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殺死挑釁者
女子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幾分不以爲然,語氣更加急切:“義父,這件事明擺着就是蕭飛鴻那老傢伙在說謊搞鬼!我準備再去一次y省,親自和他做個了斷,讓他知道,戲弄我們安家人會是什麼下場!”
沉默片刻,男子道:“你去吧,若他知道悔改,便不必做得太過火。蕭家畢竟是蕭家。”
“是,義父,我明白。您是想留他們幾分體面,等到那老傢伙生日宴時,主動將信物交出來。如果他識趣的話,我當然不會太過爲難他。”
女子放緩了口氣,低頭看似恭敬地說着,眼中卻閃過幾分異芒:義父在別的事情上都殺伐果斷,唯獨卻對蕭家人心慈手軟。哼,這近百年來,蕭家雖爲正房,卻是一蹶不振,始終被他們分支壓着。麻衣盟的掌門之位,早該換成義父來做了!自己這次去y省,就收拾了蕭家那一窩子,踢開這堆絆腳的小石子,給義父鋪平道路!
暗暗打定主意,接受了命令的女子甫一離開辦公樓,便立即給駐留y省的手下下達了指令:“螺子,我會盡快趕到y省,向蕭家動手。這段時間你也別閒着,先活動活動筋骨。該怎麼做,我相信你知道分寸。”
“是,紅狸老大!”螺子連忙答應,想起一件事,卻又有些遲疑:“那個……老大,丁風失蹤了,自從他受傷失手後又聯繫上我,我讓他馬上回來,之後他就再沒消息了。”
“哦?”紅狸冷笑了一聲,白皙的額頭隱隱鼓出兩三條青筋:“一定是蕭家人趁丁風傷在黑麒麟手上,趁火打劫捉了他!我放他們一馬,他們反而來撩拔我們,膽子可真不小。這次我一定要讓他們後悔生到這世上來!”
想到老大平時的手段,電話那頭的螺子眼中頓時泛出嗜血的精芒,連語氣都急切了幾分:“老大放心,我一定把準備工作做得漂漂亮亮的,等您來過癮!”
“總之,不要經我丟臉。”說罷,紅狸掛上了電話,將電梯間裡鋥亮的鋼質牆壁當成鏡子,撩了一下長髮,露出一個自認爲嫵媚的笑容。
她壓根沒把蕭家的人放在眼裡,在她看來,那不過是一羣連修行心法都殘缺不全的可憐蟲罷了,徒佔着家主之位,卻毫無實力。對她而言,隨便派出幾個下手,就能輕易滅了他們。
抱着這樣的想法,紅狸便沒有立即動身,而是又處理了一些手頭的瑣事,耽誤了許久的功夫,才施施然乘飛機前去y省。
g省與y省足足有近三個小時的航程,還不算路上需要的時間。紅狸壓根料不到,在她悠哉遊哉,不以爲然的這段時間裡,局勢已遠遠超出了她的預估。被她寄予了過高期望的螺子,會有怎樣的下場……
y省,匯寶古齋。
員工們驚奇地看着早上才說有事要出去幾天的老闆蕭恆遠,突然又出現在店鋪裡。而且頭冒虛汗,眼神飄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但最讓員工們吃驚的,還是向來表面親切、實際卻非常自恃身份老闆竟然像個跟斑一樣,跟在前面一個大步流星、面相儒雅不失威嚴的老者身後,一路小跑。他手上甚至還拿着對方的大衣。對於非常講究商務禮節的蕭恆來說,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到底出了什麼事?蕭恆遠可是y省首富啊,那個面生的老者又是誰?有什麼地方值得蕭恆遠如此低伏做小?
等蕭恆遠和那神秘老者的身影,同時消失在樓梯上,員工們不禁開始竊竊私語。
老者自然是蕭飛鴻,事情緊急,他也顧不得再隱瞞身份,直接來到了最近的匯寶古齋。
他活了一百多歲,經歷過無數風風雨雨,卻從沒遇上過這樣棘手的事情:麻衣盟掌門的象徵青銅小鼎突然被人搶走,他卻毫無頭緒,甚至連是誰出的手都不知道!這讓他不禁深深涌起一陣挫敗感。
進到辦公室反鎖上門,他煩燥地一口氣連抽了兩根菸,稍稍緩和了一下情緒,才問道:“人都派出去了?”
蕭恆遠點了點頭:“是的,家主。剛纔在車上時,我就給隱藏在暗處的密衛們下達了指令,讓他們順着機場假火警這條線索追下去,揪出那賊人!”
蕭飛鴻苦笑道:“我們蕭家衰落已久,也就是最近二三十年,才漸漸有了些起色。爲了培養這幾個密衛,砸了不少人力物力,本說是留給玄易的,結果就這麼暴露了。”
東西是在自己手上丟的,雖然家主也在場,事後也沒說什麼,但蕭恆遠依舊深感壓力巨大。究竟是誰下的手?這個問題他思考了一路,最後得出了一個自認最有可能的答案。當下忍不住說道:“家主,您看,這會不會是安家設的圈套?先奪走小鼎,再反咬我們言而無信,這樣他們就有了向我們出手的理由。”
他認爲這推斷再正確不過。蕭家雖然沒落已久,但破船也剩幾斤鐵,還從沒有過敢打蕭家主意的散修。而縱觀y省,有膽子又有實力向他們下手的,除了安家派來的人,就是黑麒麟了。但黑麒麟的人都是家世良好的清白子弟,是絕對不會出手的。排除了不可能的人,那剩下的自然只有安家。
出乎意料的是,蕭飛鴻卻緩緩搖頭,沉聲說道:“不,安雲鄉不是這種人。他或許對別人不擇手段,但麻衣盟掌門的身份,乃至代表這個身份的信物,都早已成爲他的執念,他不會玩弄手段,只會通過不斷逼迫我,讓我乖乖將這一切雙手奉上。這也是這麼多年來,我能苦苦支撐、與他周旋至今的原因。”
說這話時,蕭飛鴻目光十分奇特,口氣也有些反常,彷彿不像在談論一個多年的宿敵,反而是提起一個經年不見的老友。
見家主如此反應,蕭恆遠不禁愣了一下。但還沒來得及細思,耳畔忽然傳來一個尖利的笑聲:“蕭家老兒,你竟然直呼我們家主的名字,膽子倒是夠肥!”
這聲音像是刀尖刮在玻璃上,尖銳難聽到了極點。而且更要命的是它並非在耳邊響起,而是直接傳到人的腦海裡,宛如千萬枚鋼針一樣釘刺着人的腦髓。像蕭飛鴻這樣身負修爲的人尚可運功抵擋,只練過些皮毛的蕭恆遠卻是險些疼得昏了過去。
與此同時,窗外原本的朗朗晴空,突然在一瞬間黯了下來,重重烏雲幾乎快壓到地面。只一眨眼的功夫,四周就黑沉沉的伸手不見五指。整座城市像是突然被老天爺潑了一盆墨汁似的,完全陷於黑暗之中。那種沉悶厚重感,壓得本就頭痛欲裂的蕭恆遠更加難受,只覺得快要崩潰,喘過不氣來。
濃眉微蹙,蕭飛鴻按上屬下的肩頭,渡了些靈力給他。同時大聲喝問:“哪裡來的跳樑小醜?鬼鬼祟祟,不敢現身?!”
隨着他一聲斷喝,蕭恆遠立即感到強行刺進腦中的那抹惡意靈力,隨之消散開去。
過了半分鐘,那聲音纔再次響起,不過卻比之前虛弱了許多:“哼,沒想到你還有幾分本事!就是不知,你能憑這幾分小手段得意到幾時!”
“對付你這種人,足夠了!”
此言一出,周圍的黑暗頓時像清水潑上濃霧一樣,飛速往後退去,重新露出清朗的藍天白雲。蕭恆遠大口喘息着,見窗外的人羣依舊泰然自若,像平時一樣來來往往,這才驚覺剛纔所見的一切,都是幻境。
丁風擅長迷幻術,螺子身爲他的老大與師傅,在這方面自是更加厲害。他甚至不需要接觸對方,就能直接施展迷惑心智的法術。
蕭飛鴻雖然不認識丁風,但與螺子交手一個回合,立即便對對方的法術有了認識。伸手接住中指上因耗盡靈力而自動脫落、並且顏色陡然由深綠變得灰敗的戒指,蕭飛鴻心裡暗暗叫苦:這件法器剛剛釋放了兩次反彈攻擊,已經徹底無效。自己身上雖然還有別的護身法器,可卻幾乎都是加持類型的,這可如何是好?
他的修爲並沒有多高明,甚至比起孫子蕭玄易還差一些,這也是他之所以沒有接任掌門,只在孫子修行大成之前代任家主一職的原因之一。剛纔仗着法器破解了這條安氏走狗的攻擊,但面對下一波攻擊又該如何是好?對一個不必現身的敵人,他甚至連拳腳也不能用。
雖然心裡焦急,但蕭飛鴻臉上並不顯出,還故意做出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怎麼,你就只這點本事?安雲鄉也好意思放你這種貨色出來丟人現眼。”
“住、住口!”螺子剛纔大意着了道,又被蕭飛鴻老神在在的樣子唬住,還真以爲這個傳說中除了養顏功夫煉得好之外、根本一無是處的老頭有什麼絕招,一時竟不敢近前。但想到老大紅狸的指使,他又不敢就此退走。
螺子一邊想辦法減輕法術造成的痛感,一邊四下窺看尋找機會。過了片刻,身體上的痛楚漸漸散去,他這才發現,自己除了疼痛之外,居然沒受什麼傷。這發現讓他頓時靈光一閃:“我明白了,你是在虛張聲勢!哈哈,你個糟老頭子,居然敢騙我!我一定要讓你生不如死!”
螺子剛剛表情猙獰地吼完這番話,之前那種天昏地暗,壓迫感十足的幻境再度向屋內的兩人襲來,卻比上次又添了幾分陰森可怖,多了幾十條似虛如幻的灰影,不斷穿棱在兩人周圍,發出尖銳可怕的長嘯聲,比夜梟鬼泣還讓人心驚。
但迎着螺子的攻擊,蕭飛鴻丟開已漸漸碎裂飛灰的法器戒指,表情卻陡然變得從容。
就在剛纔,他趁螺子還在外面徘徊,用一種奇異的步法,按照五行相生的方位走了一遍,凡是足跡所踏之處,都連起了淡淡的一線金色光芒。
當無數條光芒折射聯合,形成一個玄奧的法陣後,突然有強光從一樓衝出,穿透厚厚的地板,與二樓的法陣交織在一處,在螺子的鬼影攻到之前,徹底融爲一體。整個匯寶古齋的外側,頓時多了一層無形的護壁。將鬼影黑霧擋之於外,狠狠彈了回去。
“五行護生陣?蕭老頭,你是屬烏龜的啊,有種出來跟爺爺我單挑,躲在陣法裡算什麼本事!”螺子連連催動法術,卻始終攻不進去,不禁急得跳腳,索性現身指着蕭飛鴻大罵。
他不知練得什麼心法,身體十分輕盈,輕飄飄單腳站在窄小的窗沿上,毫不費力。但他的模樣卻比他的身手差遠了:頭尖腳尖,胸鼓腹凸,五官可憐兮兮地擠在一張瘦長臉上,看上去像是個人形陀螺,用鞭子一抽就會急速旋轉起來似的。
蕭飛鴻剛纔發動的陣法,正是林紫蘇首次來匯寶古齋時發現的,叫做五行護生陣。此陣利用五行相生的原理,形成一道生生不息的壁障,阻隔外界一切攻擊。蕭飛鴻讓屬下經營匯寶古齋時,就存了把這裡當成退守據點的心思,花了許多心血來佈置陣法。所以這個陣法十分堅固,以螺子的修爲,根本衝不破。所以他纔會想用言語相激,逼蕭飛鴻出來。
蕭恆遠見這長得奇形怪狀的傢伙居然敢罵家主,不禁大怒。他剛想回敬,卻被蕭飛鴻一擡手,止住了話頭:“由他說去,難道我連這點氣量都沒有?”
他這麼一說,反倒顯得螺子無理取鬧似的,把這傢伙急得五官都扭曲起來了。螺子鬱悶地砸了幾下,陣法非但紋絲不動,還反將他的手弄得生疼。
螺子滿心怨憤地甩手時,突然一眼瞥到街上的人羣,眼珠一轉,頓時有了主意:“蕭老頭,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就對下面這些普通人出手!將他們的屍體掛滿你的店鋪,用他們的血澆遍你這兒的每一寸地板!”
蕭飛鴻尚未回答,蕭恆遠便是臉色一變:“你——實在太卑鄙了!”
他和行人們雖是非親非故,但凡是稍有良知的人,都不會眼睜睜看着暴行發生,卻袖手旁觀。斥責完螺子,他不禁焦急地看着蕭飛鴻:“家主,您能想一想辦法嗎?”
沉默片刻,蕭飛鴻卻說道:“當年佈下這五行護生陣,就只能護住這一幢樓。至於其他的——”
蕭飛鴻長長嘆息一聲,眼中掠過一抹悲哀,腳下卻紋絲不動。
蕭恆遠追隨他多年,對他的一舉一動再熟悉不過,一看他的眼神便猜到了大半,寒氣頓時蔓延全身,整個人像被浸進了冰水裡:“家主,難道您……”
出於多年來對家主的尊敬,他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有說出見死不救四字。但他心裡明白,家主已經做出了選擇。
——怎麼會這樣?家主何時變得這樣冷酷了?普通人的命,難道就不是命嗎?
蕭恆遠連連搖頭,下意識地倒退了幾步,彷彿不敢再留在蕭飛鴻身邊似的。
螺子也被蕭飛鴻的反應驚了一下,隨即獰笑道:“蕭老頭,你以爲我是在說笑嗎?”
“你是否在說笑,我不知道。但我必須提醒你,一旦你對普通人出手,黑麒麟絕不會坐視不理。而且你們安家這些年來做下傷天害理的事也夠多了,若是犯了衆怒,屆時四大道門聯手剿魔,簡直是板上釘釘的事。”
螺子被他說得心裡發毛,嘴上卻還是很強硬:“危言聳聽!胡說八道!我憑什麼相信你!你只是在給自己的冷血無情找理由開脫罷了!”
冷血無情。從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惡徒口中得到這個評價,蕭飛鴻不禁露出痛苦的眼神。但想到那個準備了許多年的計劃,他最後的幾絲猶豫,頓時全被堅定取代。連聲音亦是穩如磐石,堅硬淡漠:“若是你不信,可以放手一試。”
“你——好,很好!你當老子怕了黑麒麟麼,老子這就殺給你看!”螺子咬牙切齒地說完,原本被擋在壁障外的黑霧頓時急速向樓下墜去,如海浪翻涌一般,輕而易舉便吞噬了離它們最近的一個小女孩。
被普通人看不到的法術襲擊,小女孩頓時疼得蜷成了一團,可她甚至連叫聲都沒有力氣發出,一下子便癱倒在地。鮮血不斷從她的眼耳口鼻中溢出。只一瞬間的功夫,她原本紅撲撲的臉蛋就變得灰敗無比,眼神也越來越灰暗。死神的羽翼已悄然覆蓋了她的身體。
強迫自己將視線從小女孩身上移開,蕭飛鴻按下心頭最後一抹掙扎,悄悄閉上了眼睛。
“住手!”蕭恆遠驚駭又痛苦地看着那個小女孩,心中萬般不解,爲何家主竟能如此冷酷,眼睜睜看着無辜人命消失在眼前而無動於衷。
嗅到鮮血特有的味道,螺子興奮地舔了舔嘴脣:“普通人的血雖然沒有修道者的漂亮,但他們的那份脆弱卻是誰都比不上的。尤其是臨死前那種絕望的眼神,實在勾人得很。哈哈,蕭老頭,你就好好看着吧!看這些人怎麼在我手下尖叫、求助,卻只能絕望地死掉——啊——!”
話音未落,一道力量組成的無形旋渦突然向他快速席捲而來,螺子根本來不及閃開,整個人眨眼間就被絞進了力量的旋渦,身體頓時不自然地扭曲起來,手腳都折成了不可思議的角度。雖然離了一段距離,屋內的兩人卻依舊聽到了令人心悸的骨裂聲。
旋渦持續了幾秒才消失,螺子根本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白眼一翻直接掉落到地上,像個被暴力破壞過的玩具一樣,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垂落。
“爺爺,蕭叔,你們沒事吧?”
“玄易?!”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蕭飛鴻一驚:“你怎麼會在這裡?”
蕭玄易顧不上回答,忙着爲小女孩施放治療法術。隨着靈光流轉,小女孩的臉色一點一點恢復了血色,但卻仍然不能徹底治好,還需要進醫院做手術。
不過,蕭玄易對這個結果已經很滿意了。星命秘籍果然不同凡響,他只是參悟了一點點,實力就提升了一大截。如果是沒修行星命秘籍之前,他連這一步都做不到,最多隻能治治皮毛傷罷了。
讓不明情況的店員爲小女孩叫來救護車,又將昏迷不醒的螺子悄悄扛到樓上,蕭玄易這纔有空詢問事情經過:“這是怎麼了?這傢伙居然敢向普通人出手,爺爺你也不看着點。”
他的話讓蕭飛鴻臉色有些難看。如果是在以前,蕭恆遠肯定會出來打個圓場。但他剛剛親眼目睹了家主的見死不救,還處於震驚失望之中,根本說不出什麼。
最終,蕭飛鴻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玄易,我不是讓你在家閉關修行麼,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不知怎麼搞的,我在家裡打坐時莫名覺得一陣心悸,所以忍不住過來看一看。”蕭玄易盯着眉目竭力做得平和,卻掩不住焦灼的爺爺,緩緩說出早就找好的藉口。
麻衣盟一派的至高心法星命秘籍,修煉的過程中就是要不斷與星辰之力溝通,最終得以窺伺天命,掌握常人難以察覺的天機。
蕭飛鴻雖然沒有修煉,但卻是知道這些的,便點了點頭,認可地說道:“玄易的天賦果然難得,才修煉了一天,就摸到了星命秘籍的竅門。”
蕭玄易乾笑一聲:“爺爺過譽了,主要是以前就根據殘缺不全的口訣修行了一陣子,現在得到了完本,原先不明白的地方豁然開朗,所以才顯得進步神速。”
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踢了踢地上依舊昏迷不醒的螺子,問道:“這傢伙是誰?”
“安家派來的,揚言要教訓家主。他們真是越來越囂張了,幸好玄易你及時趕到。”蕭恆遠說道。
“安家?”蕭玄易心裡一縮,知道這是安家質疑青銅鼎被盜之事,纔派人來找麻煩,卻還是故做不解地問道:“他們以前可沒這麼跋扈,這次是怎麼了?”
他希望爺爺能做一個正面回答,但卻還是失望了。只聽蕭飛鴻避重就輕地說道:“安家行事素來狂妄,這次的事雖然有些突然,但也在情理之中。”
“爺爺——”
蕭玄易長眉一皺,還要再追問幾句,卻聽到一陣呻吟,低頭一看,卻是剛剛捉到的螺子痛呼着醒了過來。
“你就是蕭家的獨苗少爺吧,居然有能耐傷了我,雖說是我一時大意,但可見你身手也算不錯了。看來,我們得到的情報有誤啊。你是何時變得這麼厲害的?”
螺子如毒蛇般陰惻惻的眼睛,死死盯着蕭玄易,滿心怨恨:打探情報的那些傢伙都是飯桶!回去後他一定要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蕭玄易的實力顯然已經超過了自己,但那些酒囊飯袋卻告訴他,蕭玄易的水準最多與丁風不相上下!正是這錯誤的情報,讓他疏忽大意,以致重傷被捉!
“少說廢話!快說,你到這兒的目的是什麼?”蕭玄易皺眉喝問道。見爺爺不肯正面回答,他便想從俘虜這裡入手,迫得爺爺不得不說實話。
螺子吐出一口血水,呵呵冷笑起來:“其中原因,就得問你的好爺爺了。不過,一個能眼睜睜看着無辜路人被折磨卻無動於衷的傢伙,能做出什麼事情來都不奇怪的。蕭飛鴻,你不是一直在我們家主面前自稱名門正派,麻衣盟正統麼,怎麼行事風格比我們還偏激狠毒?”
蕭玄易右眼皮猛然一跳,升出一陣不好的預感:“你什麼意思?”
“你過來時應訴看到一個重傷的小女孩吧?我不妨告訴你,我對她下手時,你爺爺可就好端端在旁邊看着呢。看着她被我一點點掠奪得內臟變形破裂,流血不止,奄奄一息。那麼可愛的小女孩,連我都有點不忍心了,但你爺爺可是從頭到尾,一點也沒動搖呢。”
螺子嘲諷地看着蕭飛鴻,語氣分外挖苦:“蕭老爺子這份心腸,實在夠硬夠狠,我喜歡!等你向我們家主投誠後,我一定要推薦你去刑堂做事,讓我們安家的小輩好好學着點!哈哈哈!”
起先蕭玄易還認爲螺子是在污衊,但當他對上爺爺冰冷無情的眼神後,心裡的憤怒卻如同凝固的火山岩,一寸一寸凍結起來。
但蕭玄易還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確認道:“爺爺,他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
蕭飛鴻沒有回答,但他沒有表情的面孔,已經說明了一切。
“爺爺!”蕭玄易心中一陣絕望,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這一刻,他忘記了自己曾答應過“藍玉”,要不動聲色打探原因。直截了當便問了出來:“爺爺,你到底是怎麼了!將青銅鼎獻給叛徒,對無辜路人見死不救,你、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玄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蕭飛鴻眸光微動,低聲嘆道。他原本就沒指望能瞞過這個聰明的孫子太久,爲了拖延時間,甚至還讓他閉關,但陰錯陽差,最終還是沒能瞞過去。他突然想到某一點,立即問道:“丟失的青銅鼎是不是在你的手上?”
“我……是又怎樣!”眼見打小讓自己敬若天人的爺爺做事越來越荒唐,蕭玄易心寒無比,抱着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大聲承認道:“是我拿走的!我是蕭家未來掌門,不能任由掌門信物落在一個叛徒手裡!”
蕭飛鴻沉默片刻,突然苦笑起來:“傻孩子,真是傻孩子……一件死物而已,只要能達成最終目的,又有什麼不能拋棄的?”
他後半段說得非常小聲,蕭玄易只看到他嘴皮微微動了幾動,卻壓根沒聽見聲音。見爺爺毫無悔過之意,他於徹底絕望之餘,反而平靜下來,緩緩說道:“爺爺,若你再執迷不悟,按照門規,身爲未來掌門的我,有權將你——禁閉!”
蕭玄易雖然看重親情,卻絕非愚孝之人。而且,他不能眼睜睜放任爺爺一錯再錯!他覺得,爺爺現在這個樣子,只是一時想不開鑽了牛角尖,若是讓爺爺好好清靜一陣子,就一定會清醒過來。
他緊張地看着爺爺,希望他能聽從自己的安排,不要再執迷不悟。也不要讓兩人的祖孫情份,走到完全破裂不可挽回的那一步。
但迎着蕭玄易期待的目光,蕭飛鴻只微微一笑:“玄易,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但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做,誰也攔不了我。”
他話裡帶着淡淡的欣慰,但心亂如麻的蕭玄易卻完全沒聽出來,只注意到了他話裡的絕決。
“爺爺,你當真要執迷不悟麼?”蕭玄易背脊雖然挺得筆直,但眼角卻已變得赤紅,不是因爲眼淚,而是因爲失望與憤怒。
蕭飛鴻注視着這個最疼愛的孫子,心中劃過一絲不忍,卻隨即堅定起來:“你可以這麼說。”
“我明白了……”蕭玄易喃喃說着,手掌微擡,法術焰芒在掌心浮動跳跌,冰冷的光芒映着他的俊臉,顯得格外嚴峻:“爺爺,請恕孫兒無禮。”
但見縷縷紅光飛射而出,在接近蕭飛鴻後光芒猛然爆竄到一人多高,又在他頭頂扭纏交結,形成一張巨籠似的大網,向他當頭罩下。
衆所周知,蕭飛鴻本來資質就不是很高,雖然活了一百多歲,實力卻比不過既有天份、又從小精心栽培的孫子蕭玄易。而蕭玄易眼下使出的這一招天羅地網根本沒留任何餘地,眼見這一式必是十拿九穩,蕭飛鴻避無可避。但在一團團刺眼的光芒中,卻突然傳出他的聲音:“玄易,我先走一步。但願日後——”
話音未落,一道比天羅地網還要絢爛的光芒陡然射出,強光刺得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等蕭玄易再睜開眼時,發現爺爺已赫然無影無蹤。
“這……爺爺!”蕭玄易知道爺爺是利用法器逃走了,不禁又氣又怒:按照門規,有叛逆之舉的弟子如果束手就擒,還能酌情保住性命。像蕭飛鴻這樣一走了之,則只能以叛徒論處,抓回後殺無赦!
可他怎麼能殺死將自己一手帶大的爺爺!不行,自己一定要儘快將爺爺帶回來!
蕭玄易心急如焚,一把抓住蕭恆遠,喝問道:“你知不知道爺爺去了哪裡?”
“少爺,我、我不知道啊!”
“說謊!他連去g省都帶着你,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蕭恆遠無奈地說道:“少爺,我不是門派裡的人,我只聽從家主的命令,放在古代只是個家僕而已。凡是家主不自動說起的事,我是從來不問的。這一次,他確實沒有告訴我什麼,只讓我跟着他走而已。”
“你——”
蕭玄易俊顏鐵青,還要再問,忽然聽到窗外傳來一把低沉動人的聲音:“蕭公子,你是關心則亂。你爺爺現在會去的地方,只有一個。”
“藍玉?!”蕭玄易一驚,本能地撲到窗前,四下掃視,卻並未發現女子的纖影。
但站在窗口被涼風一吹,他的頭腦倒是漸漸冷靜下來,方寸大亂的心裡也理出了頭緒:“安家——他會再去安家,但青銅鼎已經不在他手上了——”
“剛纔你不是承認小鼎在你手上麼,他難道不會自己去拿?”
這一次,蕭玄易終於看清了,對面大廈的某個小陽臺上,坐着一名纖秀女子,臉上仍是戴着黑羽面具,修長的雙腿搭在陽臺上,輕輕搖晃。兩邊隔了大概三四百米,以他的眼力也只能看清女子的輪廓,根本看不清其他細節。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法術,相距了這麼遠,竟能將話語清晰地傳到這邊。
蕭玄易也顧不得細究,想起還放在轎車上的青銅鼎,他心頭一驚,立即不假思索地往外跑去。
躺在地上看了半天熱鬧的螺子,好死不死在這個時候嘴賤道:“蕭小少爺,別一口一個叛徒的,那可是你的親生爺爺呢,你這麼不孝你父母知道麼?說不準,用不了多久你就醒悟過來,也要跟着他來向我們家主低頭鞠躬,臣服獻禮,今天折騰這些豈不是白瞎了?還有外面那個小丫頭,你又是什麼來歷?如果——”
蕭玄易剛好走到他身邊,聞言馬上一腳踹了過去:“閉嘴!”
也是螺子活該,重傷了還要挑釁嘴賤,蕭玄易本來就心情極度不好,這一腳力度失了分寸。螺子被踢中後,痛苦地悶哼幾聲,翻滾兩下,流出一大灘鮮血,就這麼斷了氣。
見狀,蕭恆遠一驚。好在他跟了蕭飛鴻這麼些年,死人的場景不是沒見過,倒沒怎麼害怕。草草檢查了一下,他向蕭玄易說道:“少爺,是斷了的肋骨刺進內臟裡,大出血死了。”
蕭家唯一的對頭就是安家,而之前雖然偶爾有所摩擦,但因爲蕭家以手上的青銅鼎爲籌碼,與之極力周旋,雙方卻一直處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上,沒有起過太大的衝突。所以,這還是蕭玄易第一次殺人。
雖然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想着要讓安家人血債血償,但蕭玄易畢竟只是個二十五歲的青年,只偶爾出手幫商界的朋友打發過些不乾淨的東西,還從沒有殺死過一個活生生的人。低頭看着地上慢慢涌流的鮮血,他臉色突然變得慘白,胃裡也不由自主一陣噁心。
隔着寬長的街區,藍玉彷彿遙遙望見了他的不適,那一把低沉悅耳的聲音,再度響起:“殺了一個人渣,也值得你後悔?”
被她當頭棒喝,蕭玄易一愣,猛然清醒過來:“我當然不後悔。是了,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得儘快攔下爺爺!”
想到這裡,他對蕭恆遠匆匆吩咐道:“清理乾淨,不要讓任何人發現他死在這裡。”說着便急急忙忙往停車場奔去。
但他還是來晚了。熟悉的轎車靜靜泊在車位裡,表面看上去完好無損,但他輕輕一碰,車門不需要鑰匙便自己開了。原本放在副座上的行李箱,早已無影無蹤。
“可惡!”蕭玄易低聲怒喝着,反手一砸,原本就裂紋密佈的擋風玻璃,再也承受不住這力道,嘩啦啦碎了一地。
巡邏的保安聞過過來查看,頓時嚇了一跳:“先生,您沒事吧?”
蕭玄易卻理也不理他,只喃喃自語道:“藍玉——對了,藍玉好像知道的很多,說不定她已經找到了爺爺!我得去問問她!”
等他衝到大街上,卻發現剛纔那處小陽臺上,早已空無一人。那來去匆匆的神秘女子,不知何時已悄然離去。
他定定站了一會兒,忽然轉身又往車子跑去:蕭飛鴻拿到青銅鼎後,肯定要第一時間趕往機場!這次他一定要攔下他!
通往機場的高速公路,一輛疾馳的出租車內。
林紫蘇將黑羽點鑽的假面收進包裡,默默爲自己的錢包哀嚎了一聲:一天之內三次打車往返機場,真特麼太敗家了。等以後有了空,得儘快買張車纔是。
“主人,我們爲什麼又要去機場?”小威以靈體的姿態趴在座位另一端,問道。
林紫蘇低聲答道:“青銅小鼎被蕭飛鴻拿走,我們必須截下他。”
剛纔蕭玄易去車裡找青銅鼎時,小威早在她的安排下跟了過去。發現青銅鼎不見後,她比蕭玄易更早一步坐上出租車,向機場追去。
“哦~就是要打架囉。對了,主人,那個安家還會再派人過來搗亂麼?”小威又問道。
林紫蘇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沉吟片刻,她神情漸漸凝重起來:蕭飛鴻去g省前是和安家打過招呼的,青銅鼎“丟失”之後,行程取消,肯定也通知了對方。但只短短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派手下過來搗亂,看來負責接洽這件事的那個安家人,一定是認爲自己被蕭飛鴻耍了,所以才如此氣急敗壞吧。
也難怪,就算換成普通人,聽人前腳說要送東西給你,後腳又說那東西丟了,也肯定會生氣發怒,覺得對方是在耍着自己好玩。不過,心胸寬大的人嘀咕幾句也就完了,那安家人反應這麼激烈,可見是個非常小氣的傢伙。這種人,說不定會親自趕過來教訓蕭飛鴻——搞不好,這傢伙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意識到這個可能,林紫蘇悚然一驚。她目前這點三角貓的功夫,在蕭玄易面前扮扮高人也就罷了,如果對上真正的高手,只怕要吃大虧!就算有小威在,恐怕也不抵用。看來,得讓小晏來幫忙才行!
一念及此,她立即在心裡對小威說:“你快回家去把小晏帶來。”
“主人,要打架的話,有吾就夠了。”小威自信滿滿地說道。
“別耍寶了,快去。”
小威只好不甘不願地答應下來,輕盈地躍出窗子,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折返回去:“是,主人。”
小威離開沒多久,在離機場還有三分之一路程時,一處加油站附近,忽然傳來了刺耳的車子相撞聲。聽那聲音,就知道車禍十分嚴重。
出租車司機一個剎車,伸頭往旁邊一望,頓時張大了嘴:“老天,怎麼搞的,那車都快撞成灑琪瑪了!”
他正感嘆時,後座的乘客突然拉開車門,一下跳了出去。司機剛要喊住那女孩,突然發現車座上已留了一張百元大鈔,馬上便住了嘴。
林紫蘇跑到被撞得快散架的車子跟前,還有幾步距離時,猛然停住了腳。視線從出事的車子裡、血流滿頭的蕭飛鴻身上,慢慢移到追尾的那張車子上,眼神也立時變得冰冷戒備:車裡好強的殺氣!那肇事者,難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