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默默垂淚的三女都被春桃這一喊給弄得愣住了。安泰郡主抽出帕子來抹了抹淚,嗔怪的衝春桃問道:“春桃,你問清楚了嗎?這時辰還早着呢,姑爺怎麼就到了呢?”
平寧公主也哭不下去了,擦了淚附和着安泰道:“對啊,他來這麼早幹嘛?”
春桃半是不好意思,半是疑惑的搖頭回道:“奴婢是聽在外頭守着的丫頭回來說的。說是她回來時,姑爺已經到了大門口了呢。”
“這個劉曜真是,娶個媳婦兒竟然這麼心急!來這麼早是想要搶親嗎?”安泰郡主直言衝出口。
蔣婷在一旁聽得滿面通紅,哪兒還有心思傷感?同時,她心裡對劉曜也忍不住升起了幾分埋怨。誰家娶親不是踩着時辰到的?他猛不丁的來這麼早,不是讓人笑話嗎?
平寧公主到底性子溫和些,看到蔣婷彆扭的樣子,忙拉了拉安泰道:“好了好了,他願意來早就來早唄。反正不到時辰婷婷不會上他的花轎的。你不用生氣。”
平寧這話,聽起來像是在勸人,但也得看被勸的人是那種性格啊。蔣婷瞪着她,臉上簡直要冒煙了。她這哪是勸說啊,分明是挑事兒啊。
果然,安泰郡主聞言後雙眼一亮,拍手笑道:“你說的對啊。就算他來得早,咱們也不能讓他這麼早就把婷婷娶走!走,咱們去難爲難爲那小子去!”
“好,總不能讓他這麼容易就把咱的姐妹娶了去!”平寧公主點頭贊同。
蔣婷在一旁聽得汗然。這話若是讓不瞭解情況的人聽了,肯定以爲自己被逼婚了,所以這倆姐妹要去幫她出氣的呢。看着結伴走出門去的兩人,蔣婷苦笑連連,忍不住出口道:“你們別玩兒的太過了啊。”
安泰和平寧一起回頭白了她一眼,氣道:“放心,我們是那不懂事的嗎?真是,重色輕友的傢伙!”
將安泰和平寧送出了門,春桃趕忙去找喜婆子去了。蔣婷一個人坐在臥房裡,打量着這個自己熟悉的地方,心中感慨萬千。這次離開以後,再要回來恐怕就要到很久以後了。能夠嫁給自己愛的人,她心中自然歡喜。可是一想到要從此離開家,離開親人,離開朋友,她的心裡卻又充滿了酸澀。
時辰到了,蔣婷便被喜婆子們帶到了正房。先是拜別了父母親人,然後便是要上花轎了。
蔣婷沒有兄長,唯一的弟弟還很年幼,自然不能揹着她上花轎。可新娘子不能沾孃家的泥土,所以若不想找外人來揹她,便只有另想辦法。不過這事兒也不算難,便是在地上鋪紅毯,讓新娘子踩着紅毯上花轎就是了。
隨着司儀的唱禮,蔣婷被蔣承牽着,出了正房的房門,走上了長長的紅毯。
蒙着紅蓋頭,蔣婷只能看到腳下三尺之地。她看不到小蔣承端正肅穆的面色,但卻能看到他走在前頭,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卻很穩當。紅毯從正房一直鋪到了院門口,雖然他們走得慢,但終究是有盡頭的。
門口放着劉曜帶來的八擡大轎,蔣承緊緊拉着姐姐的手,扶着她進了轎門。劉曜滿臉歡喜的笑容跟在一旁,一直看着轎簾落下,這才轉身要去前頭上馬啓程。可就在他剛剛邁步的時候,卻被蔣承拉住了衣角。
“姐姐以後就要跟你在一起了,請你照顧好她!”
六歲的蔣承已經明白了姐姐出嫁代表了什麼。他知道眼前這個人便是未來要陪姐姐一輩子的男人。所以,他希望在姐姐走之前,可以得到這個男人的承諾。
劉曜頓住了腳步,回身過去看向雙眼溼潤卻目光認真的蔣承,歡喜的心中增添了一份感動。他蹲下身對着蔣承認真的點頭,鄭重的做出了男人之間的承諾:“承兒放心,我會讓你姐姐幸福一生的!”
得到了想要的承諾,蔣承才放了手,放劉曜離開。
這一切,都發生在花轎前面,蔣婷聽得清楚明白。隨着劉曜的話音落下,她再也忍不住,瞬間淚如雨下。
花轎出了蔣府後,繞着京城內城轉了半圈兒,然後便進了景王世子府。蔣婷這次是遠嫁,拜堂成親都要去嶺南才能完成。等跟在花轎後面的一百二十擡嫁妝,都擡進了景王世子府後,蔣婷已經在丫頭的伺候下換下了嫁衣。
重新洗漱過後,蔣婷穿了一身單薄清爽的紅色衣裙出來了。王嬤嬤和鄧嬤嬤看着她這身裝束,俱都搖頭不已。在她們看來,姑娘就是忍也得忍過這一天去,怎麼能這麼早就將嫁衣換下呢?而且,哪有相公不來,自己就先把紅蓋頭揭下來的?
可惜,她倆的勸阻蔣婷不聽。在蔣婷看來,她與劉曜還沒拜堂呢,這紅蓋頭不蓋也沒什麼。況且,未來他們還要趕十幾天的路,她總不可能每天都穿着婚妝不是。既然早晚都是要換的,那當然要早點兒換了讓自己舒服舒服不是。
蔣婷的嫁衣,是兩位嬤嬤盯着府裡的繡娘們精心繡出來的,非常的精緻漂亮。但即便用的綢料很好,可裡三層外三層的套上後,還是悶熱的很。如今已經到了夏天,若真穿着那嫁衣過一天,蔣婷覺得自己身上非得起痱子不可。
“姑娘,姑爺來了。”候在門外的陪嫁小丫頭進來傳話了。
蔣婷一愣,直接去看鄧嬤嬤,問道:“這……能不能見啊?”
鄧嬤嬤看了看蔣婷這一身裝扮,堅定的搖頭:“姑娘,這不合規矩。”
蔣婷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便裝,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她便衝小丫頭道:“你出去跟姑爺說,未行禮前我不方便見他。他若有什麼事情的話,你再來傳話吧。”
小丫頭出去沒多會兒就進來了,回來稟告:“姑娘,姑爺來問您,是吃了午飯再走呢?還是現在即刻啓程,路上再吃呢?還有,他問您這一路是想坐車還是想坐轎?”
蔣婷聽得臉皮都有些發熱了。這些事情他肯定早就已經安排好了。怎麼會臨時來問她啊?她暗暗猜着,那傢伙肯定是隨便找點兒理由,過來看她的吧。
“你去告訴姑爺,什麼時候出發自然由他來定。至於坐車還是坐轎……還是坐車吧,坐車更方便些。”蔣婷強自鎮定的回答道,在丫頭們面前不能失了主子的面子啊。
小丫頭出去了,蔣婷便也撐不住臉上的鎮定了。在兩位嬤嬤和四個近身丫頭的目光下,她一張臉都要紅透了。
王嬤嬤笑眯眯的與鄧嬤嬤對視了一眼,然後便直接開口道:“看來姑爺對姑娘還是很上心的,這樣咱們也能放一半的心了。”
鄧嬤嬤也跟着點頭:“是啊,有姑爺的愛護與支持,姑娘以後到了嶺南日子會好過很多的。”
蔣婷聽得臉皮發熱手心冒汗,忍不住嗔怪的瞪了倆爲老不尊的嬤嬤一眼:“嬤嬤們說什麼呢!”
最終也沒能見到自己新娘的新郎官劉曜,失望的出了蔣婷暫時落腳的這間院子。不過轉眼之後,他便又恢復了歡喜的笑容。人都已經被他接來了,今天見不到,以後總會能見到的不是。
wωw ☢ttκǎ n ☢CO 劉曜可不認爲自己的新娘子真是這麼刻板的性子。想必這一次是她身邊的嬤嬤不讓她見他。而且現在這還沒出京呢,若是兩人相見被人傳出什麼瞎話來,確實不太好。也罷,他就再忍一忍吧。
在景王世子府裡用過了午飯之後,蔣婷沒上花轎,而是坐上了一輛劉曜早就爲她準備好的寬敞大車。那百多擡嫁妝也都裝進了二十幾輛大馬車。一行長長的車隊從景王世子府大門出來,穿過了熙熙攘攘的鬧市,在歡慶的嗩吶聲中慢慢的出了北城門。
北城門樓上,蔣邕抱着蔣承望着不斷遠去的車隊,沉默了許久。直到龐大的車隊已經遠遠的變成了一道線時,蔣承才抹着眼淚收回了目光,對蔣邕問道:“爹,姐姐還會回來嗎?”
蔣邕目光平靜的看着他,微笑答道:“會的,她一定還會回來看你的。如果她不回來看你,那你就快點長大。長大了,你就能去看她了。”
“嗯,我會快點長大的!”蔣承握緊了小拳頭,轉過頭望着遙遠快要看不見的車隊,堅定地說道。
“好孩子,你要快點長大。你長大了就可以保護你姐姐了。”蔣邕緊了緊手臂的力量,看着兒子說道。
“嗯,我要保護姐姐!我還要保護娘,保護妹妹,保護爹爹,保護蔣家!”六歲的孩子,在父親的臂彎裡,發下了鏗鏘的誓言。
在他們身旁,抱着蔣嫺同樣注視着道路盡頭的溫氏,聽着丈夫與兒子的對話,忍不住溼潤了眼眶,低下了眼簾。
四歲的蔣嫺不明白爲什麼父母和哥哥都這麼傷感。可她自始至終都乖巧的窩在孃親懷裡,跟着他們一起往那不知有何物的方向看着。她並不知道,自己最喜歡的大姐,從此以後便會遠離家門。可看到孃親的眼淚,她也跟着傷心起來,開始慢慢的啜泣。
而此刻正回望着京城的蔣婷並不知道,她的至親家人,正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爲她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