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清清嗓子,擡手摸摸自己的臉,在李鐵書對面坐好:“我從來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被嚇到就直說,別硬撐着。”
李鐵書再次盯着她看了看:“確實嚇了我一跳,明明親自送走的人,忽然又出現在面前了,任誰也會嚇到。”
“我交代你的都做好了嗎?”尹莫幽此時聲音已經變得十足的少年模樣。
李鐵書嘆口氣:“做好了,我順利地進入尹府的新兵護衛隊,你也是尹府新兵護衛隊的,身份是我的堂弟李鐵蛋。”
“李鐵蛋!我以後就叫這樣的名字?”尹莫幽很想捂臉,被這名字給雷到。
李鐵書看她表情豐富的面頰,臉上微微有些笑容:“如你這般瘦弱的少年實在難找,而且還要有能耐被尹府的人挑上,我可是費了極大的力氣,郡主就不要再挑剔了。”
尹莫幽暗暗磨牙,一字一頓道:“誰挑剔了?以後記得喊我——鐵蛋就好了,莫要露陷!”
“記下了,只是平日裡,鐵蛋在人前都是喊我哥哥,你——”李鐵書的眼神裡罕見地帶着絲揶揄的笑意。
“哥哥,是這樣喊的語氣嗎?”尹莫幽毫不介意地喊了聲,還問他像不像。
李鐵書那臉轟然一聲,就有些燙了,好在他臉不白,當即模糊地嗯了聲道:“是這樣,你要是不習慣,就別喊了。”
“確實有些不習慣,畢竟我沒有哥哥,不過喊着感覺也不錯,其實我還是很希望有個哥哥的,如果我有個哥哥,自然就不用我費這心思了。”尹莫幽說着有些黯然。
李鐵書看着那讓他一直視如天人只能仰望的少女,此刻她坐在他對面,只是一個單薄無助的少年,原來,她也有這般的無助無奈,如同他那曾經扯着他衣襟喊餓的小妹。
尹莫幽猛然擡頭:“你看什麼?”
李鐵書嚇了一跳,遲疑道:“你——這臉與鐵蛋當真是一模一樣。”
“呵呵,這都是因爲你的畫工好。”尹莫幽笑着誇讚他,當日她交代他私下找信得過的人一起進入尹府招收的護衛隊裡,並讓他確定無失誤之後,把那人的畫像送到宇王爺府上,這纔有這毫無破綻的面具來。
“那你堂弟現在在哪裡?”尹莫幽問道。
“我已經安排他啓程到青州的大船廠摸底去了,他挺機靈的,我覺得到那裡,或許有時候你有事情要處理,需要他替你頂頂。”李鐵書已經慢慢鎮定下來了。
“你果然是個穩妥的,我就知道我不會看錯人的。”尹莫幽得意地笑着誇獎自己的眼光好。
李鐵書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心裡五味雜陳,如果沒有面前這個少女,他此刻還在鐵匠鋪裡打鐵,吃不飽肚皮連娘吃藥的錢都沒有。
因了她的青眼,他纔有如今的日子,能養活孃親與妹妹,受人尊敬信賴,還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這個少女是他命裡的貴人,他自然要感激她,當神一樣地守護與尊敬。
“白總督要上任,皇上特地
舉行大閱兵,讓他挑選隨行人馬,我看那些大兵營裡的士兵,都擔心被他看上,故意邋里邋遢的,他也與衆不同,壓根兒看也不看,直接讓皇上把今年剛入伍的新兵撥給他五千人;
皇上沒準,就給了他三千人馬,當時就命他帶兵到京城外郊安營,傍晚時分,咱們府上的一百人也都趕到郊外,歸入白總督的大營裡,領取了武器裝備,我與堂弟一個帳篷休息,接下來迎接我們的估計是新兵強訓。”
李鐵書把面前要遇到的問題說與尹莫幽,告訴她可能遇到的困難,讓她有所準備。
“嗯,知道了。”尹莫幽淡然回答。
李鐵書看看她,見她閉目養神,並不打算說話,無奈道:
“軍營裡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強訓開始的話,一般人難以承受,你的身份體力估計吃不消,而且衣食住行洗漱沐浴——唉,我看你最好給你外公通個氣兒,讓他額外給你關照,不然會有很多麻煩。”
尹莫幽睜開眼,瞥了眼李鐵書:“囉嗦!”
李鐵書頓時啞然,閉了嘴巴。
心道自己果然多嘴了,她如此做顯然自有她的道理,以他跟着她做事的經驗,她早已考慮過這些,都怪自己,只是看了她片刻的柔弱,就開始失了心智爲她擔心起來,即便有什麼意外,她與他一起,他自然會好好地護着她。
馬車出了朱雀坊,很快就直接朝着外城而去,到了城門口,奇衣閣三輛送貨馬車正等着,李鐵書帶着尹莫幽下車,與大柱碰了面。
大柱不知道李鐵書身邊的人就是尹莫幽,只以爲是他堂弟,很客氣地對尹莫幽拱手,尹莫幽自然把自己當做李鐵蛋,應付得毫無破綻。
“這些衣服是當初郡主吩咐趕工出來的,樣子也是她指點着設計的,剛好四千套,本來說自己帶着,可忽然讓人捎信通知我,說讓我在這裡等着你,送到白總督的軍營裡,這時辰我如果出了城就要在城外過夜,店裡事務多,你就帶着出去,直接交給白總督就好。”
大柱說着遞給他貨單。
李鐵書接了揣到懷裡:“你趕緊回去吧,店裡離不開人。”
“你當真去了護衛隊?幹嘛不直接跟着郡主,趕個馬車也能近身保護她。”大柱有些不甘心,覺得李鐵書這選擇對保護尹莫幽來說,有些鞭長莫及。
“郡主的馬車是誰想趕就能趕的?再說這是郡主吩咐我這麼做的。”李鐵書說着看也不曾看身邊的尹莫幽一眼,朝着大柱拱手道別,“走了。”
大柱無奈地朝他們點頭,把出城的印信交給守城門的士兵,吆喝着送貨的馬車出城門。
眼看着他們順利走了,自己才騎着拴在路邊的馬,飛快地朝錦繡坊趕去,他要在坊市關門之前,回到奇衣閣,店裡的訂單越來越多,李鐵書走了,他得坐鎮。
上了馬車,李鐵書對尹莫幽說:“你倒是有先見之明,怎麼那麼久之前就預料到白總督手下帶上我們也不會超過四千人馬?”
尹莫幽噗嗤一聲笑了:“你別把我看得太能耐了,那衣服當初是爲了預備水災製作的,如今我既然在這隊伍裡,自然要優先享受自己的籌備,我可不想行軍時冒雨穿那厚重的蓑衣。”
李鐵書斂容道:“水災?青州大旱三年了,你怎麼會想到水災?”
“久旱必雨,一旦下雨,那千里赤地沒了草皮莊稼的防護,必然招致大水災,到時候若是淫雨霏霏,連月不能見日,人不發黴了?這衣料就是爲了那時準備的。”
尹莫幽面露猶色,她也不希望遇到那樣的局面,可是前世的記憶裡,青州確實是三年大旱之後,就是江水氾濫的水災。
“那我們都跟着你沾了光,難怪當初這布料要放入蠟溶缸裡浸泡燒煮,足足浪費了幾百兩銀子的蠟錢,本身以爲是預防染的顏色掉色,原來是爲了防雨,我見大柱讓工人們拿水潑過,確實能防水。”
李鐵書眼神複雜地看着尹莫幽,再看看車廂後邊疊放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同樣讀書,怎麼她就能讀到那麼多奇書,學到如此多的實用的東西?
馬車很快就到了軍營,李鐵書遞了大柱給的帖子,很快白總督的親兵就過來帶着他們入內。
尹莫幽跟在李鐵書的身後,低頭抱着一套樣品衣服。
只見巨大的羊皮大帳內燈火通明,白宗唐坐在正中的大椅子上,身邊是十多個家將與幕僚。
李鐵書帶着尹莫幽走入大帳,恭敬地拱手參拜,見過白總督。
白宗唐呵呵笑着對尹莫幽招手:“你手裡捧着的就是尹府郡主設計的送給軍營的衣服?”
尹莫幽連忙近前,把衣服在桌面上展開。
只見那衣服染得草綠色與黑色夾雜,花裡胡哨,全然不像朝廷配備的紅黃青藍紫色的便於佈陣的作戰服,一時眼神愕然,下邊看到的人也都紛紛顯出意外來。
“大家莫要小看這顏色,瞧着不出眼,但是對隱蔽十分有利。”尹莫幽壓着聲音說,她瞧着外公,臉上帶着頑皮的笑意。
這話一說,在座的人都是對行軍打仗有點經驗的,想想那作戰的場地,這顏色確實不易被人發現,當即有人就拊掌讚歎,連連稱妙。
“還有這衣服料子,聽說在蠟水裡滾燙蒸煮了三遍,每次都是清洗後晾曬乾再煮,出來的布料還能防水。”
說着伸手拿了外公面前的半盞茶,噗地一聲就倒在衣服上,大家都伸長了脖子看,只見尹莫幽拿起衣服,那水珠兒在上邊滾來滾去,她一隻手丟開,那些水珠就順着丟下的半側滾落地面。
那潑水的地方絲毫沒有被水浸透的溼潤痕跡,白宗唐大喜,伸手摸摸,確實毫無水溼的痕跡。
“這款式——也是見所未見。”白宗唐沉吟道,上下翻翻,總覺怪異,竟然找不到穿衣服的扣子。
“這是連體服,上衣與褲子是上下連着的,入口是腋下這裡的扣子處。”尹莫幽說着拉起衣服胳膊,指着那隱蔽的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