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Skype的會客廳裡，董倩茜見到寧子墨看着Skype藍色LOGO時，眉宇間竟然生起些許變化。
作爲他多年的秘書和半個姐姐的身份，她很是清楚他現在已經神遊到在外。
但見他一直定定地望得那出神，她便不由地抓住他的袖子柔聲到：
“怎麼啦，看着自己一手創辦的基業毀在別人手裡是不是會覺得很惆悵？”
感覺到有人拽着自己，寧子墨回過神來就見到董倩茜一臉關切的神情。
他知道，這一刻的她是站在“姐姐”的身份和她說話。多年來，他也早習慣偶爾還有這麼一位“姐姐”在身旁。雖然，她沒有湯銳雯那麼雷厲風行的風格。但至少她柔軟的那面，更適合與她聊些心裡話。
見她神色中帶着些擔心的意味，寧子墨不禁撇了撇嘴：“嗯，畢竟是當初給我們帶來無限榮光的第一款軟件。我也沒想到在我放棄掉它之後，它的發展會如此淪落。”
頓了頓，寧子墨又笑到，“尤其是那個時候，我們還集中在Skype上投入了大部分精力。而現在，帝企鵝經過四年發展，已經沒有哪個項目讓我能像5、6年前那麼投入了。”
創辦Skype還是2001年的事，那時候碰巧認識的莊展鵬，讓Skype這款計劃中的大殺器終於立足之本。而那個時候，他大多數時間都還投入到Skype項目的具體規劃和推廣當中。
也就是有了當時的全情投入，經過1年多時間打磨的Skype從2002年上線之際，就在歐美互聯網掀起一股即時通訊浪，更是在2004年達到過它歷史上最榮光的那一刻。
但這一路已經過去8年，這一路光陰荏苒帶動了時代的變遷，再加上移動互聯網逐漸走向臺前。
如今在互聯網分化出的精細社交網絡中，Skype這樣專注於即時通訊的互聯網軟件早已沒有了相應的生存空間。
與此同時，帝企鵝如今越來越廣的涉獵面，也確實不允許他像創辦Skype之初的那段時間，將精力全情投入到某一件具體的事務當中。
更甚者，多年習慣性的成功以及重生後對“未來”的預知，再加上按部就班地提前計劃和可預知的結果，都讓激情這個東西真離他而去。
而“好奇心”這個一開始就支撐他走下去的原動力，似乎也像是Skype日漸消落的發展一般，逐漸被從他身邊剝離開來。
雖然寧子墨在笑，但董倩茜卻從他眉宇間一閃而過的惆悵，察覺到他此刻略有些空洞的心情。
作爲“姐姐”，她是看着這位“弟弟”一步一步從一位小公司的創始人走到今天。
有些時候看着他幾年似乎都沒有變化的面龐，她偶爾總能想到，那兩次搬到新辦公室時他富有激情的講演。
可這麼多年過去，那個一開始就極具個性的辦公室風格雖然還存在。但眼前這位給帝企鵝帶來鮮明個性的創始人，卻因爲永遠的三點一線和形單影隻造，就了他現如今這孤僻的性子。
就算他身邊的每位拍檔都在佩服之餘極力地在共同的事業裡投入着。
就算是這些事業正如日中天地發展着，可現如今的他確確實實少了前幾年那兩次講演中的激情。
還有他從未有過變化的感情線，更是把“高處不勝寒”赤裸裸地展示在明白人面前。
他或許自己都不知道，在他蒸蒸日上的事業襯托下，某種不可言狀的東西正從他的生活中逐漸流逝。
想到這裡，她便忍不住問，“要不要考慮把Skype……”
“噓……”
手指豎在脣邊，知道“姐姐”在想什麼的寧子墨阻止了她進一步言語，“提前有過計劃的事就不能改，畢竟這計劃一旦變動，對於我們的影響還是蠻大的。”
寧子墨知道，董倩茜是想着讓他把Skype回購回去。
因爲，Skype畢竟是出自於他，更是帶着最初的美好的關鍵回憶。
可獨立於帝企鵝外的Facebook如今的發展早已形成相應的規模，就算是用戶數還不及如今的Skype積累那麼多。
而無論是Facebook前世的成功，還是這一世回敬給前世黑手的龐大計劃，都容不得他感情用事將Skype回購回來。
畢竟，Skype可不是什麼丟失的玩具，並不能讓他重新找回最初打造這個玩具時的“激情”。
因爲他一直知道，他的激情是被某個人從離開的那天帶走，而隨着她渺無音訊的時間越來越長，他某方面的能力正隨着“查無此人”的反饋逐漸凋零。
只是，這樣的認知只會在內心空洞的某一刻才泛起。而那一刻的空洞被充實地工作填滿時，他往往又不得不把那一塊最重要的記憶碎片拋諸腦後。
最終，在無意間接觸到這塊記憶碎片的某個時間，它又會被他不自覺從記憶裡挖掘出來再蹂躪他一遍。
遙想起來，這一世初見Skype主要負責人莊展鵬，
並與他高談闊論的那一刻，不就是她坐在他身邊嗎？
咚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時，寧子墨陡然被觸碰了神經般詐醒過來。
隨着董倩茜應了一聲，他見到梅格·惠特曼滿面笑顏地走了進來。
關門，
握手，
甚至擁抱。
這位曾經的“敵人”展現出她最爲熱情的那面。
“他們決定臨時休會，所以，我們爲他們讓出了一件會客室。”梅格·惠特曼鬆開懷抱，看着寧子墨的眼神不止是欣賞那麼簡單，“因爲，你的提議對他們而言衝擊太大了。”
“是嗎？”寧子墨一秒鐘進入狀態，“我很期待他們能認真跟我拼上一拼。”
“我也很希望你守株待兔的計劃一定能如你所願。”
“不，是如你所願。”
寧子墨笑得淡然，卻不知道他極快地進入狀態後的這番調整，讓一旁的董倩茜看得極爲心疼。而他藉口去洗手間的託詞，更像是極力想逃離開某個地方。
“寧今天怎麼了？”梅格·惠特曼閱歷豐富，多少看出些苗頭。
董倩茜望着她淡淡一笑，“應該是近期的工作比較繁瑣吧。”
“也是，”梅格·惠特曼點頭坐了下來。
兩人一邊就着Skype收購的話題聊着時，董倩茜心中卻隱隱擔心起“弟弟”的狀態。
也不知道他這少見地遊魂狀況因何而起，又會在什麼時間才能真正被消融過去。
在內心裡默默地嘆了口氣，董倩茜卻對於寧子墨今天的變化有些無可奈何。
成功的背後有許多不可名狀的東西，只是有些人看不到，有些人卻不願意去正視而已。
***+***
“是寧子墨！”
溫士頓神色不安地踱步在臨時會客廳間，腳下往來匆忙的步伐把他此刻地焦急展露無疑。
見羅斯柴爾德一時沒有接話，他又是急切不少，“上一次收購MySpace時，他就用這一招回將我一軍。
最後我們甩出6億美金的收購價格，而他卻只是給出一個0！而現在他又用同樣一招來涉足Skype的收購案，這是準備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嗎？”
幾個月前，溫士頓還對於能從寧子墨手中用6億美金拿到MySpace而感到欣喜。
畢竟寧子墨自成名後在業內少有過的幾次收購，如Facebook、如谷歌這些企業他全都順利完成收購，而偏偏只有他能從寧子墨手中將極爲重要的MySpace給搶下來。
可是今天所面對的收購案又經歷了同樣的對決，那曾給他帶來無限驚喜的勝利，卻在這個時候讓他感覺不到任何享受榮光的快感。
反倒是一股帶着陰謀的壓迫感迎面而來，讓他甚至以爲上次的勝利更像是一次施捨。
正是這種感覺，讓他感覺像是吞了蒼蠅一樣噁心！
“不要慌，你必須冷靜下來！”羅斯柴爾嚴厲到，“這很有可能是他藉由上次同樣的手法來干擾你的判斷。”
對於剛剛得到有關寧子墨插足到Skype收購案的消息，羅斯柴爾德一開始也準備不足。但作爲一筆涉及團隊70%資金的收購案，他們從一開始就考慮過這筆收購中會有發生眼下情況的可能性。
“有關帝企鵝會否回購Skype最初我們就有過討論，”羅斯柴爾德冷靜到，“畢竟，除了MySpace外就只有和帝企鵝有關係的Facebook算的上是新興社交網絡中的巨頭公司。”
“是的，你這個時候不要急，怎麼說我們也是佔據主動的那一方。”張俊豪在一旁接口到，“iPhone零發行至今雖然銷量不錯，但卻將佔據帝企鵝大量的流動資金。
同時，前段時間我們在寒武紀工業園探查到的秘密倉庫，已經被證實是帝企鵝投放在掘寶商城物流中心中的重要部分。種種跡象都已經表明，帝企鵝現在未必有那麼多現金。”
張俊豪對於溫士頓不安的反應還有些詫異，他不覺得面對當下這種情況需要他們着急。
他們一早就知道，Skype如果出售，所對應的買家除了他們MySpace外就只有Facebook。
爲此早在他們做了收購決定之前，還特意藉助麾下的X團隊以及其他的側面調研團隊，去詳細地瞭解了帝企鵝的資金鍊。
帝企鵝當下盈利最多的項目只有掘寶商城，但預估接近百億的市場佔有率，怎麼看都是帝企鵝目前裹足不前的最大障礙。
腦中泛起那些數據，張俊豪沉聲到：
“無論是魯班科技也好、雅虎中國也罷，亦或是寧子墨在其他方方面面的投資。目前帝企鵝因爲掘寶商城和愚公科技這樣重資產的存在，都把寧子墨04年積累下的56億資金耗費一空。”
伸手拍了拍溫士頓的肩頭，張俊豪說，“愚公科技發行的iPhone零在剛發售的第一個月就給人拆解開來，那一塊集成度極高的SOC至少讓寧子墨在上邊投入了5億美金。
同時，iPhone零的生產加工再怎麼有賬期也是屬於重資產運作。沒有20億美金的流動資金，他不要想把手機這個產品玩轉。更別說掘寶商城因爲物流倉庫這樣的存在，B2C模式的掘寶商城是和亞馬遜一樣的重資產實體。
也就是說，這兩年寧子墨將自己的重心正從互聯網產業轉移到實體產業。這也造就了他如今在相應行業的投入，至少都達到了40億美金之多。”
張俊豪說起這些時如數家珍，說完更是挑釁地挑了挑眉毛，“名氣和實力是兩個東西，就算他現在在中國國內有不小的名氣。但你覺得在他開始涉獵這兩項重資產投資後，還會有多少流動資金放到Skype收購之上？
再說了，做任何事情不都應該專注嗎？如果人人都像寧子墨這樣涉獵廣泛卻屢屢成功，那會有多少可能是留給別人的？
我覺得我們一開始的定位很正確，我們要像寧子墨早期發展那樣，專注於社交網絡領域並深耕下去。
這樣，未來就算寧子墨在他現如今投入的領域發展起來。轉過頭的他也會發現，他可能因爲錯過了Skype的用戶，也錯過了社交網絡的發展！”
對於張俊豪豪情萬丈背後的依仗，溫士頓其實一早就有聽過。
現在這些信息再被張俊豪擺在他面前時，讓他覺得剛剛的跳腳似乎有種杯弓蛇影的意味。
只是，剛剛那個瞬間，他腦子裡泛起一個團隊從未想到過的可能。
在那個可能裡，寧子墨並不像當下他們所想的他那麼簡單，並會給他們帶來無盡旋渦。
只是團隊衆志成城，Skype收購開弓沒有回頭箭。
當下裡進展到這，他又怎麼能向團隊提出他無端的猜想？
“別多想了，”羅斯柴爾德適時站出來到，“55億是我們的最終報價，我希望梅格·惠特曼喊來寧子墨幫她提價的行爲到此爲止。
我們抱定55的最終價格線已經比最初的預想超出了10%，而寧子墨的適時出現，也給了我們儘快爲Skype收購劃下句點的可能！”
羅斯柴爾德越發覺得，寧子墨很可能是被梅格·惠特曼推出來提價的藉口。
即使他今天來到這裡，他們所要面對的無外乎兩種可能。
一種是寧子墨並沒有足夠的資金來插足收購。
一種是寧子墨資金充沛將Skype收之麾下。
到這兩種可能裡，他們都只需要抱死55億的收購價格。
“是哇，”張俊豪翹着嘴角到，“用我們的專心，去打敗寧子墨的花心！”
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輕鬆不少，而羅斯柴爾德更是安下心來。
乘着這個時候，他纔看向一直沒有開口的凌勝男。
只是，他最終只捕捉到她離開屋子的身影。
……
轉身，
出門。
在一羣人想着狂歡的那一刻，凌勝男腦子裡仍舊想着寧子墨突然到訪的事。
要是不出來走動走動，她甚至感覺自己心臟幾乎快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他竟然來了，而且就在離她極盡的地方。
可她雖然一直都很想見他，卻不知道在這個節骨眼去如何面對他。
他有關注過她做的那些事嗎？
否則，她要去如何解釋她如今的身份呢？
而且她現在這樣的狀況，似乎並不適合去見他吧？
就像上次從他身邊離開時一樣，她不能總是給了他希望，卻又親手去扼殺了那個希望吧？
就算她爲了他做了那麼多事，可如今她這樣的狀況也沒有任何去見他的必要吧？
一團亂麻在凌勝男腦中糾結，讓她一時間想不到任何應對的方法。
就在這個時候，她卻感覺自己一頭撞在一堵“牆”上，而牆似乎被她撞得動了一下。
驚訝之餘，凌勝男趕忙從思緒中抽離出來。
她擡頭，
他轉身，
四目相對。
就在Skype美國總部的某個角落。
7年前分別的兩人，意外見到對方就站在自己面前。
驚訝浮現在彼此眼中，但彼此眼中更多的，卻全都是對方的影子。
望着那雙眼神複雜的眼睛，寧子墨非常篤定地確信。
眼前這個被口罩遮擋了面龐的人，就是想盡一切辦法都沒有找到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