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侍疾(三)

等柳雲生走後,葉青還躺在地上未動,柳蔓兒便走過去,輕踢了他一下,道:“怎麼了這是?還賴上我了?躺在地上不起來了?是不是要我也給你找個大夫看看?”

葉青沒有說話,柳蔓兒又踢了他一下,道:“快點起來,我去請大夫去了,孃親還要你照顧。”

說着柳蔓兒便往門外走去,芸娘也道:“那我先去做飯,等下你回來就有飯吃了。”

作爲一個外人,她也不知道怎樣面對這場面,只能夠往廚房去,避開葉家的私事。

等到衆人都離開了,葉荷才走到了葉青的跟前,她蹲下身,溫和的對葉青說道:“起來吧二哥,嫂子她說話是重了點,但是也沒說錯,嫂子懷着孕忙進忙出,你體諒點。”

說着她對葉青伸出了手,葉青雖然還有些憤慨,但見到自己的幼妹纖細的手一直朝他伸着,他還是將手搭了上去。

“這就對了嘛。”葉荷將他從地上拉起來,還幫他拍拍身上的灰,道:“我知道二哥你纔不是嫂子嘴中說的那種人呢,你還是在乎我們這個家,在乎孃親,在乎我的對嗎?”

面對着葉荷純真的眼睛,葉青如何說的出半個不字來,只是點點頭,艱難的吐出了一個字:“對。”

“那就好,走吧,我們去照看孃親吧。”葉荷拉着葉青的手,一起往方氏的房間走去,路上又勸說道:“二哥不要生嫂子的氣,懷孕的人脾氣大,她都是有口無心的。”

“不要說她了。”葉青還有些沒有消氣,聽到葉荷提起柳蔓兒還是有些不開心。

葉荷便不往這不開心的事情上面提了,只是默默的帶着他往方氏的房間而去,然後自己又是忙着去打水,給方氏擦擦手。柳蔓兒說了,病人的身體也要保持潔淨,不然會有細菌,雖然這細菌是什麼東西她不太清楚,但保持潔淨這點她認同。

在葉荷忙進忙出收拾東西、照顧方氏的時候,柳蔓兒也將大夫給請來了,這個大夫姓張,花白鬍子,年紀有點大,在縣城十分的有名,聽說出生醫藥世家,是這縣城裡面最好的大夫呢。

這給方氏把脈之後之後,又讓柳蔓兒將之前那大夫開的方子拿來看了,這纔開口道:

“他這方子倒是也沒有開錯,就是太溫和了點,病人受了刺激,急火攻心,還需兩味猛藥才能夠醒來,但是猛藥傷身,又必須開點固本培元的藥。”

“那就勞煩大夫您開一張方子吧。”柳蔓兒說道。

大夫便在房子上加入了一味附子,柳蔓兒看到暗自心驚,道:“大夫,這附子可是有毒的。”

被柳蔓兒所質疑,這大夫也不惱怒,而是解釋道:“是藥三分毒,所以不能夠過量,還得放大棗中和,每日還得以參片養身。”

“原來如此,多謝大夫了。”柳蔓兒接過藥方。

這大夫又道:“這藥方的熬煮方法跟之前的藥方一樣,只是加了參片,價格可是要比之前貴很多,不過不加參片的話,又容易掏空身體。”這大夫倒是切身處地的站在病人的角度考慮,讓柳蔓兒倒是頗爲感動。

“大夫您真是醫者慈心,不過您放心,爲了孃親的病,就算是貴點我也認了。”說着她便遞過診金,又跟着大夫去抓藥。

提着藥包回來的時候,柳蔓兒的心情是沉重的,雖然知道這藥會很貴,但是就這麼幾服藥,就足足花了三十兩銀子,一副十兩銀子,果然,無論是在哪裡,這窮人都病不起呢。

一副藥可以煮兩次,早晚各一次,正好每天十兩,即使她現在還開着鋪子,可仍舊是覺得有些入不敷出。

當然,如果就吃了這幾幅藥,方氏的病就能夠好,那倒也無所謂了。

回到家,將藥交給葉青,柳蔓兒也覺得有些肉疼,便叮囑道:“小心點,這藥可是不便宜啊。”

“多少錢?”出乎意料的是,葉青沒有嘲諷於她,只是認真的問了一句。

“十兩銀子一副藥,這三服藥就花了我三十兩。”柳蔓兒便告訴他。

葉青也是暗自咋舌,顯然是沒有想到這麼貴,然而晚上在廚房熬藥的時候,他又無意間將藥罐給打碎了,這讓柳蔓兒幾乎覺得他是故意的了。

不過看到他那無辜的表情,柳蔓兒也抓不到把柄,也無力跟他再爭吵,便也沒有多做責備,只是說道:“小心點,我真的已經沒錢了,到時候孃親就算是醒來,也難保不會再出其它的岔子,所以……”

她的話點到即止,今日奔波也是累,吃完飯後,洗了個熱水澡,便早早的休息去了。

這次來縣城完全是帶着方氏來看病,因此帥帥也沒有跟過來,就連葉天辰也被她放在家中託草兒跟葉楓好生照看着,柳蔓兒倒是不擔心他,只是希望方氏早點醒過來。

幸好,這位縣城的老大夫醫術真的是不錯,待的兩服藥吃完,到了來縣城的第三天,方氏就醒過來了,柳蔓兒得知方氏醒來的消息,急急忙忙便趕過去看她了。

此刻的方氏跟從前的模樣已經大不相同,可能是由於還在病中的原因,面容有些憔悴,昏迷了好幾天,每天只是勉強喂些粥水,此刻,她身形愈加的削瘦,有些形銷骨立。

“孃親,你終於醒過來了。”看到被坐在牀頭的方氏,柳蔓兒也是心中一喜,道:“您不知道,你這都整整昏迷了六天了,可是擔心死我們了。”

“剛剛小荷已經跟我說了,謝謝你這段時間一直照顧我。”方氏朝伸出手來。

柳蔓兒連忙握住方氏的手,道:“只要孃親你病好了就行,更何況,這段時間,也多虧了小荷跟葉青兩人悉心照顧您呢。”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方氏招招手,示意葉青跟小荷都坐到她的牀邊來,這才說道:

“唉,你們都是孃親的孩子,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小矛盾鬧一鬧也就過去了,不要記在心中好嗎?若是孃親有些什麼做的不對的,我跟你們道歉。”

“孃親您爲何說這些?”柳蔓兒倒是有些不解了,她就算是收拾了葉青一次,但那也是在她昏迷中吧。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就說了。”方氏輕拍了柳蔓兒的手,又問道:“那天陶家的事情是怎麼處理的?”

“沒怎麼處理,等着您做決定呢。”柳蔓兒便說道:“陶家的人在當天就走了。”

“都是孃親不對,耽誤你娶親了。”方氏又拉住葉青的手,說道:“你不會怪我的對吧?”

“不會。”葉青搖搖頭,又說道:“反正陶家的人也說了,過了紅綠書紙,翠婭就是我的妻子。”

“嗯,那就好,看來這陶家還是講道理的人家。”方氏又點點頭,因爲剛剛醒來,她好像有些無力,柳蔓兒便道:“孃親您先別說了,我去做碗粥給您喝。”

“你先別忙活,聽我把話說完。”方氏輕聲說道,柳蔓兒便又坐下來,道:“好,那我聽您說。”

“其實現在世道混亂,遠兒去當兵,我也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了,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會突然來到,來的這麼早,來的這麼猝不及防。”

方氏說到這裡閉上了眼,兩行濁淚便突兀的從乾癟的眼睛中流了出來,她強忍着內心的痛,又將睜眼看着柳蔓兒,說道:“我們都有這個準備,倒是你,畢竟還年輕,日後……日後等你生了孩子,你是去是留,無論作何選擇,孃親都會尊重你。”

“孃親,都說了相公他沒事的啊,您好好養身體,別瞎想。”柳蔓兒是決計不相信葉遠出事了的。

“我不是瞎想,你不要騙我了,我不傻。而且我現在覺得我的身體有些糟糕,有些話不說,我怕我再也沒有機會了。”方氏搖搖頭。

“您別說這些了,您沒事的。”見到方氏好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又紅了眼眶。

方氏嘆息一聲,聲音輕細,有若遊絲:“真的,我覺得我這些年好累,或許我早早的去陪他爹也是不錯的。”

“不會的,孃親,您還年輕着呢,好好的活着纔是對公爹的尊重知道嗎?您要看過他未看過的風景,替他活出雙倍的人生來,還有您這尚未出生的小孫子,難道您也不想再看一眼了嗎?”

柳蔓兒聽到方氏說着這些消極的話語,心中愈加是難受無比,眼淚也洶涌的流了出來,她拿出帕子擦乾,又麻煩芸娘去幫着請上次那位大夫過來。

強打着精神看着方氏,道:“孃親,真的,葉遠他沒事,您信我,您好好的活着,不然等他回來沒有看到您,一定會非常難受的。我們每一個人都很需要你,葉楓還未金榜題名,小荷也尚未嫁人,天辰也喜歡聽您說故事,您怎麼捨得說要離開我們這種狠心的話呢。”

方氏聽到柳蔓兒說起這些,也是難受不已,道:“可是我真的太累了。”

“日後我們不會再累着您,您好好的活着,好日子還在後頭呢,若是現在就死去那未免太不值得來,這麼半生艱苦您也熬過來了,如今日子越發好了,您怎麼能夠說這些喪氣話。”

柳蔓兒也不知道方氏的身體究竟如何,但是她知道,人是需要極大的求生慾望的,若是方氏的求生欲不高的話,或許真的會一病不起,甚至撒手西去也不一定。

“可是我這一病連累了你們。”方氏便說道。

“那您反正已經連累了,要好起來,我們的付出纔不算是白費,如果您就此一病不起,那纔是真正的連累呢。”柳蔓兒便安慰道:“千萬別說喪氣話,大夫很快就過來,您的身體怎樣,大夫說了算,好嗎?”

“嗯。”好像是被柳蔓兒說動了,方氏點點頭。

柳蔓兒便又同她說些開心的事,不一會,她站起身來將桌子收拾好,果然,沒一分鐘,大夫就走進來了。

“大夫您來了,快請坐,我孃親剛剛醒來,麻煩您看看。”柳蔓兒說着接過大夫的藥箱放好,然後又讓葉荷給這大夫泡上茶放一旁晾着。

看得出來,這大夫跟芸娘兩人趕得急,此刻兩人的額頭上都冒出了汗珠。

“辛苦你了。”柳蔓兒對芸娘說道。

“沒事。”芸娘抿着嘴,搖搖頭,兩人也不再說話,而是保持安靜,好讓大夫專心的診治。

因爲方氏醒來了,這大夫現在可以更直觀的瞭解方氏的病情了,畢竟中醫講究望聞問切,方氏醒了,他就可以問方氏一些問題了。

柳蔓兒在一旁焦急的聽着方氏跟大夫的一問一答,很想要知道方氏的病情究竟怎麼樣,畢竟之前她說的那些話實在是讓人感到害怕。

這大夫問了方氏的問題,又給方氏切了脈,看了舌苔跟眼珠,又陷入沉思當中,過了許久柳蔓兒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夫,我孃親她怎麼樣?”

“保持心情舒暢,沒什麼大問題。”大夫說道:“她有這病就是因爲憂思過度,實際上身體沒什麼問題。”

“真的嗎?”聽到大夫這樣說,柳蔓兒十分高興,對方氏說道:“孃親,您聽到了嗎?大夫說您沒有什麼問題呢?”

“嗯。”方氏也是點點頭,臉上多了一絲鮮活氣來,能夠活着,誰想死去,有着這大夫的話,她也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

“既然沒事了,那我去給您做碗粥來。”芸娘也顯得很高興,同方氏說一聲,便往廚房而已。

柳蔓兒自然是對大夫千恩萬謝,一直將大夫送到大門口,她纔開口問道:“大夫,我孃親的病,真的沒有什麼大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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