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章 他的感情她的震動

111章 他的感情,她的震動

宮裡的人都知道這位殿下的脾氣,恣肆無忌,從來不講規矩禮儀,囂張放肆慣了,連皇上都拿他沒辦法,太后也只能由着他,何況他們這些奴才?要是真惹惱了九殿下,惹出火來,九殿下打了他們也是白打,因此見九殿下似乎神情不善,稍加思索便退了下去,然後一人便飛快地朝着太后所在的偏殿跑了過去。

“九殿下這次居然是從正門入的?真是稀罕。”見四周無人,裴元歌便笑着道。

這是取笑他之前接連兩次突然出現,都走的不是正門。

宇泓墨撇撇嘴,正門能走誰會願意走偏門?可他要真光明正大地到裴府拜訪,裴諸城肯讓他見元歌纔怪!就算願意,必定也有裴諸城和舒雪玉在場,能說什麼話?斜眼看着她,道:“還能拿我開玩笑,看來元歌你在萱暉宮過得不錯,早知道這樣,我就不過來了。”

說着這,裴元歌頓時想起那個小太監:“還未謝過九殿下傳信之恩,讓我免了一頓皮肉之苦。”

“也沒什麼,其實我也不知道詳情,只聽說華妃和趙婕妤要在芙蓉亭算計人,猜來猜去倒是你的可能『性』最大,所以就傳消息讓你別去。不過,裴元華,啊不。”想到皇帝已經爲裴元華改名,宇泓墨也隨之改口,“裴元舞是身在彀中,起了不該的心思,這纔看不清楚局勢,元歌你素來機警,又是局外冷眼之人,原本也應該能察覺到異樣,單憑自己也未必會落得如此下場。”

聽到他的改口,裴元歌心中喟嘆。

宅院中消息的傳遞向來就快,何況是皇宮,何況這件事還是衆目睽睽之下,還牽涉到華妃的榮耀和勝利,想必很快就能傳遍皇宮。可想而知,裴元舞恐怕就會成爲皇宮的笑柄。

仇恨和羞辱本就是最能激發人的潛力的,裴元舞又是那樣驕傲的『性』子,爲了雪此恥辱,只怕什麼事情都願意做,恰恰好合了太后的意思。裴元歌甚至有些不太確定,這件事的廣爲人知中,到底有沒有太后的一份功勞?但無論如何,太后是個難纏的人物!

“機警又有何用?”想着,裴元歌嘆息道,“我已經快被太后『逼』得無路可退了!”

宇泓墨本就是爲此事來的,聽她這樣說,忙問詳細。

裴元歌也毫不隱瞞,原原本本地將進宮後的事情娓娓道來,連自己的猜測也都說了出來。

“你猜的多半都沒錯!”宇泓墨聽得眉頭緊蹙,“皇上一直都對太后很敬重,太后在皇宮也一直很低調,衆人都稱頌她慈愛仁厚,但這只是表面。我曾經試圖查過太后之前的事,先帝還在時,她就利用美人爲自己固寵,這在後宮本是尋常,但是,被她看中的美人,要麼入宮成爲她的棋子,要麼就會因爲各種原因獲罪、暴斃或者亡故。我實在很難相信,這其中沒有太后的手筆!”

這番話更確定了裴元歌的想法:“雖然入宮纔剛半天,但這半天的事情,我也覺得,太后是那種心狠手辣而且不擇手段的人,如果不能爲她所用,她根本就不在乎毀了我!所以,越瞭解她的爲人,我就越覺得,太后不會給我退路的!要麼爲她所用,要麼,我就得死!”

這正是宇泓墨所擔心的,這兩條路,他都不想她選!

不過,在太后接連不斷的手段下,元歌還能保持這樣的清醒,倒是讓他稍覺欣慰。在皇宮這種地方,處處陷阱,最忌諱忘乎所以和心慌意『亂』,因爲這兩者最容易導致疏忽和錯漏,元歌現在處在這樣的情形中,依然能夠如此冷靜,而沒有被局勢所『迷』,這讓宇泓墨暗自讚歎。

“元歌,你打算怎麼應對呢?”他試探着問道。

裴元歌不答,反問道:“九殿下你覺得,我應該要怎麼應對纔好?”

“正如你所說,太后是心狠手辣而且手段高超的人,她不在乎會毀了你。所以,元歌,你不要跟她硬碰硬,敷衍,甚至可以假裝被她收服,不要吃了眼前虧!”宇泓墨這次來,就是想告訴她這些。雖然警告了元歌,但他仍擔心會出意外,所以悄悄地來到芙蓉亭,必要時候可以加以援手。

因此,他將事情的經過都看在眼裡。

因爲最後遭殃的是裴元舞,所以他沒有理會。但是想到這個陷阱原本針對的人可能是元歌,想到元歌可能會被人設計陷害,被人掌嘴到雙頰漲紅,嘴角滴血,宇泓墨的心就緊緊地揪了起來。以太后的『性』格和心思,可想而知,如果元歌不聽從太后的意思,這樣的設計陷害會接踵而來,永無休止。

宇泓墨從來沒有這樣痛恨過一個人。

明明元歌跟他們是不一樣的,她與皇宮本無瓜葛,有着疼愛她的父親,她可以安安穩穩,平平靜靜地過一生,而不必捲進皇宮的這些爭鬥是非之中。這是他所渴望卻無法得到的,元歌是他所愛慕的女子,所以,他一直在盡力維護她的安穩平靜,不想把元歌牽扯進來。

可是,太后卻偏偏想要利用元歌,偏偏要把她扯進這些勾心鬥角之中。

步步爲營,陰狠毒辣,不留一絲餘地!

該死!

“九殿下,你不要把太后想得太仁慈了,即使我假裝被太后所收服,你認爲太后會相信我空口白牙的話嗎?如果不讓我爲她做些什麼,把足夠把柄放入她的手中,你覺得,她會相信我嗎?”裴元歌淡淡笑着,帶着微微的冷,“這樣一來,就算將來九殿下和柳貴妃能夠扳倒太后,我也是有罪狀的。即使是被脅迫,恐怕也不是九殿下輕輕一句話就能夠帶過的吧?”

宇泓墨微微咬脣,雙手微握成拳。

的確,這是宮中人用人的準則,若是愚鈍的人還好,若是聰明人,沒有致命的把柄在手中,又怎麼敢輕易相信?太后對元歌用了這麼多心思,要讓她覺得元歌已經能夠完全被她掌控,這把柄絕不會小。以太后的狠心絕情,事發之後絕不會想要保全元歌,到時候就他想要維護元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當然,這也並非毫無辦法。

但是,這種辦法,是他一直以來竭力避免的。

“這樣好了,我會把你的心思告訴母妃,然後找機會讓你和母妃談一談。”宇泓墨神『色』複雜,“不怕告訴你,我和母妃,跟皇后和宇泓哲,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只要母妃明白,你沒有入宮爭寵的心思,她會很願意在太后身邊安下你這招暗棋。我不敢說,母妃將來不會翻臉無情,但是,比起太后的狠辣無情,母妃是個更好的選擇。而且……。”

我不會對你翻臉無情!

我會保全你!

這是宇泓墨內心深處的話,但是他並沒有說出去。他那樣熾烈地戀慕着元歌,卻從來沒有絲毫透漏,更沒有請旨賜婚的心思,而只是默默地守護着她,爲她解決她所不能解決的問題。他甚至連柳貴妃那裡都沒有透漏過一絲一毫,就是不想把元歌牽扯到皇宮的是非爭鬥中,時時刻刻小心警戒,卻連片刻的心安都難以得到。

但是現在,事態『逼』人,他卻要親手促成柳貴妃和元歌的聯盟……。

但是,這又讓他心底有着一絲竊喜,似乎元歌被捲入皇室爭鬥的程度越深,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會變得越近。也許有一天,當她置身皇室漩渦無法抽身時,或許會願意接受他的請旨賜婚,和他永遠地在一起。

宇泓墨知道,自己的心思是很自私的,因爲這是以元歌的安穩平順爲代價!

但是,他止不住心中的渴望。

“柳貴妃的確是個很好的選擇,但是並不是最好的選擇!”裴元歌絲毫也沒有察覺到宇泓墨的忐忑糾結,沉思着道,許久才緩緩道,“真正掌控這個皇宮的,不是太后,更不是柳貴妃。將來如果太后倒臺,能夠掌控所有事態發展的,也不是柳貴妃!如果我想要跟太后虛以委蛇,事後卻又能全身而退,那個人纔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宇泓墨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震驚:“你是說……父皇?!”

“雖然說當今皇上首重孝道,對太后十分敬重恭順,因此太后在宮中的地位十分超然。封我爲妃,目的不外乎是拉攏皇上,如果他們之間的關係真的像表面看起來的那般牢不可破,太后又何必利用我做棋子呢?所以,我相信,他們之間一定有嫌隙!”裴元歌篤定地道,眼眸中閃爍着睿智沉靜的光澤,“再說,太后是葉家人,皇后也是葉家人,五殿下是皇后所生,後族的勢力又如此雄厚。九殿下,你猜,皇上心裡能夠安心嗎?他會不會也想要扳倒太后和葉家呢?”

只要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就意味着,她的機遇!

尤其,在裴府皇上初見她時,曾經失態到跌碎了茶盞,但在太后殿時,皇上見到她,卻是一副沉靜淡漠的模樣,似乎無動於衷,而事後卻又爲了這件事特意攔截她加以警告。顯而易見,皇上不願意讓太后知道,他曾因自己的容貌而失態,這就說明,兩人之間絕對有嫌隙,而且事態恐怕還不小。

再者,葉家的勢力也太大了,一位太后,一位皇后,一位嫡皇子,葉姓之人遍佈朝堂。

任何一位皇帝,都不會願意看到這種情形。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宇泓墨沉『吟』着道,“我也覺得,父皇對太后應該有防範之心,但是父皇的心思很難猜度,又素來冷清淡漠,我擔心……。”

擔心她把握不好尺度,會讓父皇覺得,她自恃聰明,妄自猜度他的心思,因而震怒。

也擔心父皇會不相信她,認爲她是太后派來試探自己心思的人,爲了表明心跡,或許會被元歌的話語轉告給太后,這樣一來,就又會徹底觸怒太后。

他更擔心,接觸得多了,父皇會發現她的聰慧美好,起了心思……

畢竟,父皇並非不近女『色』之人,那次在太后殿見到元歌的神情也並非無動於衷,雖然後來以元歌年紀幼小而推脫,但也曾經說過要封元歌爲昭儀的話語……宇泓墨心思千迴百轉,因爲那個人是元歌,因爲太看重,太在乎,容不得她有絲毫的意外,所以越想越多,越想越『亂』,只覺得什麼意外都有可能。“元歌,太危險了!”

“九殿下,從壽昌伯府退掉婚約,不,應該說從太后說出那句話開始,我就處在了漩渦的中心,無論怎樣都是危險!”裴元歌淡淡一笑,垂眉神思“我聽從太后的話,是危險;跟柳貴妃聯手,也有危險;當然,想要藉助皇上來對付太后自然也有危險,但是相比較而言,這是危險最小的一條路了!”

而且,這些天來,她一直都在猜度那天皇帝那番舉止的含義,心頭隱約有了答案。

如果她沒有猜錯皇上的意思的話,這件事至少有五成的把握。

宇泓墨凝視着她平靜淡然的面容,久久無語。

心頭有着千言萬語,千思萬緒,到頭來能夠說出口的,只有一句話:“元歌,要小心!”

短短的一句話中,包涵着他無數的叮囑關切,以及祈求。

聽出他話語中的關切,裴元歌微笑頷首:“多謝九殿下的提醒,我會的。”擡眼觸到他幽深漆黑的眼眸,心中微微一震。她無法形容那種眼神,也無法理解那種眼神,似平靜又似熾熱,專注而凝神,似乎包含着許許多多的情緒,卻又似乎淡然無波,像是頂級的黑曜石,光亮柔潤,卻又內斂靜默……。

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那雙瀲灩的鳳眸中,帶着深深的關切。

裴元歌心中一動,莫名的有些焦躁:“九殿下?”

被她的呼喊聲驚醒,宇泓墨猛地收斂起片刻的失神,恢復慣常的神情模樣,笑着掩飾道:“我和母妃,本來就想要扳倒太后和五皇兄,既然你也有這樣的意思,那我們也算互助互利。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址,只管告訴我,我一定會竭力相助。”

“多謝九殿下。”裴元歌並未推辭。

深宮大院,她可謂毫無根基,宇泓墨的幫助對她來說可謂雪中送炭。

“對了,要小心萱暉宮的飲食!”宇泓墨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殷殷叮囑道,“先帝的妃嬪就不說了,父皇的妃嬪裡,也有太后所安『插』的人。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這些人都不曾懷過身孕。畢竟,皇后是太后的親侄女,五皇兄又是皇后親生!”他並沒有把話說的很清楚,只是點到爲止。

相信以元歌的聰慧,一定能夠明白。

果然,裴元歌的神『色』微微凝重,隨即又是一笑,道:“我會注意的。”

“時候也不早了,我不能在這裡逗留太久的時間,不然會引人懷疑!”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宇泓墨起身想要告辭,忽然一樣東西從他懷中掉了出來,落在乾淨整潔的青石板地上。宇泓墨本沒有在意,待到看清楚那東西是什麼後,頓時面『色』大變,風一般地俯身,迅速地將東西撿起來,緊緊握在手裡,隨即轉過身,背對着裴元歌,心砰砰『亂』跳。

她應該沒有看到吧?

應該沒有發現那是什麼東西吧?

“九殿下……。”背後忽然傳來裴元歌的聲音,讓宇泓墨心跳幾乎頓止,好一會兒才轉過頭道,“什麼事?”

裴元歌秀眉微挑,雙眸看着他,忽然巧笑倩然:“什麼東西讓九殿下這樣緊張?連讓我多看一眼都不肯?難道說……。”故意拉長了聲音,帶着一絲調侃的笑意道,“是九殿下的心上人送的定情信物,九殿下怕被我看到,告訴葉小姐嗎?”

“別『亂』說!”宇泓墨臉微沉,說不清楚心頭複雜的情緒。

這異樣的反應,倒是讓裴元歌心頭泛起了些許懷疑,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地凝視着他,若有所思。

被她這樣看着,宇泓墨越發覺得窘迫起來,別過臉去不敢看她。

就在這曖昧微妙的氛圍中,宇泓墨忽然耳朵微動,捕捉到了霜月院下人試探着靠近的腳步聲,立時換了神情,帶着些似笑非笑的寒意,故意揚高了聲音,不緊不慢地道:“裴四小姐,人貴有自知之明,你應該認清楚你的身份,不要有不該有的妄想,有的東西雖然好,卻不是人人都能要的起的。本殿下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吧!”

說着,冷哼一聲,轉過身就要離開。

裴元歌會意,帶着些壓抑的委屈道:“小女恭送九殿下。”

這番情形,自然很快就被稟奏到了太后耳朵裡。

“這倒也尋常,畢竟皇上當時說了那麼句話,現在裴元歌又沒了婚約,又被哀家接進宮來,那些女人怎麼可能坐得住?皇后哪裡哀家警告過了纔沒動靜,華妃和趙婕妤則迫不及待布了個圈套給別人鑽,可惜套住的卻是裴元舞。哀家算着,柳貴妃那裡也該有點動靜纔是,果然,仗着宇泓墨那樣的名聲,居然就這樣到萱暉宮裡來警告人了!”太后冷笑着,拿着跟碧玉珠銀簪,不緊不慢地挑着硬果裡的果仁。

張嬤嬤爲她捶着腿,猜度着道:“聽起來裴四小姐的聲音裡似乎有些委屈。”

“明明就沒有入宮的心思,偏偏才被哀家接過來,宮裡女人的針對就接踵而來,就是泥人也該有三分土『性』兒,何況裴元歌這種嬌生慣養的嫡女小姐?這一天受的算計羞辱,只怕比她這輩子加起來的都多,她能不委屈嗎?”將挑出的果仁送入嘴中,太后微笑着道。

張嬤嬤問道:“那太后要不要爲她做主?”

“急什麼?讓她在多受幾天冷落,多受些氣,吃夠了苦頭,磨掉那些傲氣和棱角,她纔會明白,沒有哀家的庇護和指點,她裴元歌什麼都不是!”太后眼『露』鋒芒,手指微微用力,捏碎了手中的果仁,隨即扔掉,漫不經心地拍拍手,“叮囑那些宮女太監,不防把事情做得再明顯些,哀家倒要看看,這個裴元歌能夠撐到什麼時候,才肯來求哀家!”

想她從皇子妃到太子妃,再到皇后,太后,握住了多少女子的終身,小小的裴元歌難道還能翻了天去?

深夜,無星無月,漆黑一片。

錦繡牀幃後,裴元歌躺在白玉『色』繡碧海青松的軟枕上,雙眸緊閉,光潔白皙的額頭滲出涔涔汗意,濡溼了額頭的鬢髮,頭微微地晃動着,似乎在努力地甩脫些什麼,睡得很不安穩。

她夢到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前世的種種愚鈍,裴府中和章芸親如母女的畫面;嫁入萬府後,萬關曉那些甜言蜜語的欺騙,以及她呆呆傻傻地全盤接受……。從最初走岔的十三歲,一直到二十歲被裴元容推落湖中溺死,無數破碎的畫面斷斷續續地出現在夢境中,讓她似乎又回到了荒謬慘烈的前世。

她所求的,只是真摯的親情和愛情,爲什麼最後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畫面陡然一轉,變成了章芸面帶微笑,貌似溫和慈愛卻暗含殺機,端着一碗黒釅釅的湯『藥』,一勺一勺地喂入她的嘴中,柔聲道:“四小姐,婢妾心裡一直是疼你,只是婢妾身份卑微,不敢表『露』。別說只是割片肉,就算要婢妾爲四小姐去死,婢妾也是願意的。如果四小姐不嫌棄婢妾的話,往後婢妾就把四小姐當做女兒一樣對待。”

畫面再轉,變成了彤樓上,夕陽下父親那飽含着關切愛護,心疼擔憂的複雜眼神:“歌兒,父親對不起你!”

緊接着,畫面再轉,變成了春日踏青,衆人賞花遊玩,人面鮮花交相輝映,而她只敢躲在綠蔭深處,將自己悄悄地隱藏起來。忽然一擡頭,看到一章俊美溫和的面容。萬關曉面帶微笑,將一方絹帕遞到她的跟前,凝視着她的雙眸熠熠生輝:“小姐,這是你的帕子嗎?”

一陣風吹來,絹帕從他手中飄落,翩翩飛舞。

最後,畫面定格在白日裡的霜月院,宇泓墨起身,從他身上掉落下來一物,清清楚楚地落入她的眼中,醒目而刺眼。

裴元歌心中大駭,遽然睜開眼睛,才發現只是一場夢境。

微微喘息着,裴元歌起身下牀,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凝視着外面的夜『色』,漆黑的夜,深沉壓抑,似乎看不到一絲的光亮,又似乎有着隱約的星光透漏進來。深夜的風微帶涼意,透過窗戶吹了進來,吹得裴元歌周身都有些冷意,這才察覺到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寂靜之中,她不自覺地想起適才的夢境,黑暗之中的雙眸閃爍着複雜的光輝。

光潔微亮的青石板地上,那東西靜靜地躺着,分外醒目。宇泓墨以爲她沒有看到,其實,她看到了。

那是一個荷包。

尋常的天青『色』軟綢布料,尋常的正反針刺繡技法,尋常的鵲登枝吉祥圖樣……。一切都是尋常的。唯一不尋常的是,那個被宇泓墨異常珍視,不願被人看到的荷包,是她的!

那個荷包,是她那次去慶元商行丟失的貼身物件。

當時,爲了這個荷包,她還擔過一陣心事,後來仔細回想,確定荷包上沒有任何表記,或者能夠證明是她的東西,不可能被人拿來做文章,這才放心。但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個意外丟失的荷包,居然會在宇泓墨手裡,會被他那樣貼身帶着,珍而重之地收着。

荷包掉落後,宇泓墨驚慌失措地急忙拾起,唯恐被她看到,說明他知道他所收藏的荷包是她的。

貼身帶着女子的物件,就算裴元歌再愚鈍,也該明白這種舉動的含意。

當時心有懷疑的她,還故意開口試探,宇泓墨反常的言行舉止更驗證了她的懷疑。她沒有會意錯那個荷包的意思——宇泓墨……喜歡她?!

在那一瞬間,裴元歌覺得腦子好像有些僵窒,一時間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面。

溫府壽宴上宇泓墨突然將她拉到一邊說的那些話,那些莫名奇妙的怒氣;白衣庵裡月『色』下他幼稚地問她衣裳誰穿得好看;解決溫姐姐婚事後,客棧內他突如其來的闖入,調侃,以及被她問到爲什麼而來後莫名的翻臉走人;還有那次,他生病發燒,卻不呆在皇宮裡,而來跑來她的房間,不肯讓任何人近身,卻只許她靠近,喂『藥』換帕子……。

似乎很多讓她覺得莫名其妙的脾氣,在這一瞬間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臨江仙裡,乍聞宇泓哲想要請旨立她爲側妃,她失魂落魄時,他對她說的那句:“放心,我不會讓你嫁給他!”然後,就出了宇泓哲和李纖雨的私情被人當衆撞破的事情……

彤樓上,知道她在爲太后的『逼』婚而擔憂,他對她說:“我會處理!”

還有白天在院落裡,他對她說的那句:“元歌,要小心!”

很多很多的事情,其實並非無跡可尋。只是,裴元歌從來都沒有往這種事情上想過。畢竟,宇泓墨看起來似乎是那種玩世不恭,萬事不縈於心的人,對她也一直是時晴時陰,喜怒無常得難以捉『摸』。雖然最近對她的許多幫助,也讓她有些疑『惑』,但是卻都沒有多想,而是下意識地把這一切歸結到了利益合作關係上,完全沒有想到宇泓墨會喜歡她。

這件事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嘛!

宇泓墨怎麼會喜歡她?

裴元歌覺得心情很煩躁,宇泓墨會喜歡她,這簡直是荒謬,她有哪裡值得宇泓墨喜歡了?但是莫名的,她卻相信,宇泓墨的確是喜歡她。不是那個被他珍重以待的荷包,而是這個念頭一起,潛意識就相信了,沒有緣由的,就是相信。

但是,還是有很多的疑『惑』和不解。

宇泓哲看上了她,就問也不問地向皇后請旨,想要立她爲側妃;太后看中了她,當場就開口要封她做昭容;同樣身爲皇室中人,爲什麼宇泓墨喜歡她,卻是如此的安靜沉默,甚至陳丁點兒的異樣都沒有讓她察覺到?甚至,在知道她和壽昌伯府定親的消息後,就安靜的消失不見,除了那個病重昏沉,神智不清時闖入她的房間外,就再也沒有任何舉動,更沒有出手攪散裴府和壽昌伯府的親事?

皇室中人不是向來強硬而隨心所欲,宇泓墨又是那樣張揚恣肆的『性』子,爲什麼會這樣?

裴元歌思索着,不得其解,內心深處雖然隱隱有些念頭,卻不願相信。

或者說,是無法相信。

想這些事情想得頭疼,裴元歌索『性』甩甩頭,把這些錯『亂』紛雜的思緒丟開。她和宇泓墨之間的身份,有着相當的差距,她不想加入皇室,宇泓墨也會是父親滿意的女婿人選,宇泓墨還在跟五殿下奪嫡,她不能就這樣把裴府牽扯進去……。他們之間有着太多的難題,既然宇泓墨不願意說明,那她何不繼續保持沉默,假裝不知道呢?

未來還有很多兇險,這樣的態度也許對他們彼此都好!

裴元歌想了許多的問題,卻始終沒有去想,她對宇泓墨的觀感何如,她是否喜歡宇泓墨。

再次躺在牀上,裴元歌望着漆黑的帳頂,卻始終難以安眠。

入宮的第一天就各種驚心動魄,最後在宮女太監對霜月院的冷落,和對採晴院的逢迎之中落幕。之後事情更是愈演愈烈,不止對裴元歌主僕冷臉冷眼相對,而且還敢剋扣太后給她們的份例,一開始還算小心,後來膽子就越來越大,甚至敢當面冷嘲熱諷。

尤其是裴元華身邊的流霜流絮,在裴府時對靜姝齋的丫鬟畢恭畢敬,這會兒見裴元華得了勢,衆人逢迎,卻冷落了裴元歌和紫苑楚葵,尾巴更是得意得快要翹上天去,還特意跑來霜月院炫耀顯擺。最後被裴元歌一陣敲打,這才悻悻然離去。

好在紫苑和楚葵都是能沉得住氣的,若是換了青黛那急躁脾氣,早就吵起來了。

看着身邊丫鬟寵辱不驚的姿態,裴元歌心中深感欣慰。

裴元歌知道,這些必定都是太后授意的,目的就是要激起她的氣『性』,讓她反過來去求太后。而以太后的縝密心思,狠辣手段,在此之前,她不可能給自己任何解決這種事情的機會。於是,忍了幾天後,裴元歌便將事情捅到了太后跟前。

果然如她所料,太后嚴厲地斥責了那些宮女太監。

但很快的,這些人又故態復萌,只激得裴元歌忍耐不住,再度鬧到太后那裡,被狠狠斥責一頓,才稍稍收斂,然後再故態復萌……。就這樣周而復始,眼看着霜月院太監宮女的嘴臉,算着火候也差不多了,這次裴元歌索『性』做戲做全套,哭哭啼啼地跪倒在太后跟前。

“太后娘娘,小女總也是太后娘娘宣召入宮的,這些宮女太監怎麼就敢這樣欺我?就算我只是尚書府的女兒,在這皇宮身份尋常,但大姐姐卻一樣是裴府的女兒,還是庶女,卻能……。”裴元歌面『露』不忿,隨即隱去。

這還是太后第一次看到裴元歌落淚,以及流『露』出對裴元舞的怒氣,心中大感滿意。

終究是官家小姐,骨子裡自有一股傲氣,又是嬌生慣養的,哪能一直忍受着這種冷遇?能夠忍耐到這時候才發作,已經算是難得了。

“元歌丫頭你這話是怎麼說的?哀家對你如何,難道你心裡還不清楚嗎?這會兒居然怪罪到哀家頭上來了。”太后故作不悅,板起了臉,端起太后的威儀,冷聲道,“你定是以爲,這些都是萱暉宮的宮女太監,都是聽哀家的話的,定是哀家吩咐她們故意冷待你的,是不是?”

裴元歌貌似惶恐,隨即又咬了咬脣,默認了。

“裴元歌你好大的膽子!”太后震怒,擊案而起,雙眼精芒畢『露』,冷冷地盯着裴元歌,只看到她身體微微發抖,戰戰兢兢俯身叩拜,才又慢慢地坐下,還是死死地盯着裴元歌,似乎被氣得厲害,胸口急劇地起伏着,好一會兒才慢慢平靜下來,忽然喟然長嘆,道,“你這丫頭……。算了,誰叫哀家就是喜歡你呢!元歌丫頭,你過來,讓哀家跟你說幾句心裡話!”

張嬤嬤急忙上前,將裴元歌扶到了太后身邊。

太后握着她的手,像是忽然間蒼老了許多,柔聲道:“元歌丫頭,哀家隨是太后,可也『操』控不了人心,雖然能夠言辭斥責,乃至打他們一頓爲你出氣,可是他們心底裡瞧不起你,就算哀家再怎麼苛責,也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他們的想法,總難免陽奉陰違。攀高踩低,這是人心的本『性』,誰也沒法子的,你若想他們逢迎你,匍匐在你腳下,對你恭恭敬敬,就必須得讓自己站在高處。”

“小女愚鈍,不看服侍太后,還請太后放小女回府吧!”裴元歌咬牙道。

太后面『露』不悅,似乎有些心悸痛,握着胸口沒有說話。

張嬤嬤急忙取『藥』過來,一番折騰過後,忍不住數落裴元歌道:“裴四小姐,容奴婢說句話,您這樣說,真是太傷太后娘娘的心了。奴婢跟了太后娘娘這麼久,從來沒有見她這樣寬待過一個人,這樣容忍過一個人,可見太后娘娘是真喜歡你,想要擡舉你。奴婢再說句不該說的話,先前壽宴上,太后和皇上的那番話過後,現如今京城還有哪戶人家敢娶你?”

太后在旁邊聽着,卻並沒有攔阻,也沒有『插』話。

這個裴元歌,還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爲能夠逃脫她的手掌心嗎?不斷了她的後路,她也就不可能死心塌地!現在,讓她明白,這輩子她只可能耗在皇宮裡,再聯想眼下的處境,裴元歌纔可能認真起來,努力設法改變現在的困境。

裴元歌低眉垂首,百般思索後,眼淚一滴滴地落了下來。

太后神『色』淡淡地看着她,篤定她會想通的。

果然,許久過後,裴元歌才慢慢擡頭,眼睛裡猶自帶着血絲,淚眼朦朧地問道:“爲何同時裴府之女,大姐姐還是庶女,卻偏偏比我更能……。小女該怎麼做?”

終於服軟了!

太后一陣欣慰,緩緩地道:“元歌丫頭,哀家雖然是太后,但是真正掌控這個皇宮乃至整個天下的人,卻是皇上。在這皇宮之中,所有人的榮辱興衰,都只取決於皇上,所以,這些宮女太監的態度,都是隨着皇上的心思而轉動的。你大姐姐雖是庶女,之前又被華妃和趙婕妤欺辱,但她卻懂得福禍相依的道理,藉此引起皇上對她的注意。前些日子,皇上還稱讚她寫的一首詩好,看在那些下人的眼裡,又怎麼可能不稱讚她?”

這些日子,裴元歌被太后擋在萱暉宮裡,不能與任何人碰面。相反,裴元華卻奉太后之命四處走動,常常與皇上“偶遇”,前天更是在荷塘邊詠賦蓮花,剛好被皇上聽到,稱讚她的詩文采斐然。這些事情,不止讓裴元華神采飛揚,流霜流絮更是在霜月院炫耀了許久。

想當然爾,這其中必定有太后的巧妙安排。

“元歌丫頭,哀家看來,你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美貌悟『性』,都比你的大姐姐出『色』。如果你肯聽哀家相勸,將來的前程絕對在你大姐姐之上。”太后和藹地笑着,眼睛裡光亮湛然,用充滿誘『惑』力的聲音柔婉地道,“到時候,你再瞧瞧霜月院那些宮女太監的嘴臉!到時候,哪怕你伸手給他們一個耳光,他們也會笑嘻嘻地說,四小姐小心手疼,奴才自己來!”

裴元歌眼眸中神『色』閃爍不定,許久之後,像是下定了決心。

“小女一切聽從太后吩咐!”

------題外話------

中秋節回家啦,白天有親戚來,所以今天的更新晚了!另外,老家在農村,沒有網絡,蝴蝶是用手機跟電腦聯網上傳的,網速超慢,所以在家這幾天可能沒辦法回覆親們的留言,等蝴蝶回去後一起回覆~祝親們中秋節快樂~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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