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天化跌坐母親腳下、焦急絕望時,一隻衣袖忽然垂落在莫天化的面前。
莫天化擡頭之時,宇青已蹲下身來,未把脈便拿出銀針,在老夫人的百會穴上刺了一針,片刻後取下,又在其他位置施了三針,收針之時,只見老太太悶哼一聲,身子抽搐了幾下,那險些憋死她的一口氣便吐了出來。
人雖然沒有立刻甦醒,卻已無性命之憂了。
莫天化大喜,幾乎感激涕零,抱拳道:“多謝王爺援手相救!”
宇青收針起身,冷淡地道:“本王救人的規矩,莫大人也清楚,莫府欠本王一個人情,還請莫大人記下。”
“沒齒難忘!王爺若有所需,只管開口,下官必報大恩!”
聽着莫天化的保證,宇青淡淡地轉過身去,案子到此已經真相大白,他想離開,可走出公堂的方向有女屍橫前,於是只得又回頭坐了回去。
尹莫幽接了主簿遞過來的案情記錄,飛速掃視一遍,京兆尹府衙果真是藏龍臥虎,主簿整理案情的速度與條理性是地方上的官職很難望其項背的。
她看畢,對主簿稱讚道:“有勞了,你對案情的梳理整理能力是極好的,只是,此案還有疑點,麻煩你再記下。”
主簿早已爲尹莫幽的斷案才能折服,聽她誇獎,不驕不躁道:“實乃本分,不值得誇獎,請李將軍明示其他疑點。”說完就坐下,提筆蘸墨。
尹莫幽立馬就過去,找了一個一直忠心地護着玉華公主的宮女過來,問她了幾個問題。
那主簿看她似乎在問案情,就連忙使眼色給身邊衙役,讓他喊方正大過來,畢竟尹莫幽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又不得不說的疑點,估計纔是案子真正關鍵的地方,他希望方正大能及早看到,有疑問也好當着尹莫幽的面問清楚。
方正大看到時,尹莫幽已經回頭走向主簿了,當即也連忙過去,站在桌邊旁聽。
只聽尹莫幽對主簿說道:
“我問了那宮女,瞭解到玉華公主自半年前開始讀經學佛,來往於京郊的萬福寺,後來越發勤於讀經修行,與寺廟邊庵堂裡的一個掛腳女尼過往甚密;
公主今日之態,瞧着很不妥當,她讓那刑吏把小桃紅穿戴打扮成那般恐怖的模樣,很像是一種邪教的儀式;當我問她爲何如此做,她的精神就開始失控,如此狀態,似乎是中了魔魘,個人建議方大人及時派人詳細調查,拘那女尼審問;
試想,若是有人蓄謀爲之,控制公主神志,挑撥帝后矛盾,案子背後隱藏的勢力,其陰謀纔是讓人恐懼的。”
方正大聽得背後悚然就冒出了冷汗,他也覺得此事確實怪異,玉華公主改嫁後,與莫家的關係淡漠,久不往來,爲何脫離莫家之後這麼多年,纔想起與莫老夫人秋後算賬?
當即拱手道:“多謝李將軍鼎力相助,方某這就差人去辦!”
尹莫幽頷首:“方
大人客氣了,拘捕女尼之事,務必從速,莫要走露風聲,我今日做這些是爲青州軍正名,你忙唄。”
方正大當即就附耳對身邊的捕頭髮了命令,那捕頭不動聲色地點了幾個人,自去萬福寺捉那女尼。
莫老夫人算是勉強撿回一條命,此處陰暗潮溼人聲嘈雜,實在不適合再待在這裡。她與玉華公主都已當衆認罪,二人身份特殊,此事必定驚動宮裡,最終如何處置她們二人,要聽宮裡下來的旨意。
方正大看這情況,就先請莫天化帶着莫老夫人回府,而後也恭請玉華公主回府。
之後即刻下令抓捕那凌遲小桃紅的刑吏,拘捕、查證凌遲現場,落實犯罪環節。
公堂很快就被清理出來,與此案有關的證物存箱被貼上官府的封條擡去庫房,小桃紅的屍體被擡去偏廳,待雨停後送往義莊,結案後入葬。
莫天化帶老夫人回了莫府,玉華公主的侍從宮女攙扶她回了公主府,聽候宮裡的處置。
原本尹莫幽打算讓他們趕回之前包下的客棧,廖幕城卻認爲那地方太晦氣,讓他們乾脆都到國公府居住,一來免得住在外城魚龍混雜之地,再生事端;二來國公府太大,人少,幫府裡烘烘人氣;再者內城住着,一旦陛下召見,來往也方便些。
當然,廖幕城最真實的理由只有一個,好容易有個名正言順地讓尹莫幽住到他府內的機會,他可不願意放過。
因今日這案子,結案一日沒批下來,青州軍的嫌疑就不算光明正大的洗乾淨,尹莫幽打算回頭寫一道奏摺,要求朝中儘快出結案,以還青州軍的清譽。
廖幕城聽得連連點頭,隨後道:“還有,寫完後順便讓白羽風把名字簽上,等你們入國公府時,帶來我也籤個名字,算是咱們三人聯合上的一個奏摺。”
衆人聽着覺得廖幕城的模樣更加高大得讓人仰望,這大將軍也不是傳說中的那麼高不可攀,瞧瞧,多麼平易體貼下屬,爲下屬撐腰,這奏摺寫了他的名字,那分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如此說定後,尹莫幽便帶着手下先回客棧收拾東西,待天晴後再入住國公府,廖幕城帶着自己的人就先回去了。
尹莫幽帶着青州軍的人馬走出府衙時,大雨已停,黑雲散淡,明朗的天光微亮。
被冤枉的青州軍,嫌疑當衆洗清,本該雄赳赳、氣昂昂、揚眉吐氣地出京城府衙,可是衆人的心頭卻還像罩着濃重的陰霾,怎麼也無法開懷起來。
“還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李大柱低聲咕噥。
一衆人都是性子爽快的漢子,聽得慈愛美名在外的莫老太太,竟然把一個知書達理、金貴的玉華公主給生生地毀了名聲,還把人逼瘋,都覺得那種壓抑感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尹莫幽知道他是在替玉華公主打報不平。
隊伍裡也有人拿眼角瞄着宇青,那老不死死了乾淨,不解他幹嘛救
人,先前不是袖手旁觀嗎,怎麼後來竟然給扎針,妙手回春救回了個老禍害。
但尹莫幽也明白,宇青爲人診病向來有條件,莫天化欠他一個人情,宇青又是廖幕城的同盟,故而關鍵時候這條件用了必對廖幕城有利。
可是以尹莫幽與宇青相處時對他性情的瞭解,總覺得宇青今兒救那老太太不會那麼單純就爲了樁人情。
他向來是最討厭那些滿口仁義規矩,行事罔顧人命的人,尤其是老女人,今兒的援手,顯得更加詭異。
宇青今兒是騎着馬趕來給尹莫幽送藥草驗屍的,出府衙時,宇王府的馬車已候在門口,宇青便徑直上了馬車,他剛坐穩,忽聽窗邊傳來得得得的馬蹄聲,繼而有人敲了敲車窗。
宇青伸手將車窗支了起來,往外一瞧,竟見尹莫幽在窗外,不由露出笑意:“李將軍,有何事?”
尹莫幽高坐馬背,做出與宇青相識不久的陌生之態,低下頭朝窗戶望着宇青,問道:“我有一事想請教王爺,不知能否與你同行,到貴府做回客。”
宇青道:“李將軍今日之舉,令本王折服,正好也有些問題,想要討教,你若肯來,本王歡迎之至。”
尹莫幽身邊站着的柏然,眉頭擰得死緊,他瞧着那擁簇着廖幕城遠去的人馬,主子剛剛走,就去勾搭宇王爺,這女人真真是不甘寂寞。
他還未說話,尹莫幽便側頭對他道:“你在這京城熟悉,回客棧招呼着他們收拾,若今兒雨停,就今兒去國公府;不晴的話,也照看着,莫要再出事。”
柏然聽得冷哼一聲:“昨晚咱的人也沒出事,那是人家硬栽贓陷害的,說這話好像我多不盡力似的。”
尹莫幽知道自己的話說得嚴厲了,就對他說道:“我說話不對,最後那句改一下,莫要出事,不是再出事,多個再字,抹殺了你與李鐵書幾個人的功勞,讓你不舒坦,是我失誤。”
柏然聽得一愣,她如此爽快地認錯,他十分意外,當即悶聲不吭,調轉馬頭,雙腿一夾馬腹,得得地走向青州軍。
一羣人遙遙望着尹莫幽的背影,望着與她跟着宇青的馬車朝遠處走,柏然過去喊了聲,率領衆人揚鞭策馬,往外城的客棧馳去。
宇青坐馬車內,尹莫幽騎馬行在車一側,如此慢悠悠地走了半條街,宇青這纔想起來請尹莫幽坐馬車,可又想到廖幕城那個非同一般的醋罈子,覺得還是適當地避嫌爲好,於是從馬車車窗裡遞出一把油紙傘來,說道:
“這雨有些涼,撐着傘唄。”
尹莫幽擡手抹去臉上的雨水,隨意道:“不用,如此淋淋雨,倒也暢快,出出心口那鬱悶之氣。”
宇青看看手裡的油紙傘,沒有說話,收了回去。
雨漸漸便小,若有若無的如潮溼的霧靄,避過街上漸漸散亂的百姓,戰馬走得不快,走到城北,出了城門,漸漸不見人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