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讓祖母知道他反省期間還招惹如此禍事,定會嚴懲於他,故而惶惶地怕。
莫雨訥派小廝再去打聽時,巷子口已擠滿了人,小廝進不去,只好在後頭打聽消息,他便在宅子裡急切地等,但等着等着,竟把京城府衙的衙役與巡捕司的一羣人給等來了,領頭的還是他的表哥七皇子廖清遠。
廖清遠再不喜歡這個表弟,他也是自己的表弟,自然是先派下人去城裡通知老太太與公主府,而後一羣人得了莫雨訥的孝敬,這才漫不經心地鬆鬆綁了他,到衙門附近,纔給他緊了身上的繩子,從他袖袋裡取出錦帕堵了嘴巴,做出一副嚴厲的模樣。
莫雨訥被綁來堂上時,嘴裡塞着塊帕子,那帕子濃香嗆鼻,一聞就是女子的貼身之物。兩眼發紅,不知是被帕子薰的還是惱的傷心的。
衙役推他跪下,他一晃肩膀推開衙差,華袍都在骨伶仃的身上晃盪着,更顯得瘦得皮包骨頭,臉慘白眼底青,一看就知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衰樣。
方正大高坐堂上,兩班衙役威嚴地拿着板子站列,廖幕城和宇青坐於堂下左首,尹莫幽坐於堂下右首,柏然站在她身後,青州軍的兵將們整齊地列於堂外。
莫雨訥看見尹莫幽,眼神猙獰,衝着她恨恨地唔唔跺腳,卻因綁着手堵着嘴,不知道他怒出何言。
廖清遠躲得遠遠的,像怕被沾上花柳病,只擡手示意衙差把他嘴上的帕子給拔了。
帕子一拔,莫雨訥便怒聲質問方正大:
“方大人此舉何意?殺小桃紅的兇手是他們,定是這羣不曾見過女人的癟三,被小桃紅的美貌迷惑,強行歡好,事後小桃紅羞憤不堪,上吊自殺,你不審不打,派人來綁本公子幹什麼?”
莫雨訥連說帶喘,可見身子虛虧得厲害。
方正大聽着這滑稽的賊喊捉賊的幼稚之言,笑而不答,瞄了尹莫幽一眼,示意他攻擊對象在那裡。
“是我讓人綁你來的。”尹莫幽及時出聲,沒讓方正大爲難,幫他定了攻擊目標。
莫雨訥氣得險些暈過去,壓根兒就不理睬尹莫幽,繼續質問方正大:
“本公子倒不知這京兆府衙門何時變成青州軍的了,還是府尹換了人?你聽此人之言,將本公子綁來,想過如何跟我的家人交代嗎?”
方正大已派人去各處報信了,形勢所迫,自然不怕他的家人降罪,可聽聞此言依然大皺眉頭——莫雨訥問他爲何聽尹莫幽之命行事,自己還不是拿家裡的權勢來壓他?
誰都沒把他這京城的京兆府尹當回事,天底下最難作的官就是在京城任府官,權貴太多,誰也得罪不得,誰也不拿你當回事。
方正大不打算回答。
莫雨訥也不聽他的回答,質問罷他,便轉而對尹莫幽道:“你還有膽子把我綁來?分明是賊喊捉賊!我可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替罪羊!
昨夜桂花園是你們包場子的,誰知你們哪一個看小桃紅貌美就對她生了歹心,她定是被你的人羞辱,
才憤而自殺的!”
尹莫幽聽得如此一個紈絝浪蕩子咆哮公堂,說出如此荒誕之言,不怒反笑。
她緩緩站起走過去,繞着莫雨訥上下前後,細細看了一圈,開口道:
“莫公子,你真是大家公子,連‘戲子無情、婊子無義’的理兒都不懂!
這兩句話,說的都是歡場女子只認錢的理兒,慢說我的人嚴守軍紀,不可能輕薄你的小桃紅,便是真起了那心思,場子我已經包了,直接去找她陪,小桃紅也斷然沒有拒絕的理兒;
就當你說的話是真的,我手下某人對她起了歹心,你以爲這些軍營裡的漢子都像你那樣沒用,那裡站着的任何一個男人上了小桃紅,都能讓她沒力氣爬出去到那牌坊下上吊!“
“你——“莫雨訥被尹莫幽的毒舌氣得險些吐血。
“傳桂花園的班主。”尹莫幽再不廢話,直接傳證人來過堂,待那班主進得堂上,問道,“昨夜小桃紅去莫公子在外城的院子,她出了園子後,可曾回來?”
“沒有。”班主匍匐跪答,不敢側頭看一側怒目而視的莫雨訥。
尹莫幽又道:“昨夜我三更時分離開桂花園,小桃紅用了晚飯後就去了你那裡,她一夜沒回桂花園,早晨被人發現吊死在了桂花巷的牌坊下,你說誰的嫌疑大?
我昨夜包了桂花園的場子,我的人隨時都能出入桂花園,若有人對小桃紅起了色心,回頭到園子裡找她就是,可她已經出去,且一夜未歸,我的人即便等也等不回來她,如何殺的了她?”
莫雨訥嗤笑一聲:“爲何不是你的人在園子裡等不回來小桃紅,回客棧的路上卻正巧撞見她回來,想起你們包了場子,她還敢深夜出園子,一怒之下就殺了她呢?”
“哦。”尹莫幽點點頭,這人的頭腦還沒有像他的下身一樣壞掉,“你的意思是,昨夜你與小桃紅私會之後,又讓她回了桂花園?”
“自然!”莫雨訥見被班主證實了私會小桃紅之事,便不再狡辯。
“好!那送小桃紅回去的轎伕呢?”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小桃紅深夜往返於桂花園和莫雨訥的宅子之間,肯定乘車轎,可死的人只有她,她昨夜又沒回過園子,陪着她的第一目擊證人轎伕在哪裡?
她今早到了桂花巷時,方正大也沒跟她說過桂花園裡的轎伕也失蹤或是被殺了,唯一的可能就是無人報案!
爲何會無人報案?
如果轎伕是桂花園裡的人,小桃紅死了,轎伕也沒回來,班主不可能隻字不提轎伕,唯一的可能是桂花園裡的轎伕沒失蹤,死的人只有小桃紅。
尹莫幽問班主:“你說過,昨夜是你派人送小桃紅去找莫雨訥的,送她的轎伕呢?”
“轎伕都回來了!”班主道,“他們送小桃紅到了莫公子府上之後就被遣回來了。”
“傳!”尹莫幽揚聲,衙差聞言出了大堂,片刻後就帶回來兩個壯年男子,兩人跪下報上姓名身份。
尹莫
幽問:“昨夜是你們送小桃紅到了莫雨訥府上的?”
“回李將軍,正是。”兩人道。
“何時回來的?”
“送小桃紅到了莫公子府上後,小的二人就回來了。”
“爲何回來?昨夜下着雨,難道你們只管把她送去,不管接她回來?”
“是莫公子的隨使吩咐小的二人回來的,他說公子與小桃紅久未相見,這一夜要小桃紅好好伺候,命小的們只管回園子裡,一早再來接人,沒成想——”那答話的轎伕偷偷瞄了眼莫雨訥,忙又低下了頭。
莫雨訥聽得出那轎伕想說什麼——沒成想,清晨他們還沒來接小桃紅,小桃紅就死了。
方正大和廖清遠原都不信是莫雨訥殺了小桃紅,到此覺得他的嫌疑真的很大。
“把那狗奴才找來!”莫雨訥氣虛地咳了兩聲,看樣子竟不知此事,尹莫幽盯着他的神色,微微凝眉,看他神色,此事果真不知。
那隨使以及宅院裡的人都跟着莫雨訥一起來了,自然很快就被帶來,那隨使一見莫雨訥還被綁着,就高聲呼喝道:
“方大人,我們公子什麼身份,你心裡清楚,由得你綁?還不——”
方正大聽得怒火頓起,連這家奴都敢如此口氣與他說話,真真是窩火。
哪裡知道,那隨使話未說完,莫雨訥便迎上一步,擡腳就踹了那長隨一腳。
他身子虛,這一腳本想踹個窩心腳,卻只踹在了長隨腹部。
那長隨捂着肚子“哎呦“叫了聲,慌忙跪下:“公子——”
“你個狗奴才!你把桂花園的轎伕遣回去,怎麼不回我一聲?小桃紅昨夜是如何回的桂花園?”
“公子饒命!”那隨使一副畏懼之色,“小的想着公子與小桃紅久未相見,想讓她多陪陪你;小的怕那轎伕在院子裡等,會擾了您的興致,就讓他們回去了;後來,小桃紅從您屋裡出來,說您已經睡了,小的就更不敢吵您,於是派了咱們府裡的車伕將人送了回去。”
“你個自作主張的狗奴才!”莫雨訥從未被人如此在大庭廣衆之下被綁着招搖過市,即使因他而死的女子不少,他也從未被人當成兇手抓到府衙裡審問過,今日乍受此辱,滿腔怒火全都發泄在下人身上,“那個奴才呢?”
“小的見那麼多人來綁你,料想躲不過,便派他駕着馬車回府給老夫人報信兒去了。”
莫雨訥聽得心裡生出喜意,祖母要來了,比廖清遠默許時,他派去的送信的人走得更早!
那隨使見莫雨訥的臉色不再那麼難看,他歷來狗仗人勢橫行慣了,登時就又跋扈了起來,昂首對方正大道:
“方大人,我們老夫人和兩位莫大人,怕是一會兒就到,你還不趕緊給我們公子鬆綁?”
尹莫幽瞧得寒磣,這方正大的官威被這刁奴給踐踏得零碎一地。
方正大擰眉,一臉難堪,尋思着如何應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