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鎮上的那一日, 天色晴好。
楚歲帶着小孩跟着村長從縣衙裡出來,便算是過了戶,成了一家人。
她大概沒有想到自己家破人亡之後居然還有能有一個弟弟, 這種感覺委實奇妙和心酸。
若是楚鯨還在世的話, 想來若是知道她就這樣有個弟弟也會高興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聽多了關於楚鯨的話題, 對於這個本應該是舅舅卻給自己做了將近二十年的父親來講, 楚歲都有些分不清舅舅和父親的區別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舅舅和父親又如何,總歸已經不在了。
日頭正好, 楚歲辭別了村長,想着自己從今往後就有了一個弟弟, 便打算好好的慶祝一番, 若是以往的慶祝方式, 那級別怕是舉國同慶的。
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吃餛飩還是包子?”她看着路邊兩個攤位, 低頭問身邊的小孩。
小孩似是很少來鎮上,走馬觀花的眼珠子不停的滴流轉,他看着兩個攤位,細小的手指無知覺的啃着,最後指向了包子的攤位。
楚歲看了眼包子, 又看了眼餛飩, 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是想吃餛飩的。
她帶着孩子走到包子鋪, 買了兩個肉包子, 遞給了小孩。
眼睛對餛飩鋪的餛飩還有些流連忘返。
小孩接過包子,剛出爐的有些燙, 他呼哧呼哧的將其中一個吹涼然後遞給楚歲,對於這個新任的姐姐,他也想表示一番。
他素來吃着百家飯長大,從來都沒有想過會被誰收養,到頭來戶籍落上了,他也覺得有些不踏實,畢竟從一開始小孩就沒有做過什麼對楚歲好的事情。
小孩心想:如果我是你的話,我老早就把那個騙我的人弄死了,哪裡會有你這麼蠢。
對於楚歲的做法,小孩並不理解,但是常年的遭遇讓他早早的就知道,怎麼樣纔是對自己最有利的,於是他乖乖巧巧的當作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說,老老實實的當一個可憐兮兮的小孩就好了。
而楚歲雖說將他收養了,但是對他的瞭解其實並不多,她能夠知道的無非就是小孩是個孤兒,由村中的孤寡老人照料,對此也就夠了。
大概是家破人亡之後,楚歲便格外渴望有人等待的感覺,那日村頭的小孩等她回了一次家,她便想着不如自己建一個家好了。
哪裡有什麼深思熟慮,不過是一拍即定。
她對着面前遞過來的包子,白色的包子皮上還散發着熱氣,小孩期期巍巍的舉着,白皙的手指被熱氣燙的微紅,細細的舉着包子,顫顫巍巍的。
她接過包子,拿在自己的手上也能感覺到那欺人的溫度,她咬了一口包子,含含糊糊的說:“行了,還有什麼想吃的?今天吃個夠。”
熾熱的溫度在嘴裡蔓延,一口吞下去暖到了肚子裡,舒展向四肢,這是已經很久沒有過的溫度了,楚歲心想:這日子早早的改了,過過有溫度的日子也好。
她牽着小孩,走在鎮上的長街上,路上行人稀疏,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時間鎮獄司來人的原因,她穿過鬧市一路晃晃悠悠的,完全沒有把前日的任務放在心上。
午日時分,楚歲帶小孩下了館子,館子不大,是巷子見普普通通的堂食鋪子,門口圍着藍色的圍布,一推開圍布,塵世裡嘈雜的煙火氣息一下子撲面而來,沸沸揚揚的聲音不絕於耳,楚歲找了一個桌子,剛坐下便聽說鎮上的錢府又發生了失蹤案,丟的還是錢府千金。
“聽說啊,這錢大小姐乃是和人私奔了。”一位客人說。
這個客人說的奇怪,臉上的神色也是奇怪,楚歲聽得楞了一下,轉身坐好。
那人接着說:“你們知道上一次錢府千金是怎麼會來的嗎?”
“不是鎮獄司老爺救回來的?”一人回答道。
“嗨,哪裡是,聽說是那個採花賊自動告知的。”那人吸溜着麪條,嘴裡咀嚼着長面,抱着不知道什麼心思告知這些消息。
“嚯。”
“我聽說啊!那個錢府千金跟着採花賊風餐露宿回來的時候瞎了眼睛,被鎮獄司給治好了,治好以後就被錢府老爺許配給鎮獄司大人了。”
“那鎮獄司的大人能夠要哇?”
“那就不曉得了,指不定那個大人看錢府千金好看,就收了呢?”
一片嬉笑聲響起,隨即又討論起來。
“我怎麼聽說的和你不太一樣?”
“.......”
這個消息傳的沸沸揚揚,對於枯燥的小鎮來講,除了前幾日的京中官爺,怕先如今就這錢府的八卦最爲吸引人。
至少楚歲聽到的時候,是楞了一下的。
她點了兩碗牛肉麪加一疊牛肉餅,算是給自己和小孩開了葷,耳朵卻豎了起來。
八卦流言大多都會添油加醋,各有各的說法。
但終究是不會偏離八卦的本源,聽着廳中的客人們各執一詞,有人說錢煙失蹤是私奔,有人也說是她不乾淨,被錢老爺私下處理了,也有人說錢煙早就死了之類的。
全是些莫名其妙的猜測,楚歲聽了半天,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不管錢煙如何,就目前而言,她不在錢府。
她想了很多,最後想的還是:一個大家小姐,不在自己的府上,她會去哪裡?
她想到了燕長生,可聽說失蹤的時間又有點長,絕不是那日晚上她與她詳談的時間,難不成....
楚歲有了一個猜測,這個猜測讓她頭都大了。
她見的那個若不是錢煙,那是誰?
如果是錢煙,爲什麼早早的就有她失蹤的猜測。
小孩扒拉着碗,將整個頭都埋了進去,吸溜吸溜的吃的滿嘴流油。
楚歲琢磨半天,想不出結論,知道的信息太少了,乾脆不去想,專心吃麪。
這時,不知道是誰說一句:“誒,錢家小姐失蹤了,那婚約怎麼辦?”
這話一出,全場安靜。
楚歲這纔想到,錢家的婚約..那不是宴九嗎?
宴九-鎮獄司-婚約-錢煙
怪不得場中如此安靜,大家估摸是怕鎮獄司的人又來一趟吧!
楚歲搖搖頭,將錢丟在桌上,拉起小孩出了門。
她走在長街上,錢府丟了人,鎮獄司又要娶媳婦,如果不想將人再次引過來,那麼錢府肯定會找個姑娘先頂一陣子。
宴九那個人,一定是沒有見過錢煙的模樣,這樣錢府老爺才能放心的呆在家中。
若是宴九見過姑娘,那估摸整個八分鎮都要被錢府老爺翻個底朝天。
得出這個結論,楚歲依舊是愁眉苦臉。
畢竟,錢府老爺在無助也不會找個毀了容的姑娘替嫁,這可真是傷了頭。
小孩拉着楚歲的手,不知道她在煩惱什麼,他現在太小,每日想着的無非就是自己去哪裡,哪裡可以收留自己,現在又想的是今天可以吃什麼,明天可以吃什麼,然後再是,哦,我的姐姐她在想什麼。
新出爐的姐弟,雙方都挺好奇的。
小孩左看看右看看小聲問:“歲姐,你是不是在想錢府小姐的事情?”
他擠眉弄眼的,完全不像剛纔那幅乖巧的模樣。
楚歲配合的點點頭,說:“你想說什麼?”
小孩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轉,湊到楚歲的耳邊說:“我見過錢府的小姐。”
楚歲一愣,看向小孩,小孩滿臉自得,像是知道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楚歲一想,還真算是個了不起的消息。
她一把揉向小孩的頭,將其揉了個遍,然後同樣小聲的說:“你在哪裡看見過?”
小孩說:“就在八分山上的瀑布邊。”
這個消息一下子讓楚歲來了精神,開玩笑,指不定她就找到辦法能夠混到宴九的身邊去了。
混到宴九的身邊去,還能找不到辦法拿下鎮獄司嗎?
她腦子轉的飛快,一把撈起小孩湊到跟前說:“小弟,發財的機會來了,想要以後吃得飽穿得暖,你現在帶我去找那個姑娘,若是被別人先一步找到了,就沒有機會了。”
小孩一聽這話,兩眼冒星:“發財?”
這無疑是個鼓舞人心的最好辦法。
小孩激動的雙腿直蹦,從楚歲的懷裡跳下來,拉着她哼哧哼哧的就要衝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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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長鶯飛的時候早就過去了,初秋的季節本是碩果累累,但是由於靠近附近的村莊太多,這導致八分山的水果早早就被禿嚕個乾淨,因此只能看到微微發黃,要落不落的樹葉。
八分山的瀑布很大,支流也很多,小孩帶着楚歲七繞八繞的走到一條偏遠的小溪流旁,然後從一旁的假山裡面穿過去。
然後楚歲就見到了錢煙,不是前幾日見到的那個,而是一個非常溫婉的女人,她有一雙柳葉眉,看着你的時候,似蹙非蹙,似喜似悲的,讓人想要心碎。
聽見腳步聲,原本坐在石頭上縫補什麼的女子擡起頭,看了過來。
“是誰?”那姑娘輕聲問。
她穿着素服,頭上只帶着一枚木頭做的釵子,可以看到出來是精心打磨過的釵子,被她好生保管着。
楚歲慢慢的走過去,那姑娘又說話了:“小黃,是你嗎?”
她明明看的是這個方向,卻辨不清來人,楚歲忽然就心涼了半截。
錢煙真的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