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師太心中充滿了氣惱。
要知曉,若非端木紫麟瞧中的王珠,這攝政王妃也是翻不起這樣子的風浪。
原本清雲郡一派祥和,次序井然,上下和諧,百姓安居樂業。
如今攝政王插手,還不是將此地頓時鬧得天翻地覆。
這老子所言,治大國如烹小鮮,要順其自然。
如今這些清雲郡的百姓,甚至那東海百姓,都不知道王珠的狠辣,卻被王珠那虛僞的一面所矇蔽了。這可是,令人心疼啊。
玉秀師太認定,唯獨自己的聰慧,方纔能瞧出王珠的虛僞。
尋常的人,必定是被王珠僞善名聲所欺騙。
說來這攝政王妃倒是個厲害之極的人物,原本名聲都是給毀掉了,卻不知怎麼,如今卻也是好起來。
她在中辰明都,鬥倒了太后李如拂,阻止李如拂爲惡,這樁事情被引爲美談。甚至王珠從前種種妖孽的名聲,都是沒什麼人相信了。
玉秀師太卻不以爲然,這都是權力鬥爭罷了。王珠只不過是想要鬥倒太后李如拂,又怎麼會是當真爲百姓着想呢。
再者,王珠還做出了那等惡毒的事情——
玉秀師太頓時不覺沉溺思緒之中。
“師太,師太!”朱若白微微動容,又喚了玉秀師太幾聲。
玉秀師太卻也頓時回過神來。
朱若白不覺攏眉,流轉了幾許驚訝之色:“清隱庵在民間影響力巨大,而師太,更是個智慧頗深的人。既然是如此,又爲什麼連連失態了?”
她微微有些憂愁。
難道玉秀師太也是怕了懼了?
玉秀師太嘆了口氣,頓時說道:“卻並非如此,只因爲,貧尼有些私事不能釋懷,卻與這大局無關。”
朱若白頓時心領神會,這劉家的事情,她也是知曉一些。
甚至於,玉秀師太不可能不知曉。
據說如今劉家多了一個小妾,卻並非尋常的小妾,那面相生得跟觀音一樣,可謂是寶相莊嚴,令人不覺見之而親近。
甚至於,她有一手絕妙的手藝,做的刺繡可謂是妙絕。
那觀音刺繡,更是栩栩如生。
劉家上下,都是稱之爲觀音娘子。
況且這位觀音娘子還年輕、貌美。
劉家的老爺,可是對之動心,放在了心尖尖,愛惜得不得了。
這可並不是尋常的寵,還是動了真心的寵。
朱若白不覺想,玉秀師太雖然是出家人,可是還是當真脫不開這凡塵俗事啊。
她看着玉秀師太眼角有些鬆弛的皺紋,又不覺想,玉秀師太到底年紀大了,縱然是風韻猶存,卻已經是失去了過去的吸引力了。
玉秀師太心尖流轉了幾許煩躁。
從前自己只要站在劉家那個男人面前,用那飽含悲憫的眸子看着劉渝,那麼劉渝就會怔怔發呆,甚至將自己說的一言一語,都是當成了天書聖旨。
可是如今,自己這樣的魔力,卻似乎是一下子消失了。
她如此的瞧着劉渝,劉渝卻會躲開眼睛,含糊其辭,恣意應付。甚至,那個妾叫着爲老爺準備了蓮子湯,劉渝居然是爲了這個理由逃之夭夭。
玉秀師太不覺微微有些恍惚,她好奇自己爲何如此失落。
不是從來沒有將這個男人當做人生之中的重要?
當初劉渝雖然是崇拜她、仰慕她,對她言聽計從,當做聖女,當做神明。
可對於玉秀師太而言,劉渝只是個無能、乏味的男人。
自己縱然爲劉渝生下了一兒半女,卻仍然是堅決的離開了劉渝,去尋覓自己的未來。
然而如今,不過是自己不在意的男人,尋覓了美妾而已,爲何自己居然是如此心神不寧。
耳邊,卻聽着朱若白淡淡的說道:“師太,不必因爲這些紅塵俗事,擾亂了自己的心神。這男人,不就是如此。也許正因爲你的離開,他方纔珍惜你這麼多年。就算你留在了劉家,一旦年老色衰,也會有美妾代替你的位置。而且,說必定這美妾還早些進門。如今,你至少還擁有別的,不會因爲男人的移情,就一無所有,尊嚴盡失。”
朱若白容色冷漠而幽遠。
不錯,男人是靠不住的,女人要將東西攏在手中,方纔是最真實的東西。
所以,她需要財帛,喜歡錢,要很多很多的錢。
玉秀師太回過神來,卻也是輕輕的點點頭:“讓蒙夫人見笑了,是我一時俗心未斷。實則劉渝有無美妾,原本應該不必上心。”
朱若白輕嘆:“也許,不僅僅是美妾,還有劉家的立場。五大世家同氣連枝,可劉家在清雲郡的利益不多,故而不樂意得罪攝政王。”
玉秀師太點點頭:“可如今,不單單是劉家,又有幾個人敢明着對付攝政王呢?”
朱若白俏生生的臉蛋微微一僵:“朱家私下議論過幾次了,父親和堂叔們都是達成意見,別人可以退,可朱家卻不能退。否則元氣大傷,說不定就會要退出世家之列啊。”
玉秀師太嘆了口氣。
雖然她口口聲聲是爲了百姓,可是又何嘗不知曉其中訣竅。
朱白兩家的錢袋子就是清雲郡的鹽鐵之利。
五大世家之中,劉、唐兩家可以冷眼旁觀,是因爲兩家涉及的利益較小。
當然如果不是因爲畏懼攝政王的權勢,劉、唐兩家未必會退讓。
至於蒙家,態度中立,姿態含糊。
朱家去詢問了幾次,蒙家的態度就是是,身爲軍人,絕不站隊。
朱若白聽了,腦子也覺得疼。
她雖然是蒙家的兒媳,可惜實則從未真正接觸到了蒙家的其中實惠。
無論如何,也只能厚着臉皮再去蒙家幾次了。
想到了此處,朱若白卻也是眼底流轉了幾許淡淡的狠戾之色。
她已經是對王珠足夠的退讓了,這一切還不是瞧在王珠身爲攝政王妃的份兒上。
可饒是如此,王珠還是不依不饒。
自己的東西,有人想要吃,那就吃我的給我吐出來。
她容色冷然:“攝政王妃雖然是厲害,可我等卻也不是那等好欺辱的。民心不可欺。我反而覺得,自從攝政王妃生下了小公主,這整個人就頓時溫潤剔透了許多。爲了女兒,她也愛惜羽毛一些,可能並不想將這些事情鬧得這樣子僵,甚至有損女兒名聲。長樂公主如此可愛,一生下來就有惡毒之名,那就好了。”
朱若白說到了這兒,漫不經心的喝了一口茶水,潤潤自己的嗓子。
“倘若,百姓不平,鬧到了攝政王妃跟前,發生了衝突——”
越說,朱若白不覺越發壓低了嗓音:“倘若還死了人,那攝政王妃還能繼續鬧下去去?難道,還不怕自己的女兒才一生下就是逼死人的妖孽?”
她言語之中,隱隱透出了幾許血腥之意。
玉秀師太並不迂腐,反而是個聰慧剔透的人。
朱若白的意思,她的內心卻也是明白的。
尋常百姓,絕不至於反對攝政王。
那些納爲豪門家奴的農戶商戶,不必繳納賦稅。正因爲如此,實則那些仍需納稅百姓心中未免是有些不平之意。
不患寡而患不均,正是這般道理。
也許這些人非但不會怪罪王珠,反而會覺得王珠是爲他們生生出了一口惡氣。
朱若白心尖兒頓時惱恨。
可那些豪門家奴,難道不是百姓,難道不能去鬧?
一旦染血了,朱若白就不相信,別的百姓就不會心中惴惴不安。
見識了王珠的狠辣,別人的心裡面,卻也是不會沒有什麼心思。
只不過玉秀師太雖然是瞧破了,卻也是沒有說。
畢竟,她可是那等乾乾淨淨的人兒。
好似她那樣子的人,手也是決計要乾乾淨淨的,不能染血。
故而有些事兒,縱然是她聽到了,也是決計不能懂。
縱然是能懂,但決計不能挑明白。
這髒的臭的,自然是要別人來做,至於玉秀師太,卻仍然是要自個兒那一雙手乾乾淨淨的,什麼都不沾染。
否則,自個兒那萬分純善的名聲,又如何能夠保得住呢?
玉秀師太不覺狠狠的捏緊了自己的佛珠,感慨不已。
上一次,自己在景家,被景家如此羞辱,這外頭也是傳出了些不好聽的話兒。
說自己身爲出家人,卻在女人身上做文章,利用女人來籠絡攝政王。而景輕衣,是她和朱若白給生生逼瘋的。
想到了這兒,玉秀師太心中一恨。
她最愛惜自己雪白無暇的名聲,如今被王珠玷污,就好像是雪白的宣紙之上點上了墨色的污點。
如此一來,卻也是頓時顯得是有些難看了。
更可恨的卻是那景夫人,竟不覺四處宣揚,將這些話兒傳了一次又一次。
景家雖然是沒落了,可光腳的卻不怕穿鞋的。
更何況如今,景家還有攝政王妃撐腰。
如今是越發死皮賴臉不怕人了。
玉秀師太輕垂眼皮,寶相莊嚴,爲抵王珠暴政,區區流血犧牲,那也是不算什麼了。
然而就在此刻,一名奴僕匆匆而來,卻也是在朱若白耳邊低語幾句。
她的心腹黃家媳婦兒,卻也是不覺苦着臉跟朱若白說話。
“那丫頭,家裡是做綢緞生意的,雖是小門小戶,家境倒也是有幾分殷實。又因爲父母嬌寵,故而竟有些不知曉天高地厚起來了。二爺瞧上她,納爲妾室,那可是她的福氣。豈料她瞧中了別的平頭小戶的男丁,居然不肯依從。”
“奶奶也是知曉二爺的脾氣,那叫一個驕縱。平時便是沒人能忤逆他心思的,如今紆尊降貴,弄一個寵。這女子不肯幹,他哪裡能甘心?說句不好聽的,若這個女郎稍稍有些身份,二爺可能也就罷休了。可她不過是商戶之女,連鋪子都是朱家的。她這樣子拿喬,在二爺這裡瞧來,算個什麼東西。”
“誰想那喬家,居然狡詐,匆匆將女兒給嫁了,這二爺,卻也是越發起了性子。”
這黃家媳婦兒口中的二爺,便是朱若白的同母胞弟朱若明。
說到這個朱家二爺,自幼便是個紈絝。因爲不是嫡長子,不用繼承家業。故而,打小便是放浪形骸,格外胡鬧。
鮮衣怒馬,美酒美食也還罷了,朱若明最愛的,就是女色。
他家中不但廣蓄美妾,還不知滿足,不但逛青樓楚館,甚至還勾搭別人的人妻。
朱若白如今聽到自己弟弟那檔子爛事,那額頭的青筋不覺突突,恨得不得了。
她是不知曉這喬家的姑娘是何等的美法,可自家弟弟,至多不過隨意玩玩。有些興頭就納爲小妾,然而一旦不喜,也就當做丫鬟讓人家自生自滅。
人姑娘也不是傻的,難道當真爲了些個金銀財帛之物,就賠了自己一輩子。
如今黃家媳婦兒沒口子幫朱若明說話,還不是因爲她是朱家的家生子,而且自己的母親可是一門心思的愛惜二弟弟。
尤其是黃家媳婦兒時不時的瞧玉秀師太,朱若白這面色就更加不好看了。
必定是家醜啊,不想外揚,所以方纔如此姿態。
玉秀師太也是聰慧剔透,頓時瞭然:“既然是蒙夫人家事,貧尼便是告辭了。”
臨走時候,玉秀師太卻也是充滿了感慨。
朱若白是個聰慧、能幹、慈悲的女子,可是家裡面卻偏生有許多污穢的事情,將她生生的纏住了。
足見自己當初選擇出家,斬斷了塵緣,是一件十分明智的事情。
她的離去雖然是讓朱若白松了口氣,可也是讓朱若白覺得有些不屑。
這位朱家嫡女,蒙家長媳伸出了手指頭,輕輕的揉揉太陽穴,冷冷嘲諷在想,玉秀師太還當真是將自個兒摘得十分乾淨。她獨善其身,難怪能自命不凡,自認純善。
不錯,玉秀師太是沒有親手做過什麼惡毒的事情。可是她何嘗不是對這些事情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朱若白說話口氣卻也是頓時有幾分不善:“已然是沒什麼外人在了,有什麼話兒,卻也是可以但說無妨。我那個弟弟,到底是鬧騰出什麼事情。”
黃家媳婦兒聞言,面頰頓時不覺紅了紅:“二爺,二爺也是一時糊塗啊。正因爲他心中惱怒,覺得沒面子。故而,故而去搶親。不但,不但打死了新郎官,還,還擄走了新娘子。那新娘子,也,也被他佔了清白。”
朱若白氣極了,眼前陣陣暈眩,她惱恨說道:“這樣子的狠毒事情,他居然也是做得出來。難道不知曉攝政王如今來者不善,虎視眈眈。此事,若是被攝政王拿捏住把柄,還不知曉怎麼樣呢。他以爲,如今的清雲郡,還是朱家的天下?”
然而朱若白內心之中,卻有個聲音冷冷的告訴自己,是了,發生了這種事情是遲早的。
正因爲朱家在此處的權勢,這些世族子弟約束自己,卻也是隻能憑藉良心,而能將法律視若無物。
可一個人行事,怎麼能憑藉良心呢?
她方纔雖然才喝了水,可是如今卻也是不覺又口乾舌燥了。
朱若白生生的給嘴裡灌了茶水,有些沙啞的說道:“他既然是做出了這件事情,還要我做什麼?左右我是有個哥哥,這樣子的弟弟,死一萬個我都不理會。”
黃家媳婦不覺相勸:“二小姐,何至於說出這樣子的氣話呢。大家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這一次,夫人還讓我邀約,請二小姐一塊兒回去。”
朱若白苦笑:“娘叫我回去,還不是爲了我這個二弟。我這個二弟弟,纔是她的寶貝疙瘩。”
黃家媳婦也覺得朱家二少當真是個禍害,不過她身份地位在那兒,逾越的話兒可是真不能說了。
她也只能如此相勸:“二小姐何苦如此之想,原本你做閨女時候,家裡面也是將你視若珍寶一般。”
朱若白微微一默,自己親孃白氏確實是個護短的,若說打小對自己不好,那也是沒良心的話兒。
可是女兒再好,總是不如兒子吧。
可黃家媳婦兒另外一句話更說得沒有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着筋。
自己也是多有依仗朱家的地方,脣齒相依,更是脣亡齒寒,故而朱家的事情,她也是不能不理會。
想到了這兒,朱若白卻也是不得不強自打着精神,上了馬車,準備回去朱家。
清雲郡富庶無比,街道之上,更以青石板鋪成,格外的寬闊順暢。
朱若白所坐的馬車,裡面鋪了柔軟的墊子,絲毫也不覺得顛簸。
她喜愛享受,這些年來,卻也是絕不會讓自己有那一絲一毫的委屈。
可是如今,朱若白卻心中不盡焦躁,難以忍耐。
她聽到外頭動靜,卻也是不覺輕輕的撩開了馬車簾子。
“這紫雲閣,好生熱鬧。如此富貴之地,能讓人隨意包下來,想來如今清雲郡除了攝政王端木紫麟,也是沒有人有這個膽子,如此招搖了吧。”
朱若白若有所思。
黃家媳婦兒頓時賠笑:“是了,正是攝政王攜帶王妃,在此設宴,招來清雲青年才俊,暢談天下大事,名曰麒麟會。”
朱若白苦笑:“雖然攝政王來到了清雲郡,讓中辰五姓都腦子疼,可若得到邀約,縱然是世族子弟,那也受寵若驚吧。”
她言語不覺微微惆悵。
黃家媳婦兒接話說道:“是啊,自然是如此。這天下雖然是陛下的天下,可誰不知曉,實則是攝政王的天下。”
朱若白放下了車簾子,垂下頭,低低的嘆息:“至於攝政王妃,當初在東海,也算是名揚大陸了。據說成爲攝政王妃之後,不但受盡寵愛,更是一名賢內助。許多事情,攝政王也是要聽取她的意見了。哎,這與別的寵妃,又是不同。”
越說,朱若白卻也是嗓音越低了。
有些女人,爲什麼能如此的幸福。
王珠如此風光的時候,自己卻要被一屋子的糟心事情糟蹋。
從小到大,她也是好不容易擁有名聲,步步驚心。可是有的女人,明明已經是如此幸福,卻仍然是插手,想要爭奪屬於自己的財帛。
朱若白不按甘心,她所擁有的東西,是絕不會讓給別人的。縱然是高高在上的攝政王妃,卻也是決計不能跟自己爭東西。
此時此刻,紫雲閣上,一道窈窕的身影卻也是不覺輕盈的到了翠玉的欄杆之上。
那衣衫是上等蜀錦,以金銀絲線和美玉爲飾,繁複無比,格外華貴。
一雙瑩潤若玉的手掌,卻也是輕盈的按在了欄杆之上。
王珠脣角輕輕噙着一縷笑容,那張豔冶的面容嬌豔無比,生生的壓下去了這一身的華貴,而那雙眸子卻也是灼灼生輝,凌厲之中有着一股子宛如冷翡一般的威儀。
而一旁的白萱,更不覺提點王珠:“王妃,王爺正等着你了。”
王珠輕輕的嗯了一聲,伸手一攏米粒般大小碎玉的耳垂,卻也是頓時盈盈而去了。
街上,朱若白的馬車卻也是已然緩緩離去。
回到了朱家,朱若白方纔踏入了房中,就看到了眼眶微紅的白氏。
一見到親孃那個樣兒,朱若白頓時爲之頭疼。
她不覺福了福:“女兒見過母親。”
“唉,你可算是回來了。若姐兒,你還是快救救你二弟弟啊。不過是個卑賤商戶之女,若不是這個女子狐媚,勾勾搭搭的。你二弟弟也是絕不會做出這樣子的糊塗事情。”
朱若白眼皮輕輕的跳了跳,她就知曉,親孃眼眶紅了,絕不會是因爲那個死去的姑娘,而是朱若明所受的委屈。
她不覺跺足:“怎麼二弟弟在這要緊的時候,居然還鬧騰出這樣子的事情呢?難道不知曉,如今正是要緊的時候。這也不是我們朱家能一手遮天的時候,總需要小心翼翼。更何況,難道母親準備一輩子都縱容於她?這二弟弟,一輩子也是不能如此糊塗吧。”
朱若白才提了提這個話頭,白氏頓時都是惱了:“若姐兒,你說這樣子的話兒,可還有什麼人性?都是你手足兄弟,你便是不準備保了。怎麼了,難道你要大公無私,大義滅親,弄死你親弟弟不成。我倒是生了個好女兒啊,公正無私,可惜卻也是沒有人性,無情無義。從小到大,我將你看做眼珠子一般,教導你琴棋書畫,愛護你的名聲,更想方設法爲你揚名。甚至,你嫁去蒙家,母親也是爲你諸多籌謀。可是你呢,如今卻不管孃家,卻也是不管你二弟弟了?”
這些話兒,句句誅心,朱若白卻也是不覺升起了縷縷的委屈。
她不覺悽聲說道:“母親,你說我不顧那姐弟之情,你可曾虧心?當初我爲了你的外甥,也就是白家那個大表哥,也是費心費力。有些事情,他倒是做得出來,去了軍營,明明是下屬的功勞卻被他佔了。不但佔了,下屬不依不饒時候,他還一杯毒酒毒死人。我公公蒙老將軍要將此人處置,以正軍法。是你過來,百般哭訴,說是你親哥哥的愛子。你還說,若我不幫襯,你就寧可死了。母親,你知道嗎,我雖然爲你保住了表哥,可我從今以後卻也是在蒙家擡不起頭來。蒙慧那小妮子,如今也是一副瞧不上我的樣兒。我受的般般委屈,又是爲了誰?沒想到如今,還要被你這樣子說,受這樣子的冤枉。我的心裡面,何嘗好受呢?”
她那些哭訴,卻也是讓白氏有些訕訕然了。
白氏不覺嘀咕:“蒙慧那野丫頭,不肯敬重你,是她性子野。你是蒙家明媒正娶的兒媳婦,是她正經嫂子,她憑什麼不敬重你。”
朱若白冷冷說道:“做出這檔子的事情,又怎麼還配讓人敬重。母親,我早就告訴你了,這世上最厲害的東西,就是一個好名聲。就算是攝政王,也不能一點不在乎。”
白氏感慨:“只可惜,你夫君死得早,生下來的孩子也沒存住。若有個種,在蒙家地位也是不一樣。女兒啊,你到底還是命苦。”
朱若白冷笑:“母親雖然憐惜,女兒卻一點不覺得苦,我便算沒有孩子,自己也要得到我想要的。”
白氏哄她:“若姐兒一向有本事,還是幫幫你弟弟。”
朱若白無奈得緊,縱然她不想幫,也不得不幫。不僅僅是因爲親情,朱家的利益也是與她糾葛在一起的。
“那喬家,還有她那個未婚夫婿,到底是不是良家出身。”
朱若白無奈詢問。
聽到了女兒語氣放緩了,白氏頓時眼睛一亮,也是來了精神了:“她算是什麼良家子,鋪子都是咱們家的,親爹也不過是鋪子的掌櫃。不過是給咱們家辦事的下人,論禮數,你二弟弟要他家女兒,也是他們家的福氣。”
朱若白卻聽出破綻:“鋪子是咱們家的,可是人呢。”
白氏只得說道:“那鋪子嘛,確實是掛在了咱們朱家名下。不過,倒並沒有簽下賣身契。可若不是咱們朱家賞賜一口飯吃,給予庇護,還不知道怎麼樣呢。簡直是狼心狗肺,沒有良心。”
朱若白簡直無語,親孃如此,她的心裡可能沒有一絲一毫廉恥。
此事,卻也是難辦啊。
白氏卻也是話鋒一轉:“不過阿明打死的那個,倒確實是我們朱家奴婢。咱們朱家一個小莊頭。給他好吃好喝,卻跟阿明來搶女人,難怪阿明如此生氣。這有些女人,就是天生骨頭輕。明兒金尊玉貴的一個人,她卻瞧不中,卻偏生瞧中朱家一個奴婢。”
朱若白冷笑:“母親,你也知道二弟弟的性子,他對女人就是一時新鮮。被他壞了清白,以後又能如何呢?不過,良賤不婚,我們朱家阻止這門婚事,卻也是十分合情合理。期間便是有人命,那也是無心之失。便算責罰,主人殺奴,至多也不過是罰銀兩千,杖責二十。至少,二弟弟是性命無礙。相信這男方一家,母親也是已經安撫妥當。”
白氏啐了一口,卻也是幾乎要跳起來:“明兒打小就嬌生慣養,身嬌肉貴,哪裡能讓他被人杖責,受此委屈?你瞧得下去,我卻也是瞧不下去。他們家能有膽子娶良家女,還不是因爲是我們朱家的莊頭,雖然是奴才,卻比別人富貴。這家雖然死了一個兒子,親爹卻也是跪在我跟前了。生怕我收回莊子,那是一大家子沒活路。我也是性子慈和,向來都是不愛計較。故而非但沒有見怪,還賞賜了些銀錢。”
朱若白沉吟:“如此一來,那就剩下那喬家的姑娘了。好在人沒有死,只是玷污了清白。不過若照姦污的罪狀來定,就算按照八議減刑來斷,卻也是要徒刑兩年。母親,你縱然不說,我也是知曉你捨不得弟弟吃這個苦。如今女兒只是好奇,那喬家姑娘何在?”
被女兒說破了心思,白氏面頰也是紅了紅,她不覺嘆息說道:“若那喬小妹還在朱家,這樁事情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可那喬小妹,卻是個十分狡詐的狐媚子。她表面上,假意對明兒順從,哄得明兒放鬆警惕。可是得了機會,卻逃出府去。”
朱若白早知曉家裡爛事沒那般簡單,母親跟自己的言語更絕不會說老實的話兒。她乾脆慵懶的躺着身子,懶洋洋的說道:“咱們朱家,好歹也算得上庭院深深,便是那喬小妹哄得明兒再好,也是絕不會逃得出去。我就不信,以母親掌控內宅的本事,我就不信你早些時候不知曉喬小妹是如何來歷。就算我那弟弟糊塗,被狐媚子哄住了,母親必定是派人將喬小妹瞧得嚴實。”
說到了這兒,朱若白卻也是不覺心冷。
她甚至可以猜測得到,一旦朱若白對喬小妹失去了興趣,母親就會辣手將這丫頭悄無聲息的處置掉。她的寶貝兒子,好色也罷了,卻也是不能擁有這種污穢的弱點。
朱若白暗暗心驚,她有時候不覺感慨,其實有時候朱家不用這樣子狠的。
她身爲朱家女,只想和和氣氣的,多賺些銀錢。
白氏越發感慨自己這個女兒的聰慧。
果真是蕙質蘭心,什麼事情都是瞞不過朱若白的。
“若姐兒果真是知曉母親的心意。你也是知曉,這世上哪個親孃會忍心瞧着自己的兒子受委屈。那一日,唐家公子來家裡做客。那小狐媚子卻忽而就跑出來,哭得可謂是梨花帶雨的,說自己,自己被欺辱了。哼,五大世家原本該同氣連枝的,唐家公子卻被這狐媚子美色蠱惑,當場變了臉色,帶走了喬小妹。如今,那狐媚子還在唐家呢。”
朱若白一怔:“唐家公子?唐有魚?”
唐家年輕一輩之中最出挑的人物,唐玉陵的哥哥,唐家的驕傲唐有魚?
恍惚間,她腦海裡面頓時浮起一道宛如珠玉,神采飛揚的身影。
她苦笑,這樣子的人物,又怎麼會因爲區區美色跟朱家做對。
要不然,便是當真瞧不慣處於義憤?
又或許是因爲攝政王,畢竟當初李如拂還在時候,唐有魚就已經是旗幟鮮明的站在端木紫麟那邊。
耳邊卻也是仍然聽到了白氏的絮絮叨叨了:“若姐兒,你是朱家的嫡出女兒,又是蒙家的媳婦兒,交遊廣闊,好大的面子。不如,你寫一份帖子,送去唐家,讓唐家交出那狐媚子,免得壞了兩家的和氣。”
朱若白聞言,卻也是頓時不覺輕輕的搖搖頭:“便是我遞了帖子,若人家有心討好攝政王,專挑朱家的不是。更何況唐家也是有底蘊的。倘若我們將勁兒用在了唐家身上,只能說是事倍功半。更何況,若鬧得大了,豈不是還如了攝政王的意思。與其盯着唐家,不如盯着喬小妹,這喬小妹可是商戶之女罷了,便是這鋪子也是我們朱家的。不錯,喬家肯急着嫁女兒,必定是疼愛寵愛這個女兒,也不貪圖什麼富貴。可是,任何人,也都是有一個價碼吧。”
白氏聽了,眼神一亮,而那明潤的眸子之中,卻也是驀然透出了幾許狠戾之色:“不錯,區區賤種,也膽敢害我朱家美玉,簡直找死。”
朱若白再次揉揉太陽穴,自己親孃好歹也是個婦人,卻動不動就殺氣十足,讓朱若白也是不覺陣陣無語了。
而朱若白卻也是隻得說道:“母親,無論如何,行此殺人滅口的粗魯事情,實在是少了幾分世族的優雅氣派。若非萬不得已,也絕不必如此。咱們朱家,何至於用如此粗鄙的手段。這喬家雖然疼愛女兒,想來也有兒子。雖手心手背均是肉,可手心的肉厚,手背的肉薄。一旦以兒子爲要挾,你覺得人家可還會爲了一個女兒跟咱們朱家鬥?總不能爲了一個女兒的清白,就家破人亡吧。反之,只要他們順從朱家,喬家的兒子,卻必定能前途似錦!”
白氏頓時大喜:“若姐兒你智計出挑,母女可是遠遠不及你。”
朱若白含笑說道:“母親說笑了,女兒由你調教,說到智慧,哪裡能越過母親你了去。母親只是關心則亂,有人動到了你命根子,你自然是冷靜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