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面無表情地擡手擺擺:“列位大人,承讓承讓。”
一邊拱手一邊就擠出了人羣,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感覺到身後還有人死皮賴臉地跟着
就加快腳步到了門口,瞧見廖幕城正悠然地揹負雙手站着等他,當即過去擡手就朝他肩膀捶打一拳:
“喂,別人都祝賀我升遷,你怎麼瞧着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廖幕城認真地看看她,看她那不停地悄悄朝他擠眉弄眼的表情,知道她是想讓他幫着擋麻煩,當即嘆息道:
“我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這回你算是與我平級了,你官階沒我高的時候,尚且夜裡要在上邊,如今這連升三級,我這豈不是再無翻身之日了?”
身後陪着笑跟過來套近乎的大臣頓時紅了老臉,腳步遲疑不決。
面面相覷,明顯聽到人家小兩口在談房中之事,這臉皮再厚也不能硬湊上去吧。
尹莫幽當然聽得到身後雜沓的腳步聲,面不改色道:“確實,這夜裡誰上誰下的問題是很讓人苦惱。”
廖幕城擡眼,瞅着她那糾結的小臉,點頭道:“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咱們以一旬十日的頻率輪換,如何?”
尹莫幽冷哼一聲,擡腳就走。
廖幕城連忙跟上:“怎麼了?咋又惹到你了?”
“不公平,若是我輪到了下旬,不夠十日怎麼辦?”尹莫幽的話隱約飄來。
“哦,那不如這樣,每月上下旬時我上,中旬時你上,如此可好?”廖幕城強忍着笑噴的衝動,繼續拿話刺激尹莫幽。
尹莫幽冷不丁地回身就是一拳,喝道:“美得你!”
距離稍微近些的大臣都被唬得一跳,他們瞧着都替廖幕城肉痛,怎麼脾氣這麼暴,動不動就拿拳頭暴打。
再看廖幕城冷不防被打到,頓時捂着肚子彎腰蹲地。
一時間都瞧得大家心有餘悸,這喜歡男子確實是需要好身體的,只是這稍微的一發怒,那鐵拳都得受着,還是喜歡女人好,再潑辣再生氣也不過拿指甲撓你一把,一般也就瞪個眼,嬌嗔着都能讓人的心軟得忽閃忽閃地跳。
大家眼巴巴地瞅着廖幕城彎腰誇張地朝着李鐵蛋的背影哀嚎幾聲,看前邊走着的人始終不回頭,就選擇若無其事地起身。
廖幕城正要追過去,發覺身邊站了好多人,還有好多關切的臉色。
他側臉冷冷掃一眼那圍在他身邊,試圖獻殷勤的大臣,那眼神分明是我很不爽,別惹我的意思。
而後,施施然朝尹莫幽追過去:“等等我,說了一起下朝的。”
那羣大臣都眨巴着眼瞧那幾乎是屁顛屁顛地跑走的廖幕城,一時間都有些無法適應,這是他們那個高冷的廖世子廖侯爺廖大將軍?
“唉,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老了老了竟然還能看到如此體統的朝廷大員!”
“寶貝孫兒被李鐵蛋如此作踐,國公爺瞧着也
不知心裡什麼滋味。”有人小聲說着,瞄一眼不遠處邁着四方大步一派雍容地走過來的老國公。
那老頭身子骨兒一點也不老,雖然頭髮幾乎突然之間全白了,耳朵卻依然管用,他當然聽得到這些朝臣嚼舌頭,往日他定然覺得沒臉見人,可是現在,他有了與人逗樂子的興致,當即遙遙地朝那些人拱拱手道:
“不勞各位爲老夫擔心,相比較深宅大院裡那些聒噪人的女人,老夫瞧着還是李大統領更順眼些;若是各位大人宅內沒了那羣整日裡爭風吃醋、無事生非的鶯鶯燕燕,這朝廷各部門的公務效率定然翻幾番。”
啊!
這是要翻了天嗎?
老國公竟然說出這般驚世駭俗的話來,好像他孫子喜歡男子是正常的,他們這些人娶了女人倒不正常起來。
“哈哈哈——老夫與大家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莫要驚嚇到各位大人才好。”廖繼業笑得聲如洪鐘。
一與他相熟的大臣苦笑道:“國公爺,你是那種開玩笑的人嗎?你從來都不開玩笑,突然來這麼一下子,我們大家夥兒的心臟哪裡承受得起?”
這時莫啓也帶着身後一幫擁護者快步跟了過來,他瞧瞧廖繼業的神色,笑道:“幾日前聽說國公爺病了起不來身,派犬子去府上探望,說您老閉門謝客,如今瞧着這氣色,不像是病了,倒像是懶得上朝,偷偷在家裡將養身體了。”
廖繼業也一反常態,不曾與莫啓冷臉對抗,而是爽朗一笑:
“還是莫宰輔瞭解我,人老了,再不愛惜將養身體,如何過活?人這一輩子,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當真老夫這一脈絕了後,只能說是我們一傢俱是武將出身,殺戮太重,受此果報實屬必然。”
他話音一落,眼角掃到匆匆離開的尹丞相,當即伸手一攔:“尹丞相,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他本來是覺得自己的孫兒與尹莫幽在一起,及時地討好親家公。
哪裡知道尹丞相微微皺了眉頭,一臉窘迫之色,他微微遲疑,剛纔他也聽到了廖繼業的話,只好無奈道:
“你府上人脈不旺,至少還有個出色的孫兒,我至今連一個兒子也不曾有,我是文臣,自問並無做殺戮之事,受此果報還請老國公爲我解惑。”
那廖繼業絲毫不曾有揭人短處的不好意思,而是十分認真地看看尹丞相的面相,說道:
“相爺你廣積福德,宅心仁厚,這面相怎麼都不是無子之相,耐點心,多不過一年半載,必得貴子。”
這話說得,莫說尹丞相愕然瞪大眼睛,便是其他朝臣也都聽得愕然,這老國公今兒是不是抽風了,今兒如此平易近人,還會主動地安慰人,甚至不惜充當看相的神棍!
莫啓死死盯着廖繼業,似乎要把他的臉看出花來。
不對頭,太不對頭了,可是這臉皮確實是真的,不是別人假扮的,作爲多年的對頭,他對廖繼業的氣息十分熟悉,難道孫兒成了確
鑿無疑的斷袖之後,這死老頭真的大徹大悟了?
可那大徹大悟之後,應該是垂垂老也萬念俱灰心灰意冷行將就木纔對,如何反倒如同得了高僧點化的修行者,連眼神都變得——怎麼說呢,沒了當年威虎的銳利殺伐之氣,反倒慈祥得如同普通的老人,多了許多的人味兒。
想到修行,想到高僧,他心裡忽然咯噔一下,他生有四個兒子,老大戰功最爲顯赫,卻最先死去,留下莫雨訥一根獨苗,其餘三子府內,皆是人丁不旺,女多男少,如今膝下只有兩個嫡孫,便是妾室生的也多是女子,和府上下,庶子也就兩個,難道這也是他造的殺戮太重?
尹丞相聽得臉上浮現出笑容來,拱手道謝:“多謝國公爺的吉言,若真有那一日,定然最先告知您老,厚禮相贈。”
老國公笑道:“錯了錯了,那一日最先應該通知到的是你的岳父老泰山,我嘛,等你驚喜過後,想要什麼厚禮,就去你的府庫裡自己挑選好了。”
“啊?哈哈哈!”尹丞相聽得大笑,連連道,“使得使得,你想要什麼隨便,便是你把我的府庫裡的寶貝搬空,我也無二話。”
尹丞相也笑得很真誠,而後十分自然地說先走一步,與衆人拱手道別,那模樣,彷彿真的有那一天一般。
其實尹丞相此刻心裡惦記的自然是他遠在青州的結髮妻子白氏,還有兩個月就要臨盆了,他該如何才能找的藉口向陛下告假,去青州見她一面,在她最無助痛苦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呢?
也不知道怎麼的,老國公這番話,讓他越發篤定白氏肚內即將出生的嬰兒就是個兒子,那笑自然真誠喜悅。
周圍的朝臣瞧着尹丞相的笑,瞧着他離開後走得越發輕快的腳步。
心裡都有些發毛,瞧瞧人家,被當衆揭穿沒兒子的底細,一點都不生氣,還笑得真如廖國公的一句話就讓自己得了兒子一般,這肚量,真真是讓人望塵莫及,難怪人家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
莫啓簡直是有些同情尹丞相了,自從自己做了宰輔,曾經由尹丞相一人獨攬大權的內閣裡,尹丞相如今常常被他時不時的刁難給弄得十分尷尬,卻依然能每日裡笑着應付,真真是不容易,如今瞧着,他覺得做一個像尹丞相一般的有涵養的好官忠臣,真真是憋屈難受。
廖繼業隨後也告辭離開,留下一羣站着瞧尹丞相背影的呆頭鵝。
“真是邪氣了,老夫這樣兒孫滿堂的人,竟然都沒有兩個斷子絕孫的絕戶頭活得春風得意,這世道真是怪了。”莫啓摸着下巴硬扎扎的呼吸,一臉糾結的不爽。
這真是自己不高興,別人連笑都不準笑的霸道做派。
“宰輔大人,說得好,這世道確實要變了,據說京城裡的男子,世家子弟崇拜廖侯爺,平頭百姓尊崇李鐵蛋,把這兩個人都捧到天上去了,兩人確實是人中翹楚,可他們倆走一起,會帶來什麼樣的風氣?”一個大臣嘆息着搖搖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