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梅讓開了身子，這件事情，顧如海不出面顯然是不行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顧如海的臉上。
顧如海挺直了腰，站起來，來到了顧老爺子的跟前，沉穩的低沉的聲音，穩穩的吐出清晰的一字一句：“爹孃，你們的苦衷我理解，但是這麼多年了，我習慣了你們對待老二和老三的不一樣，但是不代表我不知道，不代表我不羨慕，我也想要爹孃把我當做手心裡的寶貝，呵護着，愛惜着。
可是從小到大，無論我怎麼努力的拼命的幹活兒，拼命的到外面去打工掙錢，還是沒辦法收到爹孃的一個笑臉，只有每次因爲家裡需要我出力的時候，爹孃纔會和顏悅色的對我說，老大啊，你幹得不錯，你怎麼怎麼樣。
分家的時候，爹孃說家裡困難，弟弟們都需要幫襯，於是我帶着孩子們就這麼出來了。可是爹孃我也是個人啊，是人就有心，心也會冷啊。
爹說你們老了，沒能力幫襯我，這我承認，可是還要我幫襯着老二和老三，爹，兄友弟恭，難道咱們家只有兄友，弟恭在那裡？
每年老二從我這裡拿走錢，那是多麼不可一世，多麼理直氣壯，我是當大哥的，不是給老二當長工的。
老三呢，每年從我這裡拿走白麪，可是他顧過他大哥家的一家五口人是怎麼過的嗎？知道我們一年到頭都是黑麪饅頭嗎？”
顧如海說到這裡，已經是滿臉悲憤，這麼多年壓在心頭的委屈和不甘都化作了這淚水洶涌的流了出來。
不是顧如海傻，是顧如海一直在自欺欺人。
這些在心裡暗暗的藏了很多年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翻出來，心裡那些曾經的埋怨和委屈都在攪動着，想要發泄出來。
顧老爺子張了張嘴巴，說不出來話。
這老大說的是實話，自己也知道自己這麼多年是怎麼做的，這還需要說嘛。
可是自己以爲老大是個傻得，不在意的。
可是實際上再老實的人他也是有心的，不是不說，是在心裡深埋着。
現在似乎這一切都在被狠狠地挖出來了，雖然帶着陣陣的痛意，但是這痛徹肺腑之後，是一種重新的新生。
顧曉青站在了顧如海的身邊，看到顧如海那粗糙骨節的大手，在微微的顫抖，那是心情有多麼的激動和無助。
李雪梅早就被淚水淹沒了雙眼，自己的男人今天才像個男人一樣的站在那裡，頂天立地的高大的身軀，帶着讓人心安的心碎的脆弱。
這麼多年的委屈和憋屈都在這一刻被揭開了傷疤。
誰的心裡都是不安的。
顧老爺子抖動了半天的嘴脣，硬是沒有說出一句話。
顧老太太翻了翻三角眼，冷漠的說：“老大，你要這麼說，那你是想怎麼樣？難道你還想讓你的爹孃，我們補償給你不成，誰家的老大不是給家裡幫扶着的，你不是第一個，全村裡你去問問，我們也沒有虧待你，這麼多年，我們斷了你吃喝，還是沒給你娶媳婦。”
顧老太太這是大概也是最冷靜的一次這麼說話，而沒有撒潑打滾的開場。
顧如山也幫腔說：“大哥，是，這麼多年，你日子不好過，有我們的責任，我這個弟弟沒出息，總是拖累了你，可是這錢我不是還給你了嗎？還這麼說就沒意思了，自家的兄弟，難道這互相之間的藉藉還還的，還有那麼多計較嗎？
老三的事情，我就不說了，那是你和他之間的事情，可是你不能把這事情歸結到爹孃的身上，那你就是不孝順啊，爹孃再怎麼說也是養大了我們三個啊。”
顧如山面上都是悲傷，倒是表現出了一個合格的孝順兒子的形象。
顧如海嘆了一口氣，“爹，今天，這話說到這裡了，那我就說完，我們已經分家了，這以後日子怎麼過，過的好不好的，那就是我們個人的事情，以後您老和孃的養老錢，我會按時給你們，一年四節的節禮，我也會一一送過去，您二老以後生病了，需要看病伺候，我也會和老二老三一起商量着三家平均的來的，所以這以後，我們的事情，你們就不要操心了。”
這話是徹底的捅開了，那就是以後您老歇歇吧，別管閒事了。
這大概是顧如海說的最暢通舒心的一次話，把自己內心的一切想法都說了出來。
心裡的鬱結也疏散開了，顧如海覺得自己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似乎也搬開了。
難道這就是問題的一切的癥結啊。
是自己心裡自己設想的，一切其實很容易的，一切很輕鬆的。
顧老太太指着顧如海，想要嚎哭又不敢，想要罵人，又說不出來話，就那麼滿臉猙獰扭曲着肌肉，看的人心裡都是一陣陣的害怕。
“老大，你真的這麼絕情？”
這是老太太最後扔出來的一句話。
顧老爺子都不想再聽答案了。
因爲答案自己已經知道了。
知道自己今天來錯了。
這是把老大徹底的給逼上了另外一條路了。
顧如海已經不再顫抖，反而沉穩的大聲的迴應：“娘，不是我絕情，誰家的事情，誰家自己擔着。我有我的日子要過，老二有老二的日子要過，他幫不了我，我也幫不了他，所以個人顧個人的好。”
扭頭對着顧如山說：“老二，往年大哥還能幫你收麥，可是那時我沒有事情，在家歇着也是歇着，可是現在我們也有生意要忙，所以你和秀蘭自己忙活吧。”
這話是徹底的堵上了老太太的嘴巴了。
什麼絕情不絕情的。
幫你是人情，不忙那是道理。
誰也不欠這着誰。
顧曉青幾乎要在一邊鼓掌了。
似乎顧如海已經脫離了包子的範疇，現在已經變成了一把即將要開竅的利刃，鋒芒已經開始顯現，開始表現出他的鋒利和堅忍。
顧如山咳嗽了半天，狠狠的說：“大哥，我也不是非要你幫忙的，那就是爹孃說的，我和秀蘭自己就行。那我走了。”
起身就走，但是怎麼看也是氣鼓鼓的。
身後顧老爺子和老太太也起身走人。
即使顧如海想要送一下，也被顧老太太惡狠狠的拒絕了。
“我可用不起你這大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