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過後,楚錦宸輕聲喚她:“到了!”
鳳傾羽緩緩張開眼,她並非怕馬匹疾馳山路帶來的刺激感,而是馬匹一跑,她便忍不住想要咳嗽,出門前也忘了帶披風,還是山頂,只是希望回去咳嗽不要加重纔好。
楚錦宸依然抱着鳳傾羽落地,她清醒過來,立刻退出了他溫暖的懷抱,耳朵有些不自然的燒灼。
“這裡就是你說的山峰。”鳳傾羽藉着往前走躲過與楚錦宸一起時面上的尷尬,只想着山風再冷一點,最好可以馬上將她臉上的火燒也吹涼。
既然都出來了,楚錦宸也不再怕兩個人被人看見,他彷彿是知道她在害臊,並沒有與她一樣走到山峰上,而是調轉了方向,往身後的林子裡面走。
鳳傾羽沒有等到楚錦宸的迴音,好奇的轉過身子,剛好看見楚錦宸的衣角在一顆柏樹後一閃而過。
“你在做什麼呢?”感覺不到周圍有任何危險的氣息,鳳傾羽放心大膽的往柏樹走。
楚錦宸在一顆古樹下停下來,四下看了看,然後將方纔馬背上攜帶的一隻鐵楸丟在地上,自己彎着身子查看古樹。
鳳傾羽已經越來越近,看他謹慎小心的模樣忍不住失笑,“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埋了什麼好寶藏呢!”連鐵楸也帶上了。
楚錦宸聽到她的聲音,卻並未回頭看她,觸手在樹幹上摩挲了片刻,突然頓了下來,隨後鬆手,又撿起鐵楸朝西面走了十多步,方動手開始挖土。
鳳傾羽皺皺眉,撿起地上的乾枝在手中把玩,一邊靠近楚錦宸。
楚錦宸聽見她的腳步聲,腦袋動了動,手裡的動作飛快,一面說道:“從前在這裡埋了幾罐好酒,待有緣的人同來,今兒個嫌帶酒也麻煩,乾脆來看看這酒怎麼樣了!”
鳳傾羽眉開眼笑,“原來是好酒,怎麼不早說?”她還以爲他究竟是要幹嘛呢,神神秘秘的!
“說早說晚不是一樣?”楚錦宸反問,隨後吩咐她:“你要沒什麼事,就撿點乾枝,晚點咱們生火用!”
“還生火幹嘛?”鳳傾羽很好奇,除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被楚錦宸拖累得不能回家的那個晚上,她好像並不曾在野外過夜過,而就算是那個晚上,她一覺睡過去,跟在家也沒什麼區別。
“有好酒,能少了野味嗎?”
鳳傾羽大約也知道了楚錦宸原來是要打獵,但是他好像什麼也沒有帶吧?
瀲灩的大眼盯着楚錦宸的背看了好一會兒,才歡歡喜喜的彎下腰身,從她蹲下的地方開始,一點點撿起地上零落的乾枝。
楚錦宸鐵楸遇到了硬物,他不再敢動用最大的力氣,而是放緩了速度,用鐵楸尖銳的那一頭,一點點慢慢將硬物周圍的泥土勾去。
鳳傾羽撿了不少乾枝,再回來楚錦宸已經將六隻酒罐子好當當的放在地上,他也蹲在酒罐子中間,用在樹上扯下來的葉子擦去酒罐子周身的泥土。
“我也來擦吧!”鳳傾羽覺得感興趣得很,一想到一會兒就能喝裡面被埋了許久的酒,她肚子裡面都好像癢癢起來,恨不得立刻就揭開蒙在酒罐子上面的蓋子,好好喝上一大口了。
楚錦宸瞅見她饞嘴的模樣,忍不住好笑,但偏偏不准她先喝上一口,只說:“現在幫我,咱們把酒都丟到崖上去,然後去找獵物!”
鳳傾羽的好奇心立刻又被獵物勾引走了,她纏着楚錦宸問:“這裡有什麼?”
楚錦宸微微笑着,好像他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痛快的時候,眉眼皆是壓抑的喜悅,又好像根本壓不住。
“山雞、野兔、鳥……幾乎你能想到的都應該有!”
鳳傾羽撇嘴,“可惜我只聽說過山雞和野兔。”
兩個人一趟就搬完了六罐酒,鳳傾羽看着楚錦宸從馬鞍的側面拿出一隻布袋子,從裡面往外一樣一樣的拿東西,立刻驚歎:“原來你還帶了弓箭!”肯定是用來射獵物的,可惜她沒有學過箭術,雲霄說女孩子有點防身的技能以及很好。
雲霄!雲霄!
鳳傾羽忍不住沮喪,她不管走到哪裡都能想起雲霄來,那個人明明在她生命中存在的時間也沒有那麼長,卻那樣根深蒂固,讓人苦痛。
楚錦宸並沒有注意到她一時的失神,將袋子裡所有能用上的東西紛紛掏出來過後就招呼鳳傾羽:“過來!”
鳳傾羽被驚醒,面上猶疑一閃而過,人已經向楚錦宸去了。
楚錦宸將繩子一類的東西丟給她:“你拿着這些,一會兒我要什麼及時給我就是了!”
鳳傾羽連忙點頭,小心翼翼的收拾好心情,跟上楚錦宸。
他的身手利落,沒一會兒已經是兩隻野兔在鳳傾羽手上被捆得結結實實了。
“你要不要試試?”吃的已經齊全,楚錦宸將弓箭遞給鳳傾羽,她一路都沉默得很,若不是呼吸聲,他幾乎要以爲自己身後根本沒有這個女人。
鳳傾羽很想試試,但她現在心情糟糕透頂,即使看見獵物恐怕也只能讓楚錦宸看看笑話,默了默,斷然搖頭。
楚錦宸鼓勵說:“沒射到也沒關係。”
鳳傾羽無奈的鼓氣,“我餓了!”她不餓,只是突然疲倦得很。
楚錦宸不勉強了,深深看了她一眼,直看得人心虛了才收回目光,令鳳傾羽想也沒想到的直接,拽住了她的手,往回走。
鳳傾羽惱怒的想掙開,可楚錦宸的力氣實在很大,相差懸殊,她只能瞪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的背影。
楚錦宸不像雲霄,雲霄的背影讓人想到的永遠都是虛無縹緲,就好像他這個人,你看他的臉,都好像是透過一層霧靄看見的他,那不是真的他;而楚錦宸不同,他的肩背都很寬,很容易就給人安全可靠的感覺,你看他,雖然渾身都籠罩在冰冷裡面,但的的確確,又是切實可以靠近的。
如果楚錦宸是雲霄……
鳳傾羽猛地搖頭,將她莫名其妙的想法從腦袋裡趕走,楚錦宸怎麼可能是雲霄?雲霄也不是任何人能夠替代的!
楚錦宸看見鳳傾羽踉踉蹌蹌的跟着他走,眉宇間的怒意早換上了許許悲哀,他沒有覺得欣慰,反而更加生氣。
黑色的瞳仁凝視着蒼穹的模樣,是比鳳傾羽眼底還要濃厚得多的悲傷。
到了山崖口,楚錦宸放開了鳳傾羽的手鳳傾羽才曉得生氣,她面上迅速騰起了一片紅雲,惡狠狠的瞪楚錦宸:“你這是做什麼?”
嗯,有了一點點生氣了!
楚錦宸笑得雲淡風輕,“怕你跌倒!”
鳳傾羽氣結,但又想不出什麼話去反駁他,便只能狠狠的瞪他。
山崖上是一整片光潔的石頭,周圍沒有樹蔭,石頭長期接受了太陽的曝曬,即使在月光下都能看出它面上很白,不比常年隱逸在樹蔭下長了青苔的石頭。
鳳傾羽隨隨便便在石頭上坐下來,反正她被楚錦宸引誘着穿了一身太監的衣服,髒了也是髒了,這麼深的顏色,用燈籠照着也不一定能看見髒東西的存在。
楚錦宸取出火摺子將乾柴點燃,然後沉着嗓音說:“看着點火,別讓它熄了!”
鳳傾羽彆扭的轉過身,剛好看見楚錦宸提着兩隻兔子的背影,她原本想問他一個男人能做得來這些嗎?何況還是一個九五之尊的兒子,但終究因爲拉不下臉而放棄了詢問,她悶着腦袋開始燒火,將乾柴當成楚錦宸,拼命的往火坑裡推。
火一點點燃起來,她方纔還覺得寒涼的身子立刻溫暖了許多,發癢的喉嚨輕輕顫了兩下,連一聲也沒有咳出來。
待火堆終於燃旺的時候,鳳傾羽看見所剩的乾柴也不多了,瞧着楚錦宸沒有回來,藉着月光她也還能看見些東西,毅然在方纔撿樹枝的林子裡又埋頭苦幹起來。
幸好她是常年練武的身子,就算目力也要比尋常的女子好上不少,以是趁着夜色,沒有多大一會兒時間也能撿上一大捆木柴。
回去的時候楚錦宸手裡提着兩隻鮮紅鮮紅的兔子肉,估計已經剝掉皮了,正皺着眉頭張皇四望,瞅見鳳傾羽的那一刻終於長長舒了口氣。
鳳傾羽猜他肯定也是剛回來的,先前兩個人還在鬧彆扭,她現在也依然不想理睬他,兩個人各自怔楞了片刻,鳳傾羽甩手將一大捆木柴丟在原來那堆木柴上,昂首回到先前的山石上坐下。
楚錦宸心底暗暗好笑,他方纔也是聽到了腳步聲纔沒有丟下兔子去尋找的,她懶洋洋的回來,居然還脾氣忒大。
“看看有沒有鐵棒,找兩隻,都給我!”楚錦宸用手扳着兔子,若是丟下肯定浪費他一番心血會沾上泥土,想了想,還是出聲問鳳傾羽要。
鳳傾羽好像提線木偶一樣起身,從袋子裡翻出小手指粗的鐵棒,遞給楚錦宸。
“幫我拿着這個……”
“……”
“這樣……”
鳳傾羽終於忍不住了,就是不伸手,怒瞪着楚錦宸:“你到底想幹嘛?”
空氣靜默一片。
半晌過去,楚錦宸纔不緊不慢的說:“烤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