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那些人要把小雪帶到哪裡去?”顧小夕又問。
“……也許是本家,或者是別的什麼地方,”魏笑語搖搖頭,“這次情況有些特殊,所以恐怕連笑謙也沒辦法跟去。”
“沒有什麼辦法能幫她嗎?”顧小夕從魏笑語懷裡起來認真的看着魏笑語。
他很驚訝能看到魏笑語的這一面,他看起來……普通極了。
沒有平時那種優雅沉靜的氣質,也沒有窩在眼角的那種狡黠,甚至那雙墨藍的眼睛裡也是坦誠的憂慮。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平常的男人,爲了自己的親人而擔驚受怕,渀佛一通普通的電話也能讓他陷入恐慌。
顧小夕嘗試着拍拍他的背讓他緩和下來,但是他無法用一種關切的口氣說“別擔心,沒問題”之類的話,因爲這件事情不是真的沒問題,它關係到一條性命——一個如花的女孩在用她的生命去挑戰古老的家規。
可是儘管她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換來的可能是更大的傷害。這和法律制度無關,和社會穩定無關,這隻和她的夢想有關。
電視裡黯了一下,顧小夕直覺地轉過頭,以爲電視沒電了之類,因爲廣告的聲音消失了。
漆黑的屏幕上出現一個漂亮的少女,她穿着雪白的宮廷長裙,層層疊疊的蕾絲從她纖細的腰肢像紗幔一樣鋪層下來,落在漆黑的地上。
她的頭髮是漆黑的顏色,皮膚白皙,墨藍色的眼睛就像落入凡塵的天使那麼清澈。
她在畫面上無聲地走動,周圍是濃的像死亡一樣的黑霧,她就像一個迷路的孩子那樣小心翼翼地走路。
音樂輕輕地響起,然後是她的歌聲。
顧小夕知道魏又雪不是什麼唱歌的料,但是他倒是聽說這個mv獲得了最佳mv獎,而魏又雪被稱爲最具表現力的演員。
顧小夕也知道這一切是靠魏又雪的努力得來的,並不是靠魏家,所以這些榮譽是屬於她的。對她來說,這些榮譽高於一切。
骨髓移植總是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後遺症,還有大量的後續治療,定期檢查,或者突發性的排斥反應。如果魏笑語說的是真的,魏大真的準備把魏家的骨髓再次移植回去……也許魏又雪可能再也不能站在舞臺上了。
顧小夕看看旁邊那個男人,他一支接着一支地抽菸。
顧小夕想,至少這個男人不會爲了夢想走到這一步,他總是能做到最好,但是這並代表那些是他想要的。就像顧小夕願意相信,魏笑謙不是真正在享受殺人的樂趣,他是一個很好的殺手,武器專家之類的,但是,他並不代表他真的喜歡殺戮。顧小夕更願意看到他在吧檯那裡喝醉的樣子,或者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但無論是魏笑謙還是魏笑語,他們都無法做到魏又雪這一步。他們太理智,太懂得權衡利弊,他們都知道這樣做受傷害的只有自己,魏家不會因爲少了一個女孩兒而覺得自己做事的方法有什麼錯誤。
忽然,魏笑語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然後有悠揚的鈴聲傳出來,顧小夕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那是一首熟悉的老歌。
魏笑語明顯也被嚇了一跳,他似乎也在考慮什麼東西,顧小夕相信,他比任何時候都害怕電話。
魏笑語總是利落的人,他伸手舀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他安靜地聽着那通電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電視機裡被顧小夕按下了靜音,清晰的畫質將電視機裡那個孩子迷茫而純美的氣質完美的表現出來。
她是那麼年輕美麗,那隻執着認真,她甚至做了她的哥哥們都不敢做的事情。
顧小夕想起魏七的話,是的,爲了勇敢的人。
魏笑語輕輕地按掉手機,把它輕輕地放到桌子上。
顧小夕剛想說話,魏笑語卻忽然開口。
“我真不知道小雪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東西,明星夢!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有什麼意思,那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東西……她憑什麼認爲這個世界會爲她改變點什麼,她幹嘛非得在這種事情上下功夫!難道她死了,事情會有什麼改變嗎!”魏笑語的聲音越來越高,顧小夕從來沒見過魏笑語那麼激動——或者說,他沒見過這個男人這麼直率的一面。
他忽然站起來,擡起腳來一腳狠狠地踏到玻璃茶几上,精美的玻璃茶几發出“哐啷”的一聲巨大的抗議以後,就變成圓圓的小顆粒在柔和的水晶燈下四散崩開,落到天鵝絨地毯上以後就不再彈起,房間裡一片寂靜。
顧小夕嚇得往後縮了一下,在很久以前,他熟悉這種場面,但是至少他覺得這種宣泄情緒的動作不會出現在魏笑語身上。這個人說話總是輕聲細語,什麼事情都策劃的井井有條,從來不輕易表露自己的情緒……
“笑語……”顧小夕站起來,拉拉魏笑語的袖子。
魏笑語沉默了很久,看了悽慘的茶几一眼,看着顧小夕說了句:“抱歉。”然後轉身想回到臥室裡去。
“等下,你什麼都不打算做嗎?”顧小夕衝着魏笑語的背喊。
這個男人裝作沒聽見一樣,繼續往臥室裡走。
“喂,魏笑語!”顧小夕叫道,“你妹妹現在就要死了,難道你和笑謙什麼都不做嗎?”
魏笑語還是不回答,走到臥室門前,打開臥室門以後走了進去,把門關上,房間裡恢復了一片寂靜。
顧小夕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就像堵着一個東西,無處發泄一樣,是的,在某種程度上,他和魏笑語是相同的人。
但是……
他走過去敲魏笑語的門,門裡一點聲音也沒有。
“喂,魏笑語!”顧小夕大聲拍着魏笑語的門,“魏又雪是你妹妹!你真的不管了嗎,她這樣會被折騰死的!難道你真的不管你妹妹死活了嗎……”
門忽然打開了,顧小夕敢肯定在門開之前,他沒有聽見腳步聲!
魏笑語站在門口:“我幫不了她什麼。我一開始就告訴過她,我和笑謙都幫不了她。”
“爲什麼,你們是她哥哥啊。”顧小夕說。
“她知道我們幫不了她,所以她事先什麼也沒有跟我們說,”魏笑語緩緩地說,“那麼……你覺得我們能爲她做到哪一步?”
“至少……至少可以救她的命……”顧小夕咬咬脣說。
魏笑語忽然露出一個笑容,顧小夕看得出來,這個笑容嘲諷多過友好。
“救了她的命又怎麼樣,難道下半輩子所有的時間要花在逃亡上嗎?”魏笑語冷冷地說,“那隻會離她的夢想越來越遠。”
“……那難道就看着她那麼痛苦,並且爲自己的勇敢丟了性命嗎?”顧小夕叫道。
“勇敢?”魏笑語冷笑了一聲,“你喜歡稱這種行爲叫‘勇敢’?”
顧小夕沒有回答,只是看着魏笑語。
魏笑語慢慢擡起手,指尖輕輕摩挲顧小夕的臉頰,那雙黑色的眼睛如同夜一般沉寂。他看着顧小夕的眼睛。
那麼黑,那麼安靜,渀佛裡面什麼也沒有。那些算計和權衡,在這裡渀佛一點意思也沒有,渀佛連思緒也能隨之沉澱下來一樣。
“……當然,我是小雪的哥哥,”魏笑語嘆了口氣說,“在妹妹忙着勇敢抗爭的時候,總得有人幹活吧。”
他現在說話的語氣已經和平常一樣了,那麼低聲細語卻又難以捉摸,那麼憤怒和憂慮在他臉上找不到一絲痕跡,他完美地掩飾了一切或者說,他恢復了正常。
他轉過身走進房間去,意思讓顧小夕也跟進來。
顧小夕不知道是不是剛纔那一瞬間魏笑語有了什麼主意,但是肯定的是,人動起來總比坐着等死要好的多。
這是他上輩子得出的結論,很慶幸,他這輩子不用再驗證一次了。
魏笑語把臥室的門關上——雖然他們大部分談話是在客廳裡進行的,不過這會兒也許是因爲碎了的玻璃珠子顯得有些有礙觀瞻,所以談話的地點轉到了臥室裡。
“剛纔是笑謙的電話,”魏笑語輕輕地說,“老實說,我大概已經猜到了,他們把小雪已經從醫院轉移了。”
“……轉移了?”
“我大概能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所以休息一晚上就要去那裡。”魏笑語輕輕地說。
顧小夕點點頭:“……你一個人去嗎?”
“我和魏七一起去。”魏笑語說,“我不在的日子……”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看顧小夕,像在觀察他的臉色:“我不在的日子,你不要到處……”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說。
“到處什麼?”顧小夕問。
魏笑語伸手忽然把他拉過來,吻上他的脣:“沒什麼。”
當然,顧小夕能看出魏笑語想說什麼,估計就是不要到處勾搭之類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上班了,開始有些忙,所以沒有榜單要求的話,我會兩天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