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燼今日一大早便來到了宋府。
他端坐在位子上,四下打量着宋府大廳的擺設。只見這大廳正中央懸掛一副“讀書萬卷”的匾額,擺設倒是樸素。
下人哆哆嗦嗦地遞上一盞茶水,或許是不堪威壓,竟是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待蒼燼接過茶水後,便抱着端盤三步並作兩步地離開大廳,蒼燼看着禮儀盡失的僕人,倒也不在意。
聽聞昨日這丫頭在洛府倒是囂張無禮了一回,他本不信,直到白英帶會了消息,這才確信。
本以爲是個乖巧的,沒想到還有這一面,倒是有趣。
有趣的忍不住今日便來看看她。
不多時,宋臨川便匆匆趕來,剛踏進大廳的門檻,見那懶倚在椅子上的人,果真是那七皇子蒼燼,心下一慌,拱了拱手,作揖道:“不知七皇子大駕光臨,寒舍準備不周,老臣惶恐。”
蒼燼淡淡地掃了眼宋臨川,道:“宋太傅多慮了,本皇子不過是幫着傳個話罷了,安平這幾日身體不舒服,宋太傅這幾日便不必去授課。”
只是這等小事情能讓七皇子一大早來宋府?
宋臨川斂斂神色,笑道:“老臣知曉了,不知殿下可還有其他吩咐?”
只見蒼燼右手撐着臉,緩緩道:“本皇子此行,還想見一見宋府四小姐宋厭之。”
宋臨川臉色驟然一變,繼而又恢復了鎮定。
厭之以前就甚少出門,這七皇子又很少回京,兩人應當是不認識的,怎麼突然要見厭之?
宋臨川左思右想,仍然想不到箇中緣由,還是拒絕爲好。
他下定主意後,爲難道:“厭之最近身體不大舒服,恐怕要……”
蒼燼轉頭隨意地瞥了一眼,只看的宋臨川膽顫心驚,推辭的話語不由得在舌尖繞了個彎兒,“來人,喚厭之過來”,吩咐完畢後,他便斂了神色,似是垂眸假寐。
見蒼燼不語,宋臨川暗暗嘆了嘆氣,內心卻是惶惶不安。
待厭之回來時,定要好好詢問一番。
清晨的陽光極爲溫柔,秋風習習,花香清淡。
當下人通報時,她還未睡醒。
梧桐破天荒地直接破門而入,開門的動靜嚇得宋厭之從夢中驚醒,她睡眼迷濛地撐起身子,卻瞧見梧桐火急火燎地翻弄着自己的衣櫃,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在收拾細軟,準備逃荒呢。
“梧桐,怎麼了,這般毛躁?”
被動靜吵得失去睡意,宋厭之索性也不再懶牀,坐在牀邊,倚着牀柱,懶懶地看着正忙的那道翠綠色身影。
她伸手打了個哈欠。
“小姐,七皇子來了,哎呀你怎麼還沒洗漱,來人,快伺候小姐洗漱。”梧桐忙中抽空瞥了一眼宋厭之。見她還未洗漱,急得忙忙喚人。
兩個梳着丸子髻的侍女託着木盆和布巾,徑直走到宋厭之身邊,動作輕柔地服侍她洗臉。
宋厭之洗過臉後,精神倒是好了許多。
待穿着得當後,梧桐走去梳妝檯,輕輕地打開了首飾盒,皺着眉左挑右選,最終嘆嘆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小姐,你真該置辦些首飾了”說着,只好拿起一支映梅碧玉簪,穩穩當當地插在適才梳好的髮髻上。
梧桐瞧了瞧宋厭之,又仔仔細細地上了些胭脂,滿意地笑了笑。
小姐甚少打扮,又甚少出門,旁人怎知我家小姐這般絕色?梧桐越想越高興,又扶住了宋厭之的手臂,同她一起往大廳去。
一進大廳,便瞧見那道熟悉的影子。
蒼燼依舊是那副面若寒霜的樣子,靠在椅背上,手裡持着一把扇子,似乎正在細細觀摩着其上的山水圖。見宋厭之來到,這才擡了擡眸。
宋厭之福了福身道:“父親,七殿下。”
蒼燼站起身來,身形比宋厭之高過許多的他,低頭看人時卻有一種莫名的居高臨下之感,宋厭之見着忽然站起身向自己來的蒼燼,身形一怔。
“跟我走。”蒼燼說出這句話後,便邁步走向了大廳門口。
宋臨川一聽這話,正想出口說些什麼,卻見蒼燼微微側過頭,瞥了他一眼,驚得他方寸大亂,交代的話說出口,也只剩下這樣一句話。
“早些回來。”
宋厭之捏了捏袖口,心裡有些不明白,卻還是回答道:“是。”
隨後向蒼燼走去,目光閃爍間,又瞧見蒼燼下襬上繡的栩栩如生的幾隻雲燕。
似乎是聽到身後人細細的腳步聲,蒼燼倒也未回頭,一前一後地出了宋府大門。
府門口停着一輛馬車,還有一個黑衣少年郎。
蒼燼上了車後,倒也不說話,宋厭之虛握着黑衣少年的手臂,這才上了車。
馬車行間,一路無言。
這七皇子蒼燼怎的這般少話?
這尷尬氣氛令宋厭之渾身不自在。
她悄悄瞥了眼蒼燼,只覺得眉眼好看的緊,特別是眼角一點痣。
這樣好看的人,光是看着,都無法將他於殺人如麻聯繫在一起。
宋厭之側過頭想着,這蒼燼是太子一派的人,他尚且這般美好,那太子蒼風又該當是如何?
不一會兒,馬車徐徐停在了至味樓的門前,蒼燼下車後,待宋厭之下車,這才緩步向裡走去。
蒼燼定了至味樓最高層的一個雅間。
“殿下這是?”宋厭之坐在雅間的位子裡,猶疑許久,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問。
總不可能大老早的喊我過來吃飯罷……
他斟了一杯茶,又遞到宋厭之面前。
“吃早飯。”蒼燼淡淡答道,平靜的聲音又似是一潭古水。
……還真是來吃早飯的。
宋厭之不自覺地勾了勾脣角,眼神一時間不知該放在哪兒,只得向窗外看去。
遠山如黛,日色溫柔。
“那日與你說的事,你可還記得?”蒼燼忽然擡頭問道。
那日的事情?難不成是說結親的事情?
宋厭之凝眉想了想答道:“記得”
蒼燼抿了抿茶,道:“母后要見你,明日你同我一起入宮去,辰時我來接你。”
七殿下的母后?
要見我?
等等……
母后?
太玄的皇后?
宋厭之一聽到這話,心中大驚,一雙玉手忍不住握緊袖口,上好的錦緞料子,卻被捏的皺皺巴巴。
“好”宋厭之點頭答道。
她低下頭想着,傳聞裡這太玄皇后本是一貧苦人家的女兒,可長的極美,不堪地痞流氓煩擾,這才決定稱爲清元道觀裡的一名修行弟子。
太玄皇帝某日途徑清元觀,與其相見相識,這皇后也是個重情的,爲其還俗,一朝入宮,便是一生。
能一點背景都沒有就坐上太玄皇后的人,也定然不是那麼簡單。
這時,小二端着幾盤精緻的菜點而來,笑意盈盈地來到二人所在的包間,見有人同行,小二愣了一下,手中地端盤險些掉落。
蒼燼瞥了他一眼。
小二回過神來,頗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端盤,一邊彎着腰小心翼翼地將菜放在桌上,一邊道歉說道:“公子,小的剛纔愣了神,不好意思啊”眼神卻忍不住向宋厭之飄去。
宋厭之心下便覺得奇怪,看了看蒼燼,又看了看自己,隨即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那小二猶疑地看着蒼燼,見他沒有阻止自己話頭的意思,道:“公子從不帶姑娘來這兒吃飯,適才見到姑娘,小的這纔有些失禮。”
他又看了眼毫無動作的蒼燼,又抖着膽子多說了句:“何況這今兒的菜,都是公子特意挑的,姑娘你不知道,平日裡……”
“你可以退下了”蒼燼忽然插了句話,生生地將小二嘴邊的話給憋了回去。
小二訕訕地笑了笑,拾綴着端盤,彎腰退下。
宋厭之一時間有些尷尬,轉念一想,既然私下定了約,做點面上的事情,倒能省去很多麻煩。
如此,便也釋然。
蒼燼伸手舀了一碗粥,素白且骨節分明的手倒也十分好看,將碗推到宋厭之面前,淡淡道:“先吃飯。”
宋厭之也不推脫,舉起瓷碗,粥的熱度透過碗壁流入指尖。
她舀了一勺送入嘴邊,入口甚是清甜。
看着那幾碟小菜,宋厭之食慾大振,又礙着面子,只得收起平日裡的那副不正經的樣子,細嚼慢嚥着。
她偷偷瞧着七皇子,心下覺得,至味樓的菜好吃,陪同吃菜的人也好看,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飽。
難道是因爲,秀色可餐?
一想到這兒,宋厭之又瞧了他一眼,正巧對上蒼燼的眼神,訕訕地笑了笑,低下頭夾起一些青菜細細咀嚼着。
果真是,秀色可餐。
宋厭之無比篤定。
蒼燼瞧着這般乖巧的女子,一時間竟沒了興致。
還是昨日宴席上那樣會更加有趣些。
蒼燼畢竟生於皇室,乖巧的女子見的多了,自然也沒甚意思,他從軍征戰沙場三載,巾幗女子自然也有,只是總提不起興趣。
他不動聲色地擡眸瞧了瞧宋厭之,見她吃的正歡,一雙杏眼水靈靈的就好似會說話,倒是讓人忍不住喜愛。
倒是可愛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