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軒蓉隨着樑三公子順着竹樓的走廊緩緩往外走,樑三公子走在前面,冷軒蓉這時纔有機會仔細看看這竹樓裡面的樣子。
狹長的竹樓似乎只有這一條走廊,走廊兩邊都是和剛纔那間小屋子一樣的屋子,而且每個屋子的門和牆壁都做的非常粗糙,從外面一眼就能看到屋裡是什麼樣子。透過月光的那一邊冷軒蓉能看的非常清楚,那一排屋子裡面似乎個個都只放着幾把椅子,有的放了簡陋的竹製小桌。
冷軒蓉邊看邊想,真不知道這位樑三公子腦袋裡都想些什麼,這樣的屋子哪裡是給人住的……
就在這時,樑三公子突然開口,輕聲說了一句,“冷姑娘,你害怕麼?”
冷軒蓉一愣,擡頭一看,只見樑三公子放慢腳步走到她身邊,溫和的笑着,道,“我本來是讓人把你和你父親一起帶來,沒想到你竟然自己來了。這深更半夜的,可不是一個姑娘家獨自出來的時候。冷姑娘,你害怕麼?”
冷軒蓉覺得他話中有話,可卻想不到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只好低頭小聲說,“衙差到了家門口,小女子別無他選。”
樑三公子聞言嘿嘿的笑了幾聲,“是啊是啊,官府的人都找上門了,要是還不覺得怕,那可就怪了。嗯……這麼說起來,冷姑娘,剛纔你對李渡恩和韓忠義說的那些話,不卑不亢,條條入理絲絲入扣,真不像是你這個年齡的姑娘能說出來的。而且其中幾句似乎值得一品……怪啊,怪啊……”
冷軒蓉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沒想到這個樑三公子竟然會是如此敏銳的人。難道說他知道什麼了?
她轉頭看看樑三公子,卻見他只是笑着搖頭,似乎沒有再追問什麼的意思了,冷軒蓉這才稍微放心,她不敢再說話,低着頭,儘量控制自己的腳步,不讓樑三公子感覺出自己是急着要逃走。
好不容捱到出了竹樓,樑三公子點手叫過一個僕人,低聲交代了幾句,然後告訴冷軒蓉跟着那僕人走就可以了。
冷軒蓉施禮謝過樑三公子,緊跟着僕人離開了縣衙私宅。
私宅門口果然預備了一頂軟轎,不過冷軒蓉卻極力推脫,說什麼也沒坐上去。
剛纔樑三公子說的那些話讓冷軒蓉心驚膽戰,她現在可不敢坐上他給安排的轎子。
僕人見她說什麼也不上轎子,也無心勉強,帶着軟轎回了縣衙私宅,而冷軒蓉也鬆了一口氣。擡頭看看天色,應該已經是寅時了,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該亮了,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有如此發展,冷軒蓉覺得正好趁着往回走的這個時間仔細想想以後該如何是好。
剛剛重生回來的時候冷軒蓉以爲事情會與前世差不多少,可現在想來,那時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
現在顏良大哥如前世一樣,被捲入了那個餉銀被劫的事件之中,不僅要爲他洗脫冤屈,顏良大哥還一心想爲兄弟們洗脫冤屈,如此一來,只能把這件事一刨到底。
冷軒蓉知道在這一點上,自己前世的記憶一定不會有什麼偏差,他們以後要遇到的人,或者說應該去遇到的人,冷軒蓉現在心裡都有數了。在此之前,只要能夠讓顏良大哥平平安安的活着,對於冷軒蓉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讓冷軒蓉沒想到的是父親這邊的事情會出現如此大的偏差。
前世冷軒蓉的父親命如草芥一般,死在了那個市井之徒李渡恩手裡。那時冷軒蓉既沒遇到韓掌櫃,又沒遇到樑三公子,更加沒有遇到竇先生。現在李渡恩和韓掌櫃已經結下了仇怨,鷸蚌相爭,最後一定兩敗俱傷。這兩個人的事情冷軒蓉暫時不擔心,令她煩惱的是以後應該如何應對樑三公子。
這個人比想象中的還要難纏。
冷軒蓉從他身上嗅出了危險的味道。一想到終有一日自己要與這樣的人爲敵,冷軒蓉就覺得心煩意亂。
前世的她就像是被關在籠子裡的肉畜,別人做了什麼,她都只能遠遠的看着,別人對她要吃還是要殺,她都只能忍着,那時她要做的事情就只有在心裡怨恨,她從未想過,也根本無法做到“改變”,她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更不能改變別人的命運。
現在她有了這樣的機會,她必須要改變,她也不得不改變。爲了這些改變,她只能花上更多的心力去思考去分析。
重生之後這麼短短的一段日子,冷軒蓉甚至感覺自己比前世吃苦受罪那個時候還要勞累。
長長一聲幽嘆隨着冷軒蓉的腳步傳揚出去,就在這時,冷軒蓉突然看到眼前人影一閃而過。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站在原地沒敢動。
“軒蓉!”
輕輕一聲呼喚,躲藏在黑暗中的那人露出頭來,冷軒蓉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顏良大哥!
“顏良大哥!你怎麼跑出來了!”
冷軒蓉真是又驚又喜,她快步跑到曾顏良身邊,曾顏良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兩人閃身躲到了角落裡。
“我不放心!”曾顏良壓低聲音說,“你被衙差們帶走的時候我就悄悄跟出來了。沒想到他們會把你帶到私宅去……軒蓉,你沒事兒吧?”
冷軒蓉見曾顏良滿頭大汗,一臉擔心的樣子,心中說不出的感動。可她又想到顏良大哥爲自己冒了這麼大危險,竟然還跟着跑到縣衙去,她又有些害怕起來。
“顏良大哥,你別擔心,我沒事的,是那個樑三公子想要我手裡那支毛筆,我把毛筆給他了,以後也不會有事了。你放心吧。跑到縣衙去實在太危險了,以後可不能再去了!”
曾顏良聞言一笑,“要不是你被他們帶走,我纔不會去呢……”說到這裡,他又斂去笑容輕聲問,“那毛筆不是你們父女倆的寶貝麼?就這麼給了樑三公子?”
冷軒蓉笑着衝曾顏良擺擺手,壓低聲音說,“以後會有辦法拿回來的。”
曾顏良見冷軒蓉說這話時似乎自信滿滿,也不再追問,兩人小心翼翼穿街過巷,回老屋去了。
這晚的事情很快就被衲巖縣裡的人傳揚開來,李家賭莊和衲巖墨閣的仇口到底在哪兒,也流傳出了許多猜想。
不過冷軒蓉出去打聽了一圈,發現大家注意的焦點似乎都在韓掌櫃如何被打,被打成什麼樣子,而與他們冷家父女沒有多少關係。這樣冷軒蓉也安心不少。
兩三天之後,衲巖墨閣那間被砸的不成樣子的店鋪中突然傳來驚人的消息,韓忠義韓掌櫃竟然深更半夜獨自在店鋪中自縊而亡。
韓掌櫃的屍體就掛在衲巖墨閣的房樑上隨着微風搖搖晃晃,人們站在大街上從破損的窗戶就能看的清清楚楚。韓掌櫃那張被打的腫脹不堪的臉如今變得又青又紫,那一雙眼睛睜得老大,似乎馬上就要崩裂出來,一條舌頭從嘴裡伸出來,直拖到胸前。
事出之後,衲巖墨閣的小夥計似乎捲走了衲巖墨閣賬上的銀子逃之夭夭,而韓掌櫃的家人過了大半天之後才找人把他的屍體擡了回去。
這件事雖然十分蹊蹺,可韓掌櫃的家人並沒有報官,據說是要回老家安葬韓掌櫃,於是不聲不響的帶着韓掌櫃的屍體舉家離開了衲巖縣。
誰也沒想到,這麼一家經營了幾十年的衲巖墨閣,在短短几天之內攤上禍事,繼而從衲巖縣永遠消失了。
冷軒蓉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心中也有些感嘆。
冷軒蓉並沒有去看韓掌櫃的死狀,她想到了前世的父親,那時她發現父親死在老屋中,那悽慘的景象深深刻在她心中,她絕對不會忘記。
李渡恩這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爲了他的高官厚祿,他可以毫無顧忌的剷除所有人。冷軒蓉心中暗想,這個李渡恩做盡了喪盡天良的事情,就算是自己不出手,想必老天爺也不會饒過他。
可一想到這裡,冷軒蓉卻突然打了一個寒戰。
恰好在這時,曾顏良端着一個簸箕走了過來。他把簸箕放到冷軒蓉面前,問道,“軒蓉你看,這樣可以麼?”
冷軒蓉呆愣愣的望着那簸箕,看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簸箕裡裝着許多粗細不等大笑不一的竹竿,最粗的大概有顏良大哥的拇指那麼粗,最細的比冷軒蓉的小指還要細,這些竹竿都已經被曾顏良順着竹節的地方切開了。
冷軒蓉拿起幾個來仔細看看,擡頭笑着衝曾顏良點了點頭,“這樣就行了。”
曾顏良舒了一口氣,坐到冷軒蓉身邊,道,“剩下的就是要去找些動物的毛了吧?”
“沒錯。”冷軒蓉望着曾顏良說,“不過想要用這些竹子做筆桿,還得把它們好好的乾燥一下。在等個十天半月的,顏良大哥,到時我們一起去鳳泉嶺那邊逮兔子吧。”
曾顏良一愣,“怎麼?你不是不讓我出去麼?”
“再有十天半個月的,風聲也差不多該過去了。而且……”冷軒蓉玩弄着手中的竹竿,若有所思的說,“到時我們說不定會有什麼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