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高蘭心知肚明,跟郭陽的合作和長期相處,建立在少說多做、適當裝糊塗的基礎上。
她這麼做,郭陽一定會默默領情。
可如果她捅破了這一層窗戶紙,無疑會讓兩人相處難堪。而因此她做得再多,郭陽也不會領情,反而會產生更深的疏離隔閡。
所以,高蘭也沒有任何遲疑,當着郭陽的面,就又撥通了深城市一位副市長的電話。
高蘭是深城知名的投資商,業內名聲顯赫的港商,這幾年趁着國內改革開放的東風在大陸發展,已經在深城站穩了腳跟。她這樣層次的港商,自然與深城政府方面的領導交往甚密。
當然,關鍵還是因爲高蘭背後的資本實力,讓政府方面能信得過。
同樣的項目,哪怕前景非常光明,但換成另外的人去談,深官方也一定不會認可。
高蘭在談笑生風間就搞定了一個大項目。當然,這位副市長只是同意牽牽線,介紹光明區人民政府的區長何廣勝出面跟艾丙集團具體談項目的運作。
高蘭掛了電話笑了起來:“郭陽,由上頭領導牽線,光明區的區長出面具體談,這個項目基本上就算是成了一半。當然,具體怎麼談,如何促成這個項目,就看你們的本事了。該做的我都做了,接下來就是你們自己努力喲。”
郭陽誠心地笑:“多謝高總幫忙啊!非常感謝!”
“謝什麼?我們難道不是一家人嗎?”高蘭咯咯嬌笑着:“你以後也別這麼見外,一口一個高總多生分,喊我蘭姐或者高姐都成!”
郭陽猶疑了一下,知道自己若是見外,肯定會引起高蘭的不快,這個女人雖然有些妖媚,但對自己終歸沒有惡意,沒有必要因爲一個稱呼跟對方交惡。
郭陽也是一個當機立斷的人,不會拖泥帶水,他當即微微一笑,自自然然地道:“那就多謝蘭姐了,以後我們這個項目還是要你出面多多跟政府方面交涉喲,你可不能放手不管!”
高蘭眼眸中閃過一絲欣喜,她旋即大笑:“你這個人真是不吃虧,叫我一聲姐,又把我套了進去——光明區區長何廣勝這個人雷厲風行,是我所見過的內地官員中的改革干將,他需要耀眼的政績升官,只要你們能把這個項目的前景說清楚,引起他的熱情,一切就都好辦了。”
“不過呢,這個人有些刻板,做事一絲不苟。不喜歡歪門邪道,你們在跟他接觸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這一點!”高蘭意味深長地輕輕道。
現在是經濟時代,改革開放的浪潮滾滾向前,商人跟政府官員接觸,難免會有些見不得光的手段。但不是所有人都吃這一套的,高蘭是在暗示郭陽不要弄巧成拙。面對何廣勝這種人,只要投其所好就行了,歪門邪道只能適得其反。
因爲項目合作談成,郭陽和高蘭難免就又多喝了幾杯。到散場的時候,高蘭就有點雙腿發軟媚眼如酥了。她挽着郭陽的胳膊走出館子來,在等自己車來接的幾分鐘當口中,她咯咯嬌笑着伏在郭陽的耳邊說着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兒,實際上也沒有什麼,無非是些略略有些挑逗的酒話。
好在高蘭的專車很快就來了,郭陽扶着高蘭上了車,如釋重負。
他深吸了一口氣,正要攔輛出租車返回自己下榻的酒店,突然見一側的路燈下有個清秀身影凝視着自己,居然是沈曉曼。
“曉曼?你怎麼來了?”
沈曉曼冷笑一聲:“怎麼,看到我很奇怪嗎?是不是我破壞了你們的好事啊?我說郭陽,你到底是來項目合作的還是來跟這女人談情說愛的?嘖嘖,才兩天的功夫,就一口一個蘭姐喊着,這是不是……”
沈曉曼的話充滿着尖刻的氣息,又充斥着濃烈的醋意。
其實沈曉曼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爲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尖刻和暴躁。
她本來是想趕過來跟郭陽一起跟高蘭談談項目的事,結果正撞見了郭陽扶着高蘭狀若親密出門來的一幕,高蘭那媚態和兩人之間過於親密的稱謂,讓她心中非常的不舒服。
郭陽一怔,旋即苦笑:“曉曼,你誤會了,我和高蘭……”
沈曉曼呸了一聲:“都蘭姐蘭姐的喊上了,還說什麼?我聽說這女人私生活非常混亂,你可是想也混進去當入幕之賓嗎?”
因爲莫名的醋意和嫉妒如狂,沈曉曼這話說得過頭了。
郭陽臉色一變,勃然大怒:“曉曼,你過了啊!”
郭陽怒衝衝拂袖而走。
沈曉曼跟他的關係再好,說出這種話,也是郭陽不能容忍的。
……
回到酒店,郭陽的怒氣漸漸也就消了。尤其是意識到沈曉曼爲什麼會突然變得這樣,他就更加心平氣和了。
對於沈曉曼,郭陽的情感其實是蠻複雜的。她不僅僅是他這一世的合作者,還是他上一生髮生過感情糾葛險些走入婚姻殿堂的女孩,如果不是他忘不了周冰,兩人說不準真會結婚生子。
晚上十一點多,郭陽出了門,去樓下沈曉曼的房間敲了敲門,無人應門。他遲疑了一下,又撥通了沈曉曼的手機,還是沒有人接聽。
郭陽皺了皺眉,知道沈曉曼沒有回酒店。都這麼晚了,在深城這樣一個陌生的大都市,他難免有些擔心她。
郭陽在酒店門口焦躁地等候着,終於在凌晨時分看到了從出租車上晃盪着身子走下來的沈曉曼,她喝得酩酊大醉。
郭陽急忙走上去攙扶住了她。
“臭流氓,滾開!”沈曉曼一把推開他,尖聲叫了起來。
酒店服務生和保安旋即衝了過來,郭陽尷尬地亮出自己的房卡,解釋道:“這是我朋友,她喝多了,我扶她回房!”
酒店的人認識郭陽,畢竟郭陽已經在這裡住了好多日了。
而且能住得起這家酒店的人,一般都非富即貴。
酒店保安目露遲疑之色,還是沒有阻攔,只是跟在郭陽後面,一路見他攙扶着口中嘟嘟囔囔身形扭動的沈曉曼上了樓,又見他掏出沈曉曼的房卡來開了門,這才離去。
郭陽好不容易纔把已經醉成一鍋粥的沈曉曼扶上牀安頓好,剛要離開,突然又見伊人躺在牀上歇斯底里地慟哭起來。
郭陽心中不忍,又坐下來輕聲安慰着她。
沈曉曼其實是酒醉心不醉,她知道是郭陽。否則她就是醉酒,也不會允許一個陌生男人進入她的房間。她藉着酒意撲在郭陽身上,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有這麼天大的委屈,或許是多時的情感積澱在酒醉後被觸發起來。
她放縱地在郭陽懷中扭動着嬌柔的身子。郭陽心中那點封鎖隱藏的情分都被她一點點勾動起來,一時間氾濫成災。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間隙鋪灑下來,沈曉曼蜷縮着身子俏臉通紅卻是半點也不敢動彈。她已經醒來好久了,一夜的放縱讓她多少有些慵懶無力。身邊躺着的猶自沉睡着的郭陽,讓她心跳如鼓。
郭陽實際上也醒了。
只是他一直在閉目假寐,因爲感覺非常尷尬,無法面對身邊的女人。
他不是什麼道德上的僞君子柳下惠,如果是普通的女人,逢場作戲一場也沒什麼好難堪的,可這畢竟是沈曉曼,前世的情人今生的合作者,兩人之間揭破了這最後的一層窗戶紙,今後該如何心平氣和地相處呢?
可該面對的終歸還是要面對。
郭陽輕嘆一聲,主動去扳過沈曉曼略有些僵硬的身子,柔聲道:“曉曼!”
沈曉曼面色緋紅,聲音若蚊子叫:“嗯!”
……
“我上午去見見這位光明區的何區長,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沈曉曼輕輕道。
郭陽搖搖頭:“曉曼,不要這麼急,你先做一個詳細的商業計劃書來,重點闡述一下這個項目的前景。跟政府官員打交道,必須要投其所好,這個人看重個人政績和升遷,我們不能光給他畫餅,必須要給他一個可以量化和清晰看到的前景!”
沈曉曼嗯了一聲,從身邊的包裡取出一份計劃書來:“我已經做了一個,跟政府的人打交道,怎麼能光靠嘴皮子呢?這方面,我比你更有經驗!”
“其實我還是有些擔心股市。今天開盤後,本來有觸底反彈的跡象,但對方一筆大資金又竄進來打壓下去……趙三這個混賬東西也實在是太黑了,他這是不計成本非要把我們給套死啊!”
郭陽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不用管,曉曼,讓他搞就是!既然他瘋狂了,不惜一切代價,那就讓他折騰就是!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能調動多少資金,我估摸着他已經到了最後的底線,這個時候,就看誰先沉不住氣了!”
“他們的目的是想要把我們引進股市託底,然後封死,把我們拖垮。既然如此,我們就沒有必要上他這種當,大不了放棄這家上市公司的殼!”
沈曉曼倒吸了一口氣:“你真的要放棄?”
“到了該壯士斷腕的時候,我們不斷都不成!當然,現在還不到最惡劣的時候。曉曼,你馬上去跟何廣勝接觸,不惜一切代價,先跟光明區政府坦誠這次項目合作,如果能儘快搞一個戰略合作簽約儀式就更好了!”
“另外,委託我們的律師給經濟時報社發一封律師函,狀告他們虛假報道,對我們構成了重大影響!”
沈曉曼柳眉一皺:“郭陽,我們已經跟對方達成了協議,他們刊登闢謠道歉公告,我們不再追究他們的虛假不實報道,可這樣一來,顯得我們有點出爾反爾啊!”
郭陽輕笑一聲:“虛晃一槍罷了,無非是炒作。先造出聲勢來,至於商業信譽,呵呵,跟他們這些小人還講什麼信譽?他們既然對我們放黑槍,我們公開反擊一下,也無妨。況且,這只是造聲勢,不是真的要告,鬧得聲勢越大越好!”
沈曉曼默默地點點頭。
她其實知道郭陽的心思。他不過是想要利用輿論炒作的影響力去觸發市場抄底的資本力量,一旦艾丙商城如此股價低谷引起市場的高度關注,再放出艾丙集團即將與光明區政府合作開發城市綜合體重大項目的利好消息,市場的反彈可想而知。
到了那個時候,就看趙三還能調動多少資金來壓制了。
但沈曉曼並不認爲散戶的反彈力量能扛得動三大世家聯手的打壓。
這就是她思維視野的侷限了。
她對資本市場的真正力量了解有限。因爲被打壓和惡意操縱,ST艾丙的股價已經處在了低谷中的低谷,這樣一隻股票,實際上已經引起了很多莊家和散戶的關注。
這樣的情況下,只需要一個個觸發市場力量的契機。
輿論炒作就是這種觸發的契機。
狀告經濟時報是第一步。
如果第一步不起作用,那麼,第二步就是放出跟光明區政府合作建設城市綜合體大項目的重磅消息。投資總額高達上百億的項目,要說不引起市場的響應,郭陽無論如何都不相信。
如果前兩步都達不到預期的效果,郭陽還有後招。
在跟趙三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他是不能輸的。放棄,那只是他的策略,怎麼可能真的放棄?以郭陽的性情而言,他寧可付出慘烈的代價,也不可能讓趙三得逞。
至少,在氣勢上不能輸。
他知道自己這場博弈中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不會從薛家得到什麼援助。但正因如此,他必須要贏下。
只要他贏了,趙家等三大家族就會元氣大傷。
而因此,他就會超脫於薛家之上。薛家想要利用艾丙的資本力量,可以,但請你付出相應的誠意和代價。爲別人做嫁衣的事情,郭陽不可能做的。
哪怕薛家是愛人周冰的外祖家。
這場生死拼殺,關乎着艾丙日後的發展,關乎着郭陽能不能真正確立自己的地位。一旦失敗,艾丙就會淪爲被薛家操控的賺錢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