人都死啦，自己的親閨女，就這麼讓人給禍害沒了，她竟然還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你不知道，爲了她這個家，小默平時都把自己逼到什麼地步了！
有時候我就說你別總把自己擠兌得那麼緊，咱們畢竟是個人，不是機器，可她卻總跟我說，她的壓力我不懂，她能熬到今天這地步，真的承受了很多，她必須要考上研，必須要找到好工作，出人頭地才能改變命運......
我後悔啊！老大，我後悔啊！
當初我根本就不知道小默她說的是什麼意思，我根本就理解不了！
你看看她媽那個樣子，我真是後悔，想當初爲什麼沒多關心一下她，多幫她分擔一些憂愁啊......”
一邊說着，李羽的聲音無法遏制的越來越高，直到最後，眼淚就彷彿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撲簌簌”不停的流淌下來。
愣柯柯的盯着李羽良久，林清的嘴巴張了兩下，卻還是沒能說出什麼來。
有些情感，只有真正體會過的人才知道到底有多痛。
外人總用理論去勸導別人，可其實，真的有資格麼？
“唉......”
忽然，就在倆人全都一陣沉默的時候，一聲沉重的長嘆，嚇得二人全都回頭看去。
卻只見不知何時，就在門外的一塊大青石上，戴爸爸的臉色頹然灰敗，兩隻眼睛就好像凝固了一般，卻只是悶着頭，一個勁的用力嘬着手裡長長的土杆袋煙。
兩行淚水，已經把那滿是油膩的臉頰，衝出來兩道深深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