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向婉和小敏,以及另外兩個女大學生一起到學校爲山莊裡的孩子上課。
第一節課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一個小身影忽然從門外跑進來,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望着講臺上的老師。向婉轉頭一看,竟然是昨天遇到的小星星,此時他那雙澄澈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她,緊緊抿着小嘴,看上去有些羞澀與膽怯。
這時候,山莊裡的那位中年女教師走到小星星的面前,神情嚴肅地問他:“小星星,你怎麼又遲到了?”
小星星捏了捏小手指,微微垂下小腦袋,眼簾眨動着,小聲說:“漂亮奶奶養的小雞起牀晚了,我剛纔在餵它們吃食。”
中年女教師不禁有些生氣與無奈地說:“究竟是小雞來上課還是你來上課?”
向婉抿了抿脣,望着那位脾氣有點暴躁的女教師,再看了看小星星,她笑着蹲在這個小男孩的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柔聲問:“一直都是你在餵養它們嗎?”
女教師見向婉在問他話,就轉身去看其他孩子的學習情況。
小星星看了眼離去的女教師,再眨着大眼睛望着向婉,點了點頭,小聲說:“它們最愛吃我喂的草籽,菜葉,還有……”
向婉歪着小腦袋,微笑地望着他開心的小模樣,彷彿那些有趣的生活纔是他真正的樂趣所在,她拉着他的小手輕聲問:“你昨天的作業做完了嗎?”
小星星突然止住了笑容,輕輕搖了搖頭,目光閃爍了幾下,又小心翼翼地垂下頭,不停地捏着小手指。
向婉目光溫柔地望着這個小男孩。前一世,她連自己孩子的模樣都沒有看見,上天就奪走了她的生命,以至於看到這麼可愛的孩子,她心中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他,呵護他。
向婉拉起他的小胳膊,走到他的座位旁,然後抱起他的小身子坐在那條板凳上。
小星星僵着身子,微微轉過頭,臉頰不經意間碰到向婉的柔順長髮,一股梔子花香悄然鑽進他的鼻孔裡,他的小臉兒猛地一紅,又急忙轉過頭。
向婉目光溫柔地望着這個特別喜歡害羞的小男孩兒,笑着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小星星微微抿了抿小粉脣,不停地扭動着小手指,過了一會兒,他纔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小臉兒又悄然紅了起來。
向婉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覺得她剛纔的問題真的很幼稚可笑,不好意思地輕輕咳了兩聲,說:“姐姐給你看一些有趣的東西。”
說着,向婉拿出一些圖片,圖片上全是一些雜亂無章的線條,線條中交織着長方體、正方體等各種圖形。讓孩子從這些雜亂無章的線條中找出這些規則的圖形,這樣可以鍛鍊他們專注於一件事情,不受外界影響的能力。
向婉仔細觀察着小星星的神情變化,發現他在看到這些圖形時,眼睛突然閃過一抹亮光,小手指悄然展開,拿起第一張圖片,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那些線條,過了一會兒,他伸手拿起旁邊的鉛筆,俯下頭從圖形中畫出裡面的長方體,然後再去看第二張……
在這整個過程中,向婉感覺被小星星的忽視了,因爲他在做自己的事情的時候太專注。老人們都說,從小看大三歲看老。向婉不禁有些慨嘆,這孩子是棵好苗子,如果好好栽培,一定是個人才,只是這裡的條件……
中午放學的時候,小星星揹着小書包,垂着小腦袋,雙手插在揹帶褲的口袋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向婉從後面出聲叫住他:“小星星。”
小星星轉過身,有些疑惑地望着向婉。
向婉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小星星臉頰微微一紅,裝在口袋中的小手動了動,卻遲遲沒有伸出來。
向婉笑着拉出他的小手,然後牽起來,兩個人,一大一小的身影,沿着長滿青草的山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纖細柔軟的大手包裹着小手,有點暖暖的甜蜜感,小星星再次紅了紅臉,這種感覺似乎和漂亮奶奶對他的親切感不一樣,好像山莊那些小朋友們口中說的“媽媽”。
每一次,那些小朋友說媽媽給他們做了一身新衣服,或是納了一雙新布鞋,或是晚上的時候摟着他們睡,或是在他們生辰的時候給他們煮了一個雞蛋,煮了一碗長壽麪……小星星都默默地坐在一旁,靜靜地聽他們開心地談論,訴說那些令人高興的事情,但他自始至終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他也不曾羨慕他們,因爲他一直覺得自己擁有一位獨一無二,十分漂亮,無所不能的奶奶。
但現在,身旁這位漂亮姐姐的手真得好溫暖,她的懷抱似乎也好溫暖好馨香,他悄悄地咬了咬下脣,聲音很低很輕,以至於向婉聽得不是很清晰,“漂亮姐姐,你……能不能再抱我一下?”
再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向婉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突然想到昨天校長對她說的小星星的遭遇,她的心猛地一疼,雙眸不禁有些微微泛酸,手不由得握緊了手心中的那隻小手。
小星星微微擡起頭,小心翼翼地看着向婉,澄澈的大眼睛中閃爍着疑惑與期待的光芒,又輕輕叫了一聲:“姐姐?”
向婉扭過頭,吸了吸鼻子,心想她這麼大人了,絕對不能在孩子面前哭,壓抑住眼眶中的淚水,她再次轉過身,突然蹲下來,緊緊摟住小星星的小身體,伏在他的小肩膀上,兩顆晶瑩的淚珠悄然落到草地上……
小星星露出一口潔白的小牙齒,開心地笑了,他緩緩擡起小胳膊,小心翼翼地摟住向婉的脖子,眨着夢幻的雙眸,輕聲說:“姐姐像媽媽一樣。”
向婉的心又是一陣疼,重重地吸了吸鼻子,淚光在眸中閃爍着久久未落,小星星聽到她的低聲啜泣,微微推開她,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擡起瘦瘦的小手擦去她眼角的淚水,笑着說:“姐姐,是不是有沙子鑽進眼睛裡了?”
向婉雙眸顫抖着淚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點點頭,然後抱起小星星坐在路邊的草地上,他滿臉幸福地靠在她的懷裡,兩人一起幽幽地望着遠處的山野風光……
微風過處,傳來陣陣茶香,清新愜意,更有茶農在採茶時唱的民間小調,輕鬆愉快。
小星星突然擡起頭,漆黑澄澈的大眼睛望着向婉,“姐姐,我帶你去一個漂亮的地方怎麼樣?”
向婉微笑地點點頭,好奇地問:“什麼地方?”
“漂亮奶奶的百花園,那裡有好多好多鮮花。”小星星興奮地說着,甚至展開手臂做了一個擁抱天地,擁抱大自然的姿勢。
向婉目光柔和地望着這個可愛的小男孩,牽起他的小手,輕鬆愉快地跟他一起朝百花園走去。
山路曲曲折折,走了好久,纔來到一處環境僻靜的地方。
向婉仔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擡眼望向前方,看到被木柵欄包圍住的花園,柵欄的旁邊種着綠油油的茶樹,花園的西邊有一座精緻的小木屋,真的如小星星所說,花園裡真的有數不盡的鮮花,一眼望不到盡頭。
縷縷山風吹過,玫瑰,薰衣草,紫藤,康乃馨……各種花香撲鼻而來。向婉微微閉上雙眸,輕嗅那點花香,享受般地擁抱大自然的美好。
小星星愉快地跑上前,推開那扇柵欄小門,然後轉過頭,甜甜地笑着,看着向婉,“姐姐,快來!”
向婉輕地睜開雙眸,笑眯眯地望着小星星,輕輕地走到他的身邊,他拉起她的手,朝百花園裡走去。
這時,在花叢深處澆水除草的中年女人突然擡起頭,目光溫柔地望着小星星,看到他身邊的長相漂亮的陌生女孩時,目光閃過一抹似是而非的憂傷。
“漂亮奶奶,這是我們班新來的老師。”小星星甜甜地笑着說。
向婉目光溫柔而詫異地看着小星星口中的漂亮奶奶,恭謹地說:“茶姨好,我是向婉。”
這位茶姨的穿着打扮,氣質脾性似乎與山莊裡的村民截然不同。
那是一位穿着刺繡織錦緞旗袍的中年婦女,如花的容顏和溫婉的性情被歲月侵蝕,渾身帶着一股冷漠高傲的氣息,目光流轉之間,流露出一點似有非無的憂傷。但聽到向婉說出自己的名字後,她眸中的憂傷就被一抹冷冽的寒光所籠罩,臉頰上突然升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
習慣了隱蔽與僻靜的環境,冷漠似乎是她對付這個世界的唯一武器,突然有一個陌生人,尤其這個人是她不想接觸的,進來這裡,她很不習慣。
有關過去的記憶,如碎片般在茶樹的每一片葉子上輕舞,像飛揚的精靈。
過了好久,茶姨依舊保持一種冷漠疏遠的態度,沒有給向婉一點回應。向婉稍稍一怔,心底漸漸升起一點失落情愫,莫非這位茶姨不歡迎她來這裡?
小星星疑惑的目光在向婉和茶姨身上來回移動,他伸手拉了拉茶姨的手指,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奶奶。”
茶姨這才伸手摸了摸小星星的短髮,柔聲說:“小星星,你先進屋子去給老師沏杯龍井茶,我和她先說幾句話。”
小星星笑着點點頭,轉過頭,朝向婉俏皮地眨了眨眼,然後轉身向小木屋跑去。
直到看不見了小星星的身影,茶姨才斂去溫柔的眸光,冷漠地看向向婉看小星星時的溫柔性情,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向小姐,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