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今天是個極爲重要的場合.所以用在梳妝上的時間比以往都要多.雖然心急如焚.但李長歌還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坐住.畢竟現在的形勢已經超出了她掌握的部分.越是逆境之下.就越是要沉下心來應對.否則只會一敗塗地.
面前的鏡子裡忽然映出了殿門處的一個人影.雖然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心理準備.但在看到南宮昀陡然出現時.李長歌還是下意識地一驚.
他竟然沒有選擇離開京城.這麼說來.他現在有可能還不知道那件事.長歌看了正在爲自己的髮髻而忙碌的平安一眼.又一個不祥的預感被證實了.平安很有可能並不是南宮昀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人.那麼.她背後的主人究竟是誰.
南宮昀走了過來.接過平安手中的最後一枚髮簪.揮手示意她走開.然後輕輕俯身.親自將它簪在了長歌的發間.將髮簪佩正後.他的手並沒有急着離開.而是順勢向前滑去.輕輕撫過了她的臉頰.自她脣間掠過.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沾染了她脣上胭脂.
“今天爲什麼打扮得這樣隆重.”南宮昀把手伸到她面前.“看看這胭脂.像不像血一樣.真是奇怪.血是最被人所忌諱的.但在成親的這種日子裡.它卻又變成吉利的顏色了.”
無論是他的話.還是語氣.都很是奇怪.
李長歌不得不重新開始審視他.他顯然不會無故地說出這些話來.這麼說來.他是知道了.但是.他爲什麼還在這裡.明知道有人蓄謀已久要取他性命.他怎麼還可以如此鎮定地站在這裡.
“人本來就是這世上最奇怪的.哪怕是朝夕相處的人.也未必能真正認清.”她一語雙關.既是在提醒南宮昀.又是在暗諷平安.
南宮昀並沒有接話.而是注視着鏡中盛裝打扮的她.只微微側首.薄脣便要貼上她的臉頰.長歌本能地側身躲開.微帶敵意地看着他.
他眸底冷光一閃:“怎麼.再過幾天便是我們的婚典了.你對我還是這般生疏.倒讓我傷心了.”
此刻他們離得太近.李長歌索性站起身來拉開彼此的距離.淡淡道:“這種話且過了那一日再說吧.何必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來.平白地讓人臉紅.”她雖然說得是臉紅的話.但臉上卻仍沒有半分血色.顯得頰邊的胭脂有些突兀.
沒有好臉色的襯托.精心塗抹在臉頰上的胭脂一眼便可看出是僞飾.她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仍然是蒼白而冷漠的.
南宮昀笑了笑.眼裡卻殊無笑意:“世事無常.我只是怕.如果那一天不會到來怎麼辦.”
長歌心口猛地一跳.卻強自鎮定道:“說什麼胡話.”
南宮昀並沒有繼續就這個話題說下去.而是看了看周圍.漫不經心道:“你這麼着急叫我來有什麼事.我可是聽說你給宮女下了嚴令.讓她一定找我來.”他走近來.握住她的手.語氣中帶了三分輕佻.“難道是昨夜因爲思念我而夜不能寐.一大早就想見到我.”
聽他提起昨夜.李長歌心底又是不免一驚.今天的他實在是太反常了.每句話聽上去都是意有所指.偏偏卻抓不住他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
她勉強報以一笑:“只是想問問你.關於婚典的一切是否都佈置好了.”
她的問話也是別有深意.是想試探他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南宮昀眸光一閃:“究竟佈置得如何.我倒也不清楚.待會兒去看了不就知道了.”他不給她說話的時間.只將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臂彎裡.帶着她向外走去.“我看你也打扮好了.不如早去一些.免得誤了新郎官和新娘入場的好時機.”
李長歌身不由己地被他帶着向外走去.心下的慌亂卻一陣強過一陣.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已經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究竟想做什麼……
宮中的氣氛十分熱鬧.或許是因爲到處都是紅彤彤的裝飾的緣故.映得每個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然而身處這種氛圍中.李長歌卻沒有被感染分毫.心底像是突然多了個深淵似的.讓她永無止境地下墜.不知終點在何方.更不知出路.
她知道南宮昀的出現意味着什麼.看到他之後.秦川和姬少重一定會按照之前的計劃進行.在他們站在祭壇前時觸發機關.在周圍含了過量火藥的煙火阻住所有人的時候.藏在祭壇中的烈性炸藥便會吞噬掉站在正中心的那幾個人.
唯一的機會.就是祭壇下面的密室.通往密室的門和周圍的牆壁中都有厚重的鐵板.足以抵禦爆炸的衝擊.但從機關發動到引爆炸藥的時間非常短暫.哪怕是像秦川和姬少重那樣的高手.也必須在完全沒有阻礙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完成.若有絲毫猶豫.便是粉身碎骨.
而最有可能的阻礙.就是同樣站在他們身邊的南宮昀.他也是武功高手.且不像其他人那樣手無寸鐵.哪怕是在宮中.他也一直佩戴這純鈞這把上古名劍.
所以.發動機關後還能逃生的機率微乎其微.幾乎是九死一生.這樣的殺局.在李長歌構思之初.就全然沒有留給自己逃生的餘地.之所以畫蛇添足地造出那個逃生密室.只不過是爲了騙一騙秦川罷了.
李長歌自己.根本沒有想過從那個殺局中全身而退.
但是現在.即將步入那個局的並非是她自己.而是姬少重.她又怎能只是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更何況.南宮昀表現得如此古怪.如果他已經知道了整個計劃.在最後關頭做出什麼事來.那樣的後果絕非她可以承受的.
想到這裡.長歌陡然收住腳步.勾緊了南宮昀的手臂道:“我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這句話也並非全是撒謊.現在她心裡確實有種難受的感覺.不知是因爲太緊張.還是因爲那所謂的心疾.
她勉強擡眸看着他:“你先送我回去.好不好.”
只要南宮昀踏入她的寢殿.那麼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他留下.絕對不能讓他出現在婚禮上.只要他不在.殺局就不會被髮動.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然而.看着她越發蒼白的臉.南宮昀眼底卻迸現了狠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