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飛蛋打算盤落空

“可兒,你不必着急,娘答應你的事情哪一件沒辦到?”林氏臉上帶着笑容,柔聲安慰她道,“都是因爲歐陽暖那個死丫頭,害得你變成這副模樣,如今更是連歐陽家大門都出不得!若非如此,你去了大公主的賞花宴……”

“別提那個大公主!”歐陽可聽着就氣不打一處來,狠狠道,“她送來的帖子,只說請歐陽家的大小姐,也不想想娘纔是這家的女主人,居然一心只想着那個臭丫頭,簡直是欺人太甚!”

聽到這母女倆說話,王媽媽已經是知機地垂下頭去,只不做聲。夫人失了寵愛,二小姐又成了跛子,大家嘴裡不說,心裡卻都清楚得很,府裡的那些下人……踩低逢高是人之本性,眼看夫人是倒了,自然就對她們這裡冷淡了許多,反倒很多人都去攀附大小姐和李姨娘去了,對此,林氏心裡恨到了極點,卻又實在無可奈何。

“娘,我如今變成了這個樣子,誰還會把我當一回事!只能讓歐陽暖到處出風頭了,我心裡真是難受!”歐陽可臉色漸漸陰鬱了下來,咬牙切齒地道。

林氏的怒氣沉靜收斂,冷笑說:“她要在人前顯擺,你任憑她去出風頭就罷了,如今老太太分明是惡了咱們,有什麼好事會想着你?她們以爲我不出門便什麼都不知道,前幾天老太太爲了這賞花宴,還給歐陽暖送了一匣子首飾,偏生就忘了你!”

“什麼!”歐陽可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我也是祖母的孫女,好東西憑什麼全都給了她!”

“好了,別嚷嚷了,除了嚷嚷你還會幹什麼?要不是你先頭沒了算計,也不會給人抓了把柄!”林氏一把將女兒拉着坐下,撫着她的肩膀,沉穩壓制下她的不安,隨即輕聲說,“可兒,之前娘瞧着你心情不好,有些話也不能說,現在眼看報仇在即,你也該振作起來,從今天開始一定要好好打扮打扮,打起精神來,你要讓別人看看,咱們不是丟了老太太的寵愛就亂了方寸的那些蠢人。”

歐陽可看着林氏,神情無辜而迷茫,眼睛裡閃爍不定。

林氏嘆息道:“說起來,大公主的賞花宴實在是個好機會,娘早已使人打聽出來,這次去的朝中權貴很多,不要說各王府的世子郡王,就連宮裡的蓉郡主都來了,若是你也能去,說不準被哪家瞧上了,從此以後咱們可都翻身了……”

“娘,你瘋了,皇族豈是咱們家攀得上的!那些皇孫公子,婚事都是要皇帝欽點的,他們自己都做不了主!”歐陽可立時猛地擡起頭來,表情已經是呆住了,隨即便顫聲說道。

林氏頓時沉下臉呵斥道:“什麼攀不上,你懂什麼!娘也不指望你能做個正妃,便是封個側妃,那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什麼千載難逢的機會,我纔不要去給人家做側妃,豈不是一輩子擡不起頭來!”歐陽可沒想到林氏的意思是這個,頓時又羞惱又氣憤,紅暈如流霞泛上雙頰,嗔道:“我纔不要做什麼側妃!”

林氏攬着女兒的身子,心裡萬分愛惜,嘴裡卻輕罵道:“真是個笨丫頭,這側妃可不是小門小戶裡的侍妾,就算見着正妃也不過是屈膝行個禮,其餘夫人侍妾見着你都要跪拜,更不用說外頭的人也會對你另眼看待!若是將來你有了兒子,這嫡庶還說不準呢!再說了,你以爲老太太憑什麼對歐陽暖好,還不是想把人送進那些王府去!”

聽林氏提到歐陽暖,歐陽可眉峰蹙起,頓時冷笑了起來:“她?她雖說臉蛋不錯,可最是個口蜜腹劍、心狠手辣的,老太太真是瞎眼了,怎麼會挑着她?”

林氏輕聲嗤笑了下,拉長聲音道,道:“就是要心狠手辣纔好,進了皇家的門,沒有那些個手段可活不下去!況且老太太可不是讓她過舒坦日子去的,她指望着咱們家將來出個王妃呢!哼!老東西的如意算盤打得好,明天我就讓她雞飛蛋打一場空!可兒,你好好聽孃的話,娘自然有法子讓你將來飛上枝頭!”

歐陽可愣愣地望着林氏,臉上卻沒見到多歡喜的模樣,她心中還惦記着美如冠玉的蘇玉樓,根本容不下別人,所以對林氏的這個許諾,倒有些微的牴觸。

王媽媽低着頭,心道夫人如意算盤也打得太響了,歐陽傢什麼門第,嫁個公侯之家倒也還算門當戶對,可是要攀附皇室就十分困難了,老太太敢打這個主意,不過是打量着大小姐德言容功都是十分出色,真要說起來,二小姐遠遠不如大小姐,且她心計又平平,在那高門大院裡如何活的下去?最關鍵的一條……王媽媽的眼睛悄悄落在歐陽可的繡鞋上,輕輕嘆了口氣。二小姐如今跛了足,尋常高門都不會要這樣的兒媳婦,更何況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夫人當真是糊塗,怎麼可以給二小姐如此許諾……王媽媽心中這樣想,嘴巴里卻道:“是啊二小姐,您且安下心來,一切夫人都會爲你打算好的。”

歐陽可不願意再聽林氏講述這些美好前景,她滿腦子都是蘇玉樓的俊美容貌,壓根不想去攀什麼高枝,半晌,聲音微弱幾近無聲地岔開話題:“娘,先別說這些,你一定要將明天這場戲鬧大些纔好,最好鬧得全京都人人都知道!”

“這是自然。”林氏很鄭重地點頭,忽然嫣然一笑,帶着一種不動聲色的狠毒。

第二天一早,歐陽爵勒着雙龍出海抹額,束髮銀冠,一身秋香色立蟒袍子,穩穩重重進了聽暖閣,那些跟着的親隨小廝都退下了,他便褪去了在外頭的那般穩重面孔,一溜煙地朝正房衝去。

“哎呦,我的大少爺,您跑慢點。”穿堂門口,瞧見歐陽爵一陣風似的衝了過來,方嬤嬤不禁大吃一驚,叫了一聲後見人衝自己一笑就過去了,只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隨即臉上就露出了微笑的表情。

“姐姐,我來了。”

紅玉正在替歐陽暖梳頭,看見大少爺進來,手裡的動作加快,輕輕替她挽了一個斜髻,加飾玉珏珠簪,雜以一朵潔白的梔子花,頗有清新之感。

歐陽暖聞聲擡頭,正好見歐陽爵挑開門簾,一陣風似的衝進來,臉上笑吟吟的,她笑道:“怎麼這麼莽撞,嚷嚷的我在屋子裡都聽見了。”

歐陽爵從懷裡變戲法似的掏出個小盒子,神秘兮兮地遞了過去,歐陽暖一愣,接過來輕輕打開,見裡頭是一個點翠赤白彩造的香囊,翻來覆去瞧了一會,不由笑道:“爵兒什麼時候喜歡上姑娘家的玩意兒了?”

歐陽爵將香囊湊到歐陽暖跟前,眼睛亮晶晶的,道:“你先聞聞看再說。”

剛一靠近,便有一股淡雅香氣撲面而來,歐陽暖不由笑道:“十分清香,倒是令人神清氣爽,若我沒有猜錯,這是靈草的味道。”

靈草生長於極北苦寒之地的險峻山峰,極難採摘,世間所有不過數十株。因草葉常年得雪水滋養,味道清新冷洌,有寧神之效,極是難得,歐陽暖看了弟弟一眼,道:“你從何處得來?”

歐陽爵呵呵一笑,道:“聽說靈草有凝神靜氣的功效,原本這香囊是我前些日子千方百計才託人買到,準備給姐姐今年壽辰做禮物的,但昨天晚上你受了驚,所以我才翻箱倒櫃的找出來,姐姐喜歡不喜歡?”

“喜歡,你送什麼姐姐都喜歡。”歐陽暖將香囊放在手中把玩,轉而微笑着注目他道,“對了,昨晚你和爹爹怎麼說的?”

“昨天在書房,我將事情簡要和爹爹說了一遍,並且照着姐姐的意思,將明郡王護送我們回來的事情也告訴了他,我瞧着他的表情,倒像是有些高興的。”歐陽爵想到歐陽治當時的表情,不免有些心有慼慼焉,明明是遇襲這樣的倒黴事,怎麼歐陽治卻好像撿到了大便宜。

歐陽治關心的不是自己姐弟的安全,而是明郡王的意外出現,只怕他還在慶幸這場意外,讓他們和明郡王重新有了聯繫。歐陽暖的嘴角舒展出明豔的微笑,道:“爹爹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這件事咱們只要支會他一聲就好,其他你就不必管了。”她刻意停下不說,將香囊遞給紅玉收好,自己擡手端起桌旁放着的茶杯,用蓋碗撇去茶葉沫子,啜了口茶,留出時間讓歐陽爵細細品味她話中的涵義。

歐陽爵愣了愣,擡起頭來,輕聲道:“姐姐,那些人趁着混亂搶去了陳小姐的腰帶,只怕……還要鬧出一場事來。”

歐陽暖神色溫柔寧靖,笑道:“你算是長進了,居然還記得這一點,不妨說說你的想法。”

“昨天亂成一團,我猜測,他們至今沒有機會發現車裡坐的人不是你,還以爲計謀得逞,說不準現在正得意着。那腰帶如今也被他們攥在手心裡,預備拿來對付咱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歐陽爵譏誚地聳了聳肩,“最近那個女人連連受祖母斥責,只怕早已忍不住了,抓住這樣好的把柄怎麼會輕易放過,一定會藉此機會大鬧一場!可恨祖母和爹爹竟然誰都不肯爲過問這件事!”

歐陽暖搖頭道:“時至今日其實你應該看得很明白,這事雖很清楚但祖母和爹爹未必願意去徹查,因爲在他們眼中根本沒有這個必要。祖母關心的是你是否健康的活着,爹爹在意的是這事情能不能給歐陽家帶來什麼好處,他們並不關心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有意搗鬼,更不會出頭爲咱們討回公道。”見他側頭默默不語,歐陽暖繼續說:“要報仇,你得先明白所有人的心思。”

“我知道,自己要學的還有很多。”歐陽爵點點頭,神色緩和了少許,“我現在擔心,很快會有人上門來鬧,到時候咱們該怎麼處置?”

歐陽暖笑了,如月光般溫柔的目光在他臉上微微一轉,又輕輕轉去了窗外:“你說呢?”

歐陽爵順着她的目光向外望去,院子裡原本一片蕭條的冬天景色,如今無數粉嫩的花一朵朵一簇簇綻放在綠色的枝頭,在微風中輕輕招展,越發顯得嫵媚動人,春意盎然,他的心微微一動,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候,菖蒲掀開簾子快步走進來,目光之中透露出一種焦急的神色:“大小姐,門房來回報,說外頭有人來鬧事。”

歐陽爵沒想到人來的這麼快,頗爲震驚,手一推不慎撞跌了手邊的茶盞,只聽得“哐啷”一聲跌了個粉碎。

他想也沒想,率先站起來,道:“姐姐,我去將人打發了。”

紅玉利索蹲下了身把茶盞的瓷片收拾了,歐陽暖卻沒有看地上一眼,目不轉睛地平視他,逐字逐句清晰道:“你有把握?”

歐陽爵聲音淡淡卻有些狠辣之意,在此刻聽來彷彿鋒刃一樣的厲,他毅然道:“姐姐,這一回的事情你不方便出面,請你信我。”說完,他便飛快地向外走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方嬤嬤擔心地道:“大小姐,這件事畢竟事關你的聲譽,鬧不好就要出亂子,交給大少爺合適嗎?”

歐陽暖脣角勾勒出一朵淡淡的笑紋,眼睛燦爛而明亮:“正因爲如此,我纔將這件事交給他處置。”

這件事歐陽暖已經做了一半,還剩下另一半,就看歐陽爵怎麼去完成,事已至此,必須他徹徹底底地狠下心腸,若是他一味心軟,不肯說出腰帶屬於武國公府的小姐,那這盆污水就要潑到自己的頭上來……

“紅玉,你跟着大少爺去門口看看,有事速來回稟。”方嬤嬤還是不放心,輕聲吩咐道,擡眼看見歐陽暖似笑非笑的眼神望過來,方嬤嬤在心裡嘆了口氣,大小姐敢賭,她卻不敢,大小姐這是逼着大少爺長大成人啊,可他還只有十一歲……

歐陽暖慢慢搖了搖頭,她真正心存顧慮的卻不是這件事,而是一旦這把火燒到武國公府,兩家就算是結下了嫌隙,不,是仇怨纔是……

歐陽爵剛到了門口,就聽見外頭傳來一聲響亮的叱喝,緊跟着,外面怒喝連連,中間還夾雜着幾聲不堪入耳的咒罵聲。不等他發話,小廝茗瑞就立刻到了門邊上悄悄張望,不一會兒就跑了回來:“大少爺,護衛們將那人抓住了!”

“喂,你們這是仗勢欺人,我跟你家小姐是認識的,是她讓我上門來找她成親的!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快放開你小爺!”

聽這口氣,鬧事的人當真是上門來了,歐陽爵心中一沉,就只聽一聲極其誇張的慘呼,隨即就是又一陣不堪入耳的喝罵聲。可隨着砰地一聲悶響,這些聲音就彷彿被截斷在喉嚨裡似地戛然而止。此時此刻,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拉開了門。

一個人正抱着頭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旁邊站着凶神惡煞的歐陽府的護衛,然而遠處卻還有不少人在圍觀,對着那人指指點點,看着這一幕,歐陽爵深深吸了一口氣,緊跟着,聲音冷得彷彿結了冰:“你又來鬧事,我都說過了,偷了東西就要認罰,老爺將你趕出去是因爲你吃裡扒外,居然還敢跑回來胡言亂語!你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那人一愣,剛要爭辯,歐陽爵揮了揮手,立刻有人上去堵了他的嘴巴!

“帶去爹爹面前處置!”歐陽爵冷聲道,那漢子還要掙扎,卻被數個侍衛綁的嚴嚴實實,押了進去,昨天晚上一回來,歐陽暖便支會了李姨娘,將府前的侍衛全部換了人,一看到來鬧事的不問緣由就當場拿下,所以這漢子剛到這裡還沒說幾句話就被人扭住了。

歐陽爵將人帶進了正廳,又沉着臉命人去請歐陽治,歐陽治匆匆趕來,看見堂下跪着一個人,不由吃了一驚:“爵兒,這是怎麼回事?”

“爹爹,今天一早此人在我們府前鬧事,我將人押了進來,你問他吧。”歐陽爵冷冷說着,一把拉掉了那人口中的布條,還重重地踢了對方一腳。

“你是什麼人,何故在我府前吵鬧?”

“小人名叫肖山,大人你一定得救救我,將來咱們可都是一家人啊……”

“什麼一家人?”歐陽治瞪大了眼睛,看着堂下這個衣衫破舊,一臉猥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大漢,壓根回不過神來。

“小人……大人,你家大小姐將來是要許給我的啊,這還不是一家人嗎……”

“住嘴!”隨着這一聲厲喝,歐陽治就看見自己的兒子愣是一拳頭砸在了那大漢的右頰,隨即又是一腳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重重踢在了這個大漢的胸口。嚇傻了的大漢起先沒有任何反應,好半晌才驚覺過來,抱着心口連連呼痛,緊跟着又被一腳直接踹倒在了地上。

“滿口胡言亂語!”歐陽爵的模樣像是要吃人。

他平日裡十分隨和,那張玉一樣的臉上從來不曾出現過眼下這種暴怒的表情,因而,就連歐陽治都愣了一下。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那大漢本就被揍得滿頭包,此時見歐陽爵一副要殺人的架勢,終於知道如意算盤打不通了,慌忙連連磕頭求饒道,“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大小姐的份上……”

“你還敢胡說?”不說還好,那大漢一提到大小姐三個字,歐陽爵臉上怒色更深,指着他便大聲喝道:“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說認識我姐姐!做你的夢!好,很好!”說着衝上去又是重重一腳!

肖山痛得連連嚎叫,大聲道:“大人,要殺要剮隨便,可我手上有大小姐的貼身物件,我死了你家大小姐就要守寡了。”他這話說得利索,可站在歐陽爵那好似刀子的目光下,那種僵冷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覺就甭提了。

“貼身物件?看來如今潑皮無賴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大曆律清清楚楚,有平民誣陷官家,拉到衙門一律都是八十大板外加戍邊,你不知道?”歐陽爵冷笑。

肖山一愣,他不過是賭坊裡的潑皮無賴,昨天夜裡有人送來了一個包裹,讓他拿着包裹裡頭的物件上歐陽府來鬧事,還給了他一錠金子,他原本是不敢的,可是那人許諾讓他只管去鬧,絕不會有事,說是事情牽涉到小姐的清白,那些人便只得認栽吃癟,誰還敢真鬧到官府裡頭去?這時候他聽見歐陽爵說的篤定,不禁有些害怕,後悔自己一時貪心,收了不該收的東西,想到事成後還有的十錠金子,他把心一橫,道:“我有證據!”說完,他從懷裡掏出來一條腰帶,死命抖了抖!

歐陽爵一把搶過來一看,隨即露出冷笑道:“哪裡來的潑皮無賴,這可不是我姐姐的腰帶,你仔細睜大眼睛看清楚了!”說完,他不理會對方,將腰帶送到歐陽治的眼前去,“爹爹,你看看這上頭還繡着一朵蘭花標記,左下角還有一個蘭字,我姐姐可沒有這樣的東西!”

歐陽治一看,這翡翠腰帶上果真繡着很精緻的蘭花,左下角也的確有一個小小的蘭字,臉上不由露出驚駭的神情,道:“這又是誰的東西?”

歐陽爵心中在這一瞬間經過了無數個念頭,終於狠一狠心腸,再狠一狠,大聲道:“昨天晚上是武國公府的小姐坐着咱們家的馬車回去的,中途還撞上了歹人,這腰帶說不準就是那時候丟掉的……”

歐陽治明顯大爲意外的樣子,“既然是被歹人搶走了,又怎麼會落在他手上?”

歐陽爵冷笑道:“這就證明他與昨天晚上的那些歹徒有勾結!他們看見馬車上是歐陽家的蓮花標記,就以爲裡頭坐的是姐姐,打算上咱們門上來訛上一筆錢!真是打錯了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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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山沒想到裡頭還有這麼一出,頓時愣了,反應過來大聲道:“我不知道什麼歹人啊,只是……只是有人送了我錢讓我上門來鬧一場,我什麼都不知道啊!不要送我去見官!千萬不要啊!”

歐陽爵不禁心中一動,隨即冷冷地說:“送你去見官還是便宜了你,冤有頭債有主,既然腰帶是武國公府陳蘭馨小姐的,你只管找他們就是,至於我姐姐,你若是敢再胡說一句……”說話間就只見寒光一閃,那原本兀自趴在地上的肖山剛剛擡頭,就只見一道匕首突然落下來,隨即頭上就是一輕,嚇得魂不附體的他尖叫了一聲,抹了一把頭上全都是血,卻是歐陽爵將他半邊頭髮連帶頭皮都削去了一塊!

歐陽治平日裡從未看過自己兒子如此可怕的樣子,不由得也駭了一跳,平靜下來才道:“爵兒,此事不可莽撞!”

如果把人送去武國公府,豈不是故意叫人家沒臉?還不如就這麼放了他,然後讓他去武國公府門前去鬧騰,也好過自己跟此事擔上關係,歐陽治老奸巨猾的想到,揮了揮手道:“算了算了,殺了這種人平白髒了手,爵兒,你派人將他從後門送出去,不許再生事。”

歐陽爵本還以爲肖山會是第二個張文定,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廢物,登時冷笑道:“是,爹爹。”

肖山被人捆着丟出了歐陽府的後門,歐陽爵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冷冷望着他道:“若要尋這條腰帶的主人,就去武國公府吧,若是再讓我看見你,小心你的腦袋!”他說話的時候,眼睛裡帶着十足的狠意,雖然這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肖山卻知道他絕不是說着玩的,連滾帶爬的跑了。

後門的角落裡,一個人一直隱在暗處,見狀對另一人道:“這可怎麼辦,這個蠢貨將主子交代的事情辦砸了!”

另一人急切道:“要不是昨夜他們將人抓了大半,我們也不會爲了避嫌找上這麼個廢物,現在可怎麼向主子交代!”

“先回去稟報再說。”兩人對視一眼,匆匆離去。

武國公府。

古樹深深,粉牆青磚,院子裡青石甬道乾淨整潔,黑柱落地柱擦得發亮,石欄杆上擺了爭奇鬥豔的各色花朵。

陳蘭馨一路走得目不斜視,腳下的步子卻微微透露些微的慌亂,進正屋的時候腳下一個不穩,差點一頭栽倒,滿屋子的丫鬟媽媽都震驚地望着這位大房的嫡出小姐,不明白一向沉穩的她怎麼會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陳老太君正靠着石青底金錢蟒靠墊坐在太師椅上,腳下的地磚光鑑如鏡,綽綽映着人影,此刻她見到陳蘭馨,不由皺眉道:“慌什麼?”

陳蘭馨還沒來得及說話,淚水便盈盈落了下來,陳老太君眉頭皺得更緊,看了周圍一眼,旁邊的丫鬟媽媽立刻會意地退了出去,只留下老太君身邊最信賴的楊媽媽伺候着。

陳蘭馨一下子撲倒在她腳邊,淚水連連的將昨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老太君一聽,頓時大怒:“這都是什麼樣混賬?光天化日的就敢劫持貴人的馬車,還有沒有王法了?”她彎下了身子,輕輕拍着孫女的後背,連連安撫,“別怕別怕,等下告訴你爹爹,咱們一定要查清楚這事情,爲你討回公道。”

陳蘭馨原本昨天晚上就要來拜見,當時老太君卻已經休息了,她急的一個晚上都沒有睡着,剛要繼續說,卻聽見外頭突然有人闖了進來,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長兄陳景睿,他一身華服,身形偉岸,相貌英俊,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一雙眼睛散發着鷹隼般銳利的光芒,然而他一向沉穩的臉上卻露出難得的焦急神色。

“好好的怎麼一個兩個都這麼莽撞!”陳老太君皺眉道。

“您問她!”陳景睿一聲冷哼,把一條腰帶丟在陳蘭馨身上,“蘭馨你自己瞧瞧,這是什麼?!”

陳蘭馨仔細一看,頓時面白如紙,驚恐萬分,幾欲暈厥過去,她顫聲轉向陳老太君道:“老太君,求您救救孫女!”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陳太君愣了愣,目光在那條翡翠腰帶上流連不去,充滿了懷疑。

陳景睿立刻道:“昨天路上不是出了亂子嗎?妹妹可能受了驚嚇沒留意,把腰帶給落下了。結果有個叫肖山的無賴,在咱們大門口嚷嚷着跟妹妹有了婚姻之盟,還拿着這條腰帶作爲證據,說要娶妹妹做媳婦!”

陳老太君一驚,不敢置信道:“當真嗎?蘭馨,你糊塗了嗎,剛纔怎麼沒有說起這件事!”

陳蘭馨滿頭都是冷汗,嚇得不行,淚水盈盈道:“是孫女的錯,昨天孫女和歐陽暖換了馬車,結果遇上了歹徒,我一時不察,被人搶去了腰帶……這才引來的今天的禍事……求祖母救救孫女!孫女不想從此壞了名聲啊!”

陳太君和陳景睿聽得她的話俱是面面相覷,一時駭得說不出話來,這事發生的突然,連他們也如墮霧中,不明就裡。

陳太君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這人現在哪裡?”

“他在門口嚷嚷的人盡皆知,我便命人將他捆起來關了,現在已經派人去稟報父親,還不知他會有何處置?”陳景睿的神色十分凝重,幾乎可以說得上覆雜無比。

陳蘭馨一驚,扭頭道:“哥哥,這樣的無賴定和昨天的歹人是一夥兒的,你怎麼能留着他性命,直接打死就算了!”

“糊塗!這種無賴整日裡在街上游蕩,誰都認識他,若是我們府裡無緣無故打死了人,只怕更會傳的滿城風雨!人家只會以爲我們武國公府是仗勢欺人!到時候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說得清楚!”

“是,剛纔我們沒有防備,他趁機在門口拼命嚷嚷,還大聲喊着妹妹的閨名蘭馨,周圍很多人都看見了聽見了,若是我們打死他,明天這事情就會傳遍了,咱們真是百口莫辯!”

陳蘭馨聞言大哭,道:“都是那歐陽小姐誤了我!”

陳太君也不說話,只冷冷逼視她,只看得她頭也不敢擡起來,才漫聲道:“我倒沒有問你,好端端的,你爲什麼要與人家換馬車?”

陳蘭馨驚惶之色難以掩抑,失聲道:“祖母,這怎麼能怪我,我也是想讓榮郡主高興,才讓出了自己的馬車呀,後來怕回家晚了祖母怪罪,我才借了歐陽家的馬車……”

陳太君額上青筋暴起,嘴脣緊緊抿成一線,喝道:“蠢東西!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如果不是爲了討好柯蓉,何至於弄到今天這個地步!咱們家是什麼身份,何用至於討好她一個空有名頭的郡主,你瞧瞧你現在這副模樣,還像是個公侯千金的樣子嗎!”

陳蘭馨伏在地上不敢爭辯,只好暫且忍氣吞聲。

陳景睿看了妹妹一眼,冷聲道:“祖母,事已至此,再責怪她也無用,依孫兒看,一是要讓那無賴平息下來不再鬧事,二是要儘快堵住悠悠衆口,保住我們家的聲譽。”

“你有什麼好法子?”陳太君看着陳景睿,沉聲道。

“這無賴不過是想要訛詐一筆銀子,咱們依他就是,再送他一個漂亮的丫頭堵住他的嘴巴,然後咱們迅速找個合適的人家將妹妹嫁了,時間一久,風波自然會平息下去。”

“我不要!祖母,我不要這樣隨便嫁人!”陳蘭馨一聽就慌了,現在匆匆尋找的親事哪裡還會有什麼好的,更何況她心裡真正惦記的人是明郡王,千方百計討好蓉郡主是因爲她想要得到更多接近郡王的機會……沒曾想卻落到這樣的下場,立刻就顧不得害怕,大聲反對道。

陳景睿一聲暴喝,怒目向她:“住口!”陳蘭馨立刻嚇得噤聲,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向疼愛自己的兄長。

“祖母,上次明州賀家不是來議過親嗎?當時祖母還說妹妹年紀小沒答應,現在正是時候!”陳景睿一口氣說完,看着陳太君的臉,道,“祖母,這事情關係到我家的聲譽,一定要速戰速決!”

這就是要犧牲陳蘭馨了,陳太君不忍地看了一眼自己鍾愛的孫女,原本陳蘭馨是這京都裡出名的才女,她還打算將她嫁個更合適的人家,賀家雖不差,家底卻終究是薄了點……然而景睿說的沒有錯,這事情是捂不住的,很快京都裡就會衆人皆知,在別人議論之前將陳蘭馨嫁出去,事情也就好解決得多!

“蘭馨,哥哥是爲你好,一旦別人都知道這件事,你就更難嫁人了!”陳景睿冷聲道,“還是……你想要用死來彌補你的過失?”

陳蘭馨一愣,只覺得往日裡疼愛妹妹的兄長竟然一下子變得冷酷無比,女兒家的名聲何等珍貴,一旦受損是再也嫁不出去了。可是自己年紀輕輕,又是花容月貌、青春年少,真的要去死又下不了那個狠心,她想到這裡,既恨自己沒事換什麼馬車,又恨歐陽暖無故連累了自己,更恨那些莫名其妙的歹人,一顆心都要給揉碎了。

陳太君看着這一幕,心中下了決心,將這丫頭嫁得遠一點,誰還知道京都裡的事兒?儘管有心裡有些捨不得,但也是沒法子的事。

“哥哥是要逼死我!”陳蘭馨瞧陳太君的神色,十分害怕,又大聲哭道:“難道人家都是傻子,不會用腦子想一想?原本祖母都拒絕了的婚事,突然又答應了,人家不會起疑心嗎,縱然現在平安嫁過去了,萬一事後人家聽到什麼風聲,我一個人在那兒,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哥哥這是要逼死我嗎?你還認不認我這個妹妹!”

陳景睿看着自己的妹妹,目光中卻是一片冷芒:“這也是你自己沒有腦子,被人算計了還在沾沾自喜!你放心嫁過去吧,有武國公府在一天,誰都不敢拿你怎麼樣!難不成你當真想要留在京都做一輩子的老姑娘,還是想要連累祖母這麼大年紀還要因爲你被人恥笑?”

陳太君長嘆了一口氣,吩咐一旁的楊媽媽道:“叫大夫人來,就說賀家的婚事我做主應下了,快派人去賀家說,讓他們儘快來迎娶。”

“祖母!我不要!”陳蘭馨尖叫一聲,冷汗涔涔,太過激動突然暈了過去。

“來人,將大小姐扶出去!沒我的吩咐不許放她出來!”陳景睿的目光一凜,這句話簡直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迸出來的。

看着人被架出去,陳太君的目光有着深深的疲憊,道:“景睿,好在你有決斷,這一點上,便是你爹爹都是不如你的。”

陳景睿目光之中隱隱有風雷之色,冷冷道:“祖母,這不過是權宜之計,那些害了妹妹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的!您等着看吧!”

黃昏時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王媽媽匆匆進了福瑞院,一進門就哭喪着臉道:“夫人,壞了事了!”

“快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林氏一下坐直了身子,厲聲質問,“哥哥不是說事情成了嗎?!”

梨香怕她氣的很了,連忙伸手輕輕撫着她的後背順氣,她卻一把甩開對方的手,嚴厲的呵斥道:“滾出去!”

梨香眼中淚光一閃,強自忍了委屈,低頭出去了。

歐陽可更是像彈簧一般的跳起來,一下抓住王媽媽的胳膊,連聲問道:“到底怎麼了?你快說呀。”

王媽媽拿帕子揩着頭上的細汗,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外院的門守的死死的,奴婢根本出不去,便只在門房那裡打聽了下,只知道……”她艱難的嚥了咽口水,顫着嘴脣道,“原是有人來鬧,可是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這人就被大少爺帶去了見老爺!奴婢就又想了法子找人打聽,誰知卻問出來說那物件根本不是咱們大小姐的,說是……說是找錯了人!”

歐陽可大吃一驚,王媽媽收了收冷汗,繼續道:“奴婢偷着等了好一會兒,找了很多人問,這才弄明白昨兒個晚上是武國公府的人借了咱們府上的馬車……他們劫錯了人呀夫人!”

林氏猛地站起來,臉色青白,血液像是一下子衝到了頭頂,整個人又砰的一下倒了下去,王媽媽驚呼一聲,趕緊衝上去,小心的把她放到榻上去,讓她靠在軟榻上歇息。然而一瞧她的面色,頓時慌了,只見她臉色鐵青,氣息不勻,胸膛劇烈的一起一伏,似乎是完全失去了往日裡的鎮靜。

歐陽可也沒比她好多少,聽了全部過程,幾乎沒背過氣去,好容易才吐出一句:“歐陽暖真是太狡猾了!”

王媽媽幽幽的嘆着氣,沒有說話,她其實很贊成二小姐的話,這種事既然做也就做了,那隻要成功了也沒什麼,可偏偏弄錯了人,這運氣也太背了!

“那現在怎辦?”過了半響,歐陽可纔有氣無力的問道。

林氏似乎梗了一下,剛要掙扎着坐起來,身子一個抽搐,眼白卻一下子翻了起來,眼前一黑,突然暈了過去。

梨香在外頭聽見,裡面傳來王媽媽的驚呼聲,二小姐的喊叫聲,她淡淡聽着,臉色十分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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