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展飛

葉老太爺正壽是九月二十,宴席卻是從九月十六開始擺,一直襬到十九日纔算是把權貴們宴完,二十正生日是國公府自己過,二十一日則是旁支們去慶壽。

葉宗山平常只是早出晚歸,這幾天是晚上都回不來。爲此葉宗山還特意去呂家一趟,請呂姨媽到家裡幫忙照看這幾天,實在是家裡才鬧了一場,苗軍是個成年男人,兩個女兒在家,葉宗山也是怕出事。

呂姨媽雖不待見葉宗山,這個要求也不好拒絕,反正也就幾天而己,便帶了兩身衣服過來跟葉茜一起住。

“苗姨娘……也是個可憐人。”呂姨媽說着不禁嘆口氣,只說清娘與苗姨娘的恩怨,當初清娘心善關照了苗姨娘,苗姨娘轉身上了葉宗山的牀,沒想到清娘也不是吃素的,轉身就給苗姨娘下了藥。

葉茜道:“太太會如此,只怕也是想着自己身體不好,萬一苗姨娘生下兒子扶正,會對二姑娘不好。”

“是啊。”呂姨媽嘆氣說着,想想苗姨娘那樣的性子,要是讓她扶正了,不是葉蕎還是葉茜日子都不會好過。清娘當時病的七死八活,葉茜跟着她還好,葉蕎就真是無依無靠,當孃的肯定會給兒女鋪好路。

葉茜笑着道:“姨媽也不用說苗姨娘可憐,現在葉玉珠可會討好二姑娘了。”院子就這麼大,她與葉蕎又住對門,只看葉玉珠出入的次數也能曉得。

“啊?”呂姨媽一愣,苗姨娘可是清娘害的,葉玉珠恨葉蕎纔對,去討好葉蕎……就是想在這個家裡立足,討好葉茜也比討好葉蕎合情理。

“姨媽先別管她們,先幫我診診脈。”葉茜笑着把話題岔開,葉家這些事還是不要煩呂姨媽了。

呂姨媽聽得愣了一下,連忙拉住葉茜的手腕放到桌子上,問着:“你覺得哪裡不好?”

葉茜笑着道:“沒有哪裡不好,再過兩天就要去國公府,我怕那天突然生病。”

呂姨娘號了一會脈,確定葉茜無病,這才笑着道:“哪裡就會突然生病,你呀,就比別人刁鑽些。”

葉茜笑着道:“總是要有備無患。”

上輩子葉老太爺的五十大壽她沒去成,什麼都準備好了,結果當天早上她突然發曉,葉宗山使只帶了葉蕎過去,把她留給呂姨媽照顧。而就這一趟,葉蕎因討得葉老太太喜歡就被留下來,受了國公府好幾年教養,最後尋了一門不錯的親事。

爲此她記恨了葉蕎很久,一直覺得是葉蕎對她做了什麼,當時她想的很天真,不管她去不去的成,葉玉珠都是肯定去不了,倒是葉蕎,兩人同去會有相爭。直到後來年齡漸漲,她覺得葉蕎做不出背後桶人刀子的事,她才覺得更可能是葉玉珠乾的。

原因不外乎是嫉妒,這是葉玉珠一直以來的思路。都是葉家姑娘,憑啥你們得到的東西多,我得的嫁妝少。同樣是葉家姑娘,憑啥你們能去國公府,我就去不了。當時葉蕎防的嚴,倒是她跟苗姨娘母女的關係不錯,也是沒想到,有人會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呂姨媽嘆口氣,不禁摸摸葉茜的頭,葉宗山眼看着發達了,若是不把葉茜送回來,只怕要耽擱了她。但送回來了,苗姨娘母女,再加上一個葉蕎,葉家實在是個氣窩,哪裡有安生日子可以過。

“爹爹很疼我,姨媽別擔心。”葉茜笑着說,呂姨媽爲她操了大半輩子心,她會招贅呂林石也有這個原因,她想讓呂姨媽安心,不成器的小兒子她會照看着。

正說着話,崔婆子打起簾子進屋,看向呂姨媽道:“呂二爺請姨太太回家一趟,說有急事。”

葉茜馬上吩咐道:“快去準備燈籠,我跟姨媽一起去。”

呂姨媽雖然答應過來照看,家中的事務肯定丟不開。每天都是關了店鋪,把兒子們晚飯也收拾完了纔過來,現在都到睡覺時間了,呂石海突然找過來,那肯定是有大事。

呂姨媽起身道:“天晚了,你在家吧。”

“就隔了一面牆,叫上婆子丫頭們一起跟着,真有事了,人多才好。”葉茜說着,又叫小玫到後頭去叫婆子跟着。

崔婆子和小玫每人手上一個燈籠前頭照着路,呂姨媽和葉茜走中間,後頭又跟着兩個婆子。走出二門,就見呂石林正在前頭院裡焦急地等着,看到呂姨媽出來,連忙迎上來急切地道:“娘,快回家看看,有人來求醫,大哥已經把人擡進來,讓我來叫您。”

“是什麼人?”呂姨媽連忙問着。

呂石林搖搖頭,道:“看着面生,身上還揹着包袱。”

“包袱?那估摸着是剛到京城。”呂姨媽並不意外,京城是繁華之地,外地人進京討生活的多了。

說話間出了葉家大門,呂家已經關上的藥鋪門此時正開着,屋裡的油燈也點了上來,小玫和崔婆子提着燈籠先進去,照着明亮了許多。葉茜跟着呂姨媽進到裡間,擡頭就見一個七、八歲左右孩童螞蟻一樣團團轉着,樣貌俊秀,卻是一身的風塵,粗布衣賞,鞋子好像是綢面的,卻已經髒的看不出顏色。

病牀上躺着一個婦人,看模樣有三十歲左右,少年與其樣貌有幾分相似之處,只是婦人生的更柔美些。同樣是粗布衣服,手卻是保養的極好,也不知道是昏迷還是沉睡。

呂石海和少年兩人剛把婦人扶進屋裡,看到呂姨媽進來,連忙道:“娘,你快看看。”

葉茜連忙給呂姨媽搬了椅子到牀前,又拿來脈枕放到婦人手腕下面,呂姨娘手搭到婦人腕上,又看看婦人面容,鬆了口氣,看向少年道:“是勞累過度,有些發燒,不妨礙,兩劑藥就好了。”

說着呂姨媽口述了藥方,呂石海就去櫃上抓藥。

孩童聽得長長吁口氣,拿袖子擦擦汗,拱手朝呂姨媽作了個揖,道:“我姓展名飛,這是家母,此番上京投親,剛進城門母親就病倒,虧得太太相救之恩。”

母親突然昏倒時他也快嚇死了,勉強扶着母親,敲了最近的藥鋪門,幸好呂石海開了門,不然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醫者父母心,舉手之勞。”呂姨媽笑着說,又看看展飛打扮,便道:“這裡離客棧有些遠,令堂此時也不宜移動,若是不嫌棄,就先在鋪裡將就一晚,明早喝了藥再上路也不遲。”

展飛更是感激,一臉感激地拱手作揖,道:“我與母親辛苦趕到京城,已經身無分文,虧得太太照看,來日必當報答。”

“好孩子,你也辛苦了。”呂姨媽說着,有幾分感慨同情,孤兒寡母不容易,千里迢迢上京來,只怕是家鄉呆不住了。其中的辛苦更非常人可明白,撞上了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葉茜旁邊看着,早就了吩咐小玫,把自己屋裡的兩盤點心端過來。已經過了飯點,看展飛的樣子估摸着是沒混上晚飯,再生火做飯太麻煩,兩盤點心倒是有的。小玫手腳也快,沒一會提了食盒過來,還順道捎了一大壺茶。

“天晚了,將就着吃些吧。”葉茜說着,呂姨媽就是孤兒寡母,她知道呂姨媽有多辛苦,對展飛母子也就格外同情些。

“多謝小姐。”展飛再次拱手,又道:“等母親醒來,我先侍候母親吃了。”

呂姨媽看他如此懂事,心中更是憐愛,便問道:“你們是哪裡人?要投哪家親,要是很遠就讓石海趕車送你們一程。”

“在下直隸人士,正想向太太打聽,廣恩侯府怎麼走?”展飛說着。

呂姨媽多少愣了一下,直隸離京城很近,坐車也就是一天路程,看來展氏母子真是出身大戶,沒吃過什麼苦,纔會如此的嬌弱。也虧得路程近,不然展太太只怕要大病一場了,道:“廣恩侯府?那應該在南區,離的挺遠,明早讓石海送你們一程。”

“已經太勞煩了。”展飛說着,臉上也有幾分窘迫之色,道:“多年未走動的親友,還不知道……”

呂姨媽明白,窮親戚上門打秋風,人家未必會有好臉色。若是再有旁人跟着,只怕更拉不下臉來,也不再說送的事。

葉茜倒是知道廣恩侯府,大楚的勳貴分爲兩種,一種是軍功而得,就像理國公府這種,第一代國公爺沙場爭場給兒孫們掙下榮華富貴,一般可以世襲五世,不管是待遇還是朝廷地位都比較高。

再一種就是外戚勳貴,大楚朝是平民后妃,平民良家女兒當了皇后,太后,外甥都當了皇帝了,舅舅家要再是平民,皇帝和太后面子上也過不去。大楚慣例,皇后,太后的孃家都封侯,可世襲三代,必須是嫡子承爵,雖然比軍功的勳貴們差點,但跟以前的平民身份比,也是一步登天了。

廣恩侯府高家在外戚勳貴中算是個例外,本來是世襲三代的,二十年前當今聖上萬啓皇帝下恩旨,廣恩侯府再延二世,共襲五世。這倒不是因爲高家立了功勞以此獎賞,高家的爵位來自太皇太后,萬啓皇帝的祖母,這位老太太既不幹政,也不管閒事,但她身體好,超級能活。

熬死了丈夫,熬死了兒子,熬到孫子都快撐不住了,終於在兩年前過世,活了84歲,實在是高壽。外戚的爵位本來就是照顧皇帝和后妃的面子,老太太活着的時候,爵位就得給,便破例襲了五世,不過高家男人沒有太皇太后的壽命,算算時間高家的爵位也差不多了。

“還真是巧了,這樣算來,我們兩家還有親,我家是理國公府的旁支。”葉茜笑着說,看向展飛道:“廣恩侯府的大姑奶奶就是理國公府的二太太,爲人最和氣不過。”

要是到廣恩侯府投親不成,去理國公府找葉二太太,以葉二太太的性格,就是不收留,十幾兩銀子肯定會給的,至少能解了他們母子眼前之困。

展飛何其聰明,馬上道:“多謝姑娘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