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太后頭略側了側,不覺輕輕說道:“徐御醫,你替皇后瞧了這麼多日子,怎麼就沒好生將皇后娘娘這身子調養妥當。”
徐御醫身子頓時一顫,不覺放緩了語調:“皇后只是身染風寒了,需要好生調理,細細養着。這病去如抽絲,本來就不能太急。”
可王珠手掌慢慢的掐住了掌心,油然而生一絲疼意。
容太后嗓音卻是寒了寒:“可我聽來,似乎並非是如此。到底是醫術不精,還是另有別情。你既然治不好皇后娘娘,不如讓秦院令給她好生瞧瞧。”
陳後秀眉不覺輕輕皺起:“不過是生了風寒,何須這般小題大作?更不至於勞動秦院令。”
容太后卻是不依:“皇后娘娘身體違和,又怎麼會是小事情,耽擱至今,已是不好。更何況——”
說到了此處,容太后不覺略福了福:“陛下,我聽到一些傳聞,只說皇后之疾並非風寒,而是,而是疫病。”
她說出這句話,在場之人神色都不覺變了。
夏熙帝瞧着自己手掌,方纔還碰過陳後額頭,如今心裡卻是狐疑不定。
而王珠更是狠狠咬住了脣瓣,恨意無限!
陳後卻不覺啞然失笑,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十分可笑的事情,更輕輕的搖搖腦袋:“太后多心了,我確實不過是身染風寒。”
她眸子一泓若水,夏熙帝看着陳後眼眸。他雖然並不如何愛她,可每次看到陳後這種樣子,就不自覺的相信她。
容太后頓時說道:“這樁事情畢竟是茲事體大,不單單是皇后是否鳳體違和,更要緊,則是陛下安危——”
陳後聽了,目光閃了閃,涌起一絲不快。
徐御醫卻是不覺輕輕的垂下頭去了。
陳後伸出了自己的手臂,輕輕蓋了一塊薄薄的絹帕,讓秦院令爲自己診疾。
秦院令手指搭上去,也不多時,面上漸漸浮起了一絲凝重。
他額頭也是生起了一層汗水,似乎是有什麼無法決斷的事情。
旋即秦院令又問了些陳後的身體狀況,近日飲食。
他慢慢的鬆開了手指,不覺說道:“瞧皇后脈象,確實是染上疫病。”
陳後頓時錯愕!
自己不是風寒之疾,怎麼會變成疫病?
王珠輕輕的垂下頭,清秀的小臉上不覺浮起了一絲森然之色,那宛如冰雪的眸子,則更加冷得驚人。
夏熙帝悄然搓動一下手掌,心中雖然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可是此刻卻並不想待在這裡了。
秦院令醫術高明,性情也是頗爲正直,是絕不會胡言亂語。
這宮中雖有爲了爭寵污衊有疫病之事,然而秦院令是絕對不會這樣子做。也正因爲如此,容太后請了秦院令前來,方纔能確診這樁事情。
“疫病?”容太后臉上也是流露出錯愕之色,彷彿她也並未想到這樁事情。
然而旋即容太后卻尖銳的說道:“徐御醫,你一直爲了皇后看診,並且調養皇后娘娘的身體。你口口聲聲都說皇后不過是得了風寒,吃了幾貼藥就能痊癒,爲何如今秦院令卻說皇后得了疫病?我原本還以爲只是宮中的謠言,想不到居然是確有此事!你隱瞞皇后娘娘的病情,想來也是不想讓皇后身體痊癒,你到底是何居心,又究竟是誰指使?”
陳後雖並不愚蠢,可此時腦子裡也是一片迷茫。
徐御醫確實一直就說自己不過是風寒,並不是什麼疫病。容太后所詢問的事情,也是陳後想要問的。
雖然如此,容太后咄咄逼人的詢問,陳後內心卻也是禁不住流轉一絲不吉之意。
她輕輕咳嗽,想要說什麼,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言語。
這一瞬間,陳後的腦海裡面流轉了許多念頭。
倘若自己當真是得了疫病,就算是皇后,只恐怕也是要移出宮中。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一定有人陷害自己的。
陳後不可置信!
“太后恕罪,是,是微臣醫術不精,故而居然沒發現皇后有疾。”
徐御醫身軀瑟瑟發抖。
“如此醫術,簡直是庸醫誤人!既然如此,耽誤皇后病情,斷然不能輕容!”
容太后言語鋒銳,眼底更一絲寒芒一閃而過!
徐御醫慌忙無比的說道:“太后饒命,非,非是微臣耽誤是皇后病情,是皇后命我不可說出她染了疫病的事情,命我悄然治療,不可張揚。”
夏熙帝站在一邊,聽得臉色一變!
容太后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怎會如此,皇后怎可如此諱疾忌醫!”
陳後只覺得胸口陣陣發悶,看着跪在眼前的徐御醫,只隱隱有一個巨大的陰謀似乎漸漸就浮起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卻是琢磨不透。
她強自忍耐自己渾身的不舒服,頓時厲聲說道:“徐御醫,你一直都說本宮不過是染了風寒,根本沒提及疫病之事。爲何如今卻污衊本宮,究竟是什麼人指使?到底是爲了掩飾自己學藝不精,還是別的什麼人如此囑咐?”
陳後又望向了夏熙帝:“陛下,臣妾當真沒有欺瞞此事。臣妾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染了疫病,可是至始至終,我只以爲自己染的是風寒。”
夏熙帝淡淡的說道:“皇后不必激動。”
可是陳後知曉他是個多疑的人,內心必定是有些想法。
容太后更冷冷的說道:“不錯,皇后身份尊貴,又怎麼會命你說謊。”
徐御醫不覺顫聲說道:“微臣,微臣曾經也是提點過皇后,說她如今染病,隱瞞之後卻也是不妥。更何況若是隱瞞了這樁事情,陛下和皇后親近,恐怕傷了陛下的龍體,傷了我大夏的國運。可沒想到我一番勸說,皇后非但沒有采納,反而,反而以微臣性命相要挾,要挾臣不得說出這樁事情。微臣是何等卑微之軀,又如何能忤逆皇后。”
他句句都是胡言亂語,可句句都是說得情真意切,煞有介事,彷彿當真有這件事情一樣。陳後爲之氣結。
徐御醫又添了句:“若皇后因爲疫病沒了,微臣也多有不是。若非皇后威脅,臣,臣又如何敢行這危險之事。”
陳後冷冷說道:“你無憑無據,就膽敢如此污衊於我,難道就憑你三言兩語,就能定罪不成?”
容太后居然也在一邊幫腔:“不錯,皇后爲何要隱瞞病情?難道就因爲怕遷出宮外?她耽誤病情,於自己不是,更會對陛下不利。若沒緣由,爲何皇后要行這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你不過是區區一個御醫,若是隨意污衊皇后,那是斷斷不能輕饒!”
徐御醫一咬牙,似已然是豁出去:“微臣哪裡敢攀誣皇后,皇后隱瞞病情,還不是,還不是爲了太子殿下。”
一言既出,似乎每個人心裡都亮了亮。
不錯,前些日子王曦處處不順,被人針對,天上也是有不吉的徵兆。
既然是如此,若這個時候傳來皇后染疾,必須得遷出宮的消息,那麼太子的位置也是更加岌岌可危。
爲了兒子地位,陳後隱瞞了自己病情,似乎也是一樁順理成章的事情。
陳後內心卻不覺發冷,佈局的人簡直是其心可誅!
縱然沒什麼證據,夏熙帝也是會相信這件事情,並且會覺得自己爲了維護兒子的富貴,寧可就犧牲夫君的安危。
這樁算計,本就是一場可怕的陰謀。
容太后已經是將陳後面上的神色盡收眼底,卻不覺冷笑。她甚至可以猜測得到,陳後如今必定以爲這是一場誅心之局。
可是陳後實在也是太天真,以爲自己設局也只是如此?
若當真如此,自己也是絕不會如此的無聊的。
陳後等人算計了王曦,算計了她的心頭肉,算計了她容太后精心栽培的希望。這個女人,難道會以爲自己不千倍萬倍的奉還?
今日,她會讓陳後一無所有,讓王曦落入谷底。
只有這樣子,方纔能泄自己的心頭只恨。
等到淪落谷底,她再宛如貓捉老鼠,慢慢的,慢慢的折磨。
容太后輕輕的垂下頭,一雙眸子卻也是染了一層說不出的譏諷。
可她口中,卻有些不平的說道:“住口,皇后又豈是如此不識大體的人兒?陛下與皇后也是鶼鰈情深,怎會爲了太子區區的權位,就如此待陛下。”
她口口聲聲是爲了陳後抱不平,可陳後聽聞之後,卻一陣陣的心冷。
徐御醫更不覺說道:“此事,也不單單是因爲那天象不吉。想來太后與陛下都是十分疑惑,皇后身在後宮,爲何會染上疫病?她身份尊貴,又何處染了這病源?只因爲,只因爲是太子將疫病染給皇后的。爲了遮掩這件事情,所以,所以皇后方纔如此威脅於我。”
陳後只覺得渾身冰涼,一顆心卻不斷的往下沉,冷冷呵斥:“住口!住口!”
其實她動怒並非因爲覺得徐御醫是在污衊,而是擔心徐御醫所言是真的。
若太子當真是染了疫病,那麼必定也是被人算計。
她身爲皇后,人在宮中,莫名其妙就被染病,對方必定是精心計算。
能算計自己,則必定會算計太子的。
容太后呵斥:“這更是好生離譜,若皇后做出這般事情,她人在宮中,又如何能全然隱瞞,居然不露些許?莫非,皇后還能結黨營私,一手遮天不成?”
今日容太后一句句的爲陳後辯白,可這一句句的辯白,卻是讓陳後的一顆心不斷的下沉。
誰不知曉,在夏熙帝的心中,最厭惡結黨營私。
然而容太后的言下之意,陳後再一次沒品出來。
就在此時,陳後身邊的宮人徐嬤嬤卻咚的跪下來。
“陛下,求你饒過皇后,皇后何嘗願意如此?她,她不過是一時糊塗。”
瞧着跪下來的徐嬤嬤,陳後頓時一陣恍惚。
眼見自己身邊的宮人出賣了自己,陳後感覺並非是什麼惱怒,而是迷迷糊糊的不可置信。
這一切似乎是那樣子的不真實,徐嬤嬤留在自己身邊也快十年了吧。
可自己待身邊之人,素來是不薄的。
王珠輕輕垂頭,母親錯了,區區恩德,並不能全然讓人傾心以待。
至少她王珠,從來不信什麼仁義道德。
“徐嬤嬤,你胡說什麼?”陳後眼裡已經是添了一絲惱意!
“娘娘,您讓奴婢隱瞞此時,收買御醫,奴婢早勸你對陛下坦然以待,你卻說,說陛下多疑,必定不能容下你和太子——”
徐嬤嬤眼底頓時流轉一絲愧疚,可一咬牙,仍然是說道:“你和太子,商議一番,仍然是決意隱瞞這樁事情。”
容太后一臉錯愕之色:“你言下之意,便是太子與皇后俱都私下商議?陛下素來信任皇后,看重太子,皇后身爲六宮之主,卻如此看待陛下不成?”
說罷卻又輕嘆一口氣:“皇后只是一時糊塗,陛下卻不要生氣纔是。”
陳後只不覺咳嗽幾聲,生生氣得喉頭生出一絲血腥味道。
容太后眉宇諷刺,卻忽而伸手輕輕掩住了口鼻:“只是,雖不必處置皇后之事,太子染了疫病也是一樁大事。茲事體大,陛下,還是傳太子入宮。”
夏熙帝容色冷了冷,不覺說道:“那就傳太子入宮!”
陳後心裡不覺陣陣泛堵,人也是搖搖欲墜。
就在此時,一片手掌輕輕過來,捏住了陳後的手掌。
陳後看着王珠那清亮若雪的眸子,心尖兒也是不覺油然而生一絲安慰之情。
此時此刻,女兒不避污穢,仍然是與自己親近,這也是讓陳後感動莫名,更感慨自己也沒白疼這個女兒。
然而就在此時,陳後似乎想到了什麼,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掌。
秦院令也未必就是說謊,若自己當真染了瘟疫——
陳後頓時想要鬆手。
可不待陳後抽回手掌,王珠的手就捏得更緊了一些。
王珠看着陳後,眼底也是不覺有些痛楚:“母后,請你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她的手死死的捏住了陳後的手,眼底卻是不覺流轉了幾許悲涼的味道。
母女兩人偎依的身影,居然是顯得有那麼幾分孤單。
然而容太后眸光輕輕的掃過去,卻流轉幾許狠意。
她青春年華就嫁給垂垂老矣的先帝,自然沒有什麼情分,更沒有一子半女。
此生此世,她最爲看重的,則是承歡膝下,自幼教養大的王竟。雖然名義上自己是王竟的皇祖母,可實則卻是有母子般的情分。
可皇后設計,讓自己心尖子肉滾出京城,甚至打發出去——
容太后掩住了眼底的一絲怨毒,脣瓣卻冉冉綻放一絲冷笑。
此種仇恨,她必定是千倍萬倍奉還!
染上疫病,不過是最初而已。
她要讓陳後身敗名裂,眼睜睜看着自己兒女一個個的死在陳後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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