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馮一鳴心裡有極爲複雜的情緒。
沮喪……自己籌劃了這麼多年，預先做了如許多的準備，到了關鍵時刻，卻將自己埋在廢墟下甚至受傷無法參與到救援行動中去，雖然知道個人的力量幫不了太多，但沮喪的情緒自然而然的出現。
欣慰……那麼多的準備最終大都起到了效果，六個倉庫的大量物資能夠挽救數以千計，甚至數以萬計的災民性命，這讓馮一鳴內心既欣慰又滿足，從大的方面來說，這是他這隻蝴蝶對現實社會做出的最大貢獻，從小的方面來說，也滿足了他內心的道德觀。
慶幸……能夠在最危險的時刻抱着張晶晶一同墜落，並且能夠雙雙生還，如何不慶幸，更別說張晶晶話語中隱隱的諒解和寬容。
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讓馮一鳴內心充斥着滿足感，雖然有着種種遺憾，但最終是自己挽救了那麼多條人命。
至於地震時間的改變、震中位置的偏移，馮一鳴不願意再去想，開玩笑，自己最多影響了國內it業的發展進程，絕對沒辦法影響到地殼的變動……
“呃……”角落處低低的呻吟聲傳來。
馮一鳴轉頭看去，居然是鬍子拉碴、雙目通紅的祖斌蔚，他從五月四號上午開始接手，在李翔、宋航、柳婕的協助下部署救援工作，分配人手，努力將救援物資運輸出去，組建了整整十七支救援隊伍，倉庫這個臨時救援中心收容了近四千災民。
之後又盡全力配合昨晚半夜趕到的部隊、武警，將救援工具分發下去，蒐集各種物質，將救援隊伍打散，安排到每一支小分隊中作爲嚮導，一直忙到今天早上七點多鐘才躺下打了個盹。
作爲一位組織者，祖斌蔚將之前幾十年在潛移默化中鍛煉出來的能力毫無保留的展示出來，從剛開始的磕磕碰碰到後面的精密部署，多達數千人的營地被其整頓的井井有條。
從五月四號早上到五月五號早上，整整二十四個小時沒有閤眼，時間雖然不長，但遭遇大變後緊張的情緒，勞心勞力的高強度工作，讓祖斌蔚無比疲勞。
說一句勞苦功高，絕不爲過，馮一鳴在心裡慶幸，自己無意間選擇了這個地點作爲和祖斌蔚夫妻的談話地點，如果沒有祖斌蔚，宋鐮又重傷不起，真的很難想象李翔和宋航兩個老頭能不能順利的開展救援工作。
“喝點水。”馮一鳴沒辦法動彈，用眼神示意身邊的礦泉水瓶。
“呃……”祖斌蔚猶豫了下沒去拿，“不多了，留給你吧，現在營地有四五千人，其他的東西都還好辦，但是食物和飲用水已經不多了，雖然已經組織人手接雨水燒開後飲用，但是昨天晚上有人喝了雨水後拉肚子……“
“不用去忙嗎？”
“都交出去了。”祖斌蔚盤腿坐下，突然一陣咕咕聲傳來。
邊上的葉子姿噗嗤一笑，“淼淼在後勤組留了點吃的，我去端。”
“呵呵，昨晚實在困死了，倒頭就睡，沒吃東西。”祖斌蔚是個愛乾淨的人，第一次見面時候利索的穿着、整潔有序的舉止給馮一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如今面前的這個男人卻是邋邋遢遢，臉上還隱隱可見幾絲血痕。
“交出去了？”馮一鳴偏頭看了眼外面，“交給誰了？”
“開始是交給部隊，後來移交給鎮上下來的……反正是個領導。”祖斌蔚無所謂的聳聳肩，“救援工作需要統一安排部署，這話我也沒辦法反駁，總不能說……這個倉庫是天辰投資的，你們不許動吧？”
馮一鳴不吭聲了，人家要接手是順理成章的……
“雖然彭州地區和外界已經有了聯絡，但是沒辦法以個人身份和外界聯繫，不過……”祖斌蔚笑着低聲說：“外面挺使勁兒的。”
“什麼意思？”
“剛開始沒發覺，後來感覺不對，那個鎮上下來接受營地管理的人，姓郭，一副大包大攬的模樣，畢竟彭州市和外界已經有了聯繫，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倉庫的歸屬權是誰的。”
“這說明展雄那邊有人將倉庫的歸屬權交出去了，換取對彭州地區的救援工作進度？”
“恩，我也是這麼想的。”祖斌蔚湊到近處，低聲說：“部隊過來了兩批，第二批是凌晨五點多鐘到的，我安排完之後，有人找到我詢問你的下落。”
看馮一鳴沉思不語，祖斌蔚繼續說：“我這邊的消息是，展雄大手筆捐款，而且很可能將六個倉庫都送了出去，蜀都市接手後讓彭州市進行就地救援工作，如今部隊已經趕到了，情況在向積極的一面發展。”
“展雄真是人才濟濟啊，短短一天內，能夠準備判斷情勢，做出這麼多有針對性的應對方案。”
“展雄的確人才濟濟，不管在外在內都是如此。”馮一鳴笑着說：“你這算是自誇吧？”
“畢竟我還沒正式上任呢。”祖斌蔚壓低聲音笑了起來，接過葉子姿拿過來的碗，“恩？這是什麼？居然有綠色的？”
“野菜。”葉子姿沒好氣說：“倉庫裡囤積的物資主要是工具、藥品，食物本來就不多，那個姓郭的一下子撥了一半出去，不去挖點野菜，大家都得捱餓。”
“彭州市是震中，交通本來就不怎麼樣，現在更是……”祖斌蔚苦笑道：“昨晚還有一架飛機在附近……”
“我聽柳婕說過了。”馮一鳴嘆道：“別說現在物資進來難度很高，即使能進來，最緊要的也應該是救援工具和藥品，倉庫這邊的囤積量不低，但對於整個城市……”
“後勤那邊誰在負責？”
“是項雁姐。”葉子姿解釋道：“原本她是負責人事，後來姓郭的帶了人下來……就去了後勤組，不過項雁姐受傷，腿骨折不能動，所以……”
“她就是性子太強了。”祖斌蔚咧咧嘴將碗裡的菜粥全倒進嘴，”我勸她回來休息休息，本來就是傷員，等下我組織一批人去附近蒐羅蒐羅，看看能不能弄點吃的回來，畢竟四五千號人，萬一斷糧了可能會出大問題。”
看着祖斌蔚匆匆忙忙離去的背影，邊上的張晶晶輕聲說：“你的眼光的確不錯……”
“是啊，要沒有老祖，真夠嗆的。”馮一鳴側過頭，“不過我更想知道，江河那邊是誰在主持。”
能當機立斷將六個倉庫全交出去，又大手筆進行捐款，會是誰呢？
魏軍嗎？但是魏軍這個人向來謹慎小心，而且對天辰這邊的事一概不問。
劉娟嗎？身爲天辰投資總裁的她有可能交出六個倉庫，但是讓展雄集團大手筆捐款可不是劉娟能辦得到的。
……
燕京指揮中心。
大顯示屏上密密麻麻的閃爍着各種顏色，顯示着災區即時狀況和救援工作進度。
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來往穿梭的人流、不時響起的興奮吶喊，也有隱隱傳來低低的抽泣聲。
“相當讓人意外。”中年人仰着頭盯着大屏幕。
“的確，一共十一個區縣受災，已經過去三十多個小時了，至今仍然有六個區縣還沒有聯繫上。”李主任低聲應道：“但是在聯絡速度、救援進度上，震中彭州市非常亮眼。”
“雖然彭州市一個七個鄉鎮，只有四個鄉鎮設置了救援倉庫，而且其中有兩個在鄉下，但是靠着這六個倉庫，彭州市第一時間就組織人手開始了救援行動，最直接的反應就是，已經聯繫上的五個區縣中，彭州市的傷員數目特別大，幾乎佔了總額的一半以上。”
“雖然主要原因是因爲彭州市位處震中，但這個數據也顯示出救援進度和速度，如果不是第一時間依靠倉庫的救援工具和藥品，這些傷員大部分可能都……”
“但同時也導致了一個問題，藥品數量可能緊缺，倉庫的藥瓶清單上主要是夾板、生理鹽水、擔架，對剛剛獲救的傷員用處很大，但是後續的治療或者重傷員……”中年人轉頭交代，“還有一支武警部隊在趕往彭州市途中？交代他們聯繫附近醫院，儘量多帶一些醫療設備。”
“另外聯繫蜀都的指揮中心，從全國各地醫院抽調來的醫生隊伍，在進入彭州市以及其他已經聯繫上的區縣的時候，排在第二序列，僅次於救援部隊。”
囑咐完身邊助手，中年人靠在桌上，嘆道：“雖然倉庫裡囤積的東西不少，而且也針對地震的救援工作，但是有點想當然……地理位置選擇的也不恰當。”
“你也太苛求了，人家本來就不是專業機構，只是慈善基金會而已。”李主任搖頭笑道：“而且那位馬涼就在三豐鎮的鄉下，那兒有個倉庫，被設爲臨時救援中心，聽說上面準備對此進行大力宣揚。”
“什麼神筆馬良……哦，馬涼啊。”中年人哼了聲，“說個人名都彎彎繞繞的，不就是那個姓馮的嘛。”
李主任撇撇嘴沒吭聲，那位青年似乎也知道自己不適合浮出水面，一直隱藏在水下，大家都是幾十年辛辛苦苦爬上來的，冷不丁看到個幾年就竄到自己身邊的青年，心裡難免不爽。
中年人頓了頓，問道：“那個臨時救援中心據說不是馮一鳴親自管理的？”
“恩，他受傷了，一直趴着呢，左腿骨折。”李主任點點頭，“但是身邊團隊很得力，而且他一直維持的那支救援隊伍也有部分人在身邊。”
“就是掛靠在蜀都消防局的救援隊？”中年人有點意外，“下面報上來了，那支救援隊被打散了，給各個部隊的救援隊伍做地理嚮導和技術指導，非常出色，這種模式已經向其他區縣推廣。”
“但其他五個倉庫就未必了。”李主任低頭看了眼手上的資料，“雖然都第一時間起到救援作用，但剛開始沒人指揮，甚至其中兩個倉庫一度遭到哄搶，而且是在部隊到達彭州市之後。”
“我知道，已經安排下去了。”中年人再擡頭看了一眼，大踏步走開，雖然彭州市是震中，但受災區縣超過十個，不可能一直守在這兒。
李主任將手上資料收攏走回辦公桌前，對面的員工突然起身輕聲彙報：“展雄那邊又捐了一筆款，加上新進來的展雄系企業，總額已經超過六億。”
“嘖嘖。”李主任咂咂嘴，人家國家電網、菸草公司這些行業壟斷巨頭也不過捐了兩個億，it企業這麼有錢啊……
不過這也不能說展雄集團要出風頭，老大現在還被困在彭州呢，據說斷了條腿，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來……
呃，這是想早點出來啊，雖然彭州市和外界的交通還沒完全打通，但是從今天下午兩點鐘開始，當地天氣狀況開始好轉，氣象臺那邊的消息，明天飛機應該是能正常起飛的。
李主任凝神想了想，猶豫片刻掏出手機。
……
“恩，好的。”
“謝了，等你回來，一鳴會好好謝你，他去蜀都之前還唸叨呢，給你女兒準備了串頂級的蜜蠟項鍊。”
李欣雨掛斷電話，長長舒了口氣，笑着對周圍巴巴等消息的衆人說：“都沒什麼問題，飛機也聯繫好了，最遲後天就能出來。”
“謝天謝地……”
“終於……”
小姑、小舅媽、陸菲、葉母幾個人這一天多都住在馮家，一直在等消息，聽到安全無恙而且馬上能出災區的消息後，終於把心放回肚子裡。
“一鳴受傷了嗎？還有淼淼和葉子呢？”
李欣雨扶着馮母安慰道：“具體情況不太清楚，不過都沒大問題，畢竟只是通過指揮中心輾轉從部隊那得到的消息，不過他們是親眼見過一鳴和淼淼、葉子的。”
“彭州市是震中……”陸菲輕聲說：“能夠躲過應該和那個倉庫有關係。”
“或許吧。”李欣雨瞄着一直坐的遠遠的大舅媽，“過幾天就能會江河了，到時候我總算能脫開身了。”
“多虧你了。”馮母兩眼通紅，一邊拉着李欣雨的手一個勁的感謝，一邊用能殺人的眼光瞥向那個從來看不順眼的妯娌。
母子倆都不是好玩意！
虧兒子以前還花人情幫他找工作，又出錢出力讓他開公司，恩將仇報……兒子還沒死呢，就想着趁火打劫了！
看氣氛不太對，小姑和小舅媽趕緊把話題扯開，說起展雄集團的大手筆捐贈。
這一世發生地震的時候，微博早已經是網絡媒體的主流力量了，甚至指揮中心、前往災區的各大媒體都在新微博上開博，實時更新救援信息和進度。
對災區捐贈的個人、企業排行榜也在一直更新中，展雄集團以4.2億的現金排在首位，而且在展雄集團官方微博上，還將兩張電子匯款單的憑證照片放了上去，在網上一度遭到熱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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