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卿對他回首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楚煙砂依舊寵溺，眼神溫柔，他雖性情木訥，但是對她的好，總是落到實處了，他從未有說過什麼甜言蜜語。然而，慕容卿卻覺得他無微不至，彷彿周身都包裹着屬於他的溫暖。
這一年，李君玉與沈君瑜已經很老了，他們從千機門出來，回了皇宮。
李君玉白髮蒼蒼，沈君瑜也是鶴髮容顏，兩個人心態好，歲月對他們未有多少苛刻，看去依舊年輕，尤其是身骨，沒有佝僂，依舊挺立於世間。
李耀坐在母親與父君的腿邊，李君玉撫着他的發，道：“耀兒如今也有白髮了，時光不饒人吶……”
沈君瑜道：“但也子孫滿堂，後嗣興旺，天下太平，疆土廣納。這些年，辛苦耀兒了。”
李耀已人至年，到了這個年紀，他開始明白，母親與父君之間的感情有多珍貴，這些都是他無法擁有的。在這座宮廷裡，想要擁有這樣的情份，太難太難了……縱然他后妃無數。
“耀兒不負母親與父君的期望，一直兢兢業業，看着天下蒸蒸日，擔得一個好皇帝的名聲……”李耀道：“母親，我做的好不好？！”
“好，當然很好，我還要好……”李君玉嘆道：“只是心疼耀兒寂寞，身邊並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耀兒這些年太爲難自己了，那些后妃，都是帶着目的進宮的，縱然，后妃如雲，你可快樂？！”
“快樂，”李耀笑着道：“當然快樂，我最愛的，始終是這座龍椅。女人於我如浮雲……這一生無幸，從未愛過任何一個女人。”
“耀兒是爲皇位而生的人，是個千古明君。”沈君瑜道：“既是使命，沒有情緣，也是命。”
李耀道：“父君很幸運，能遇到母親。”
“是啊，很幸運，”沈君瑜笑着道：“你母親，縱握無權力，也從未有過你的心態，她，不是平凡女子……”
李耀有點嫉妒父君，因爲沒有一個女人，至少，他從來都沒有一個女人，可以擁有李君玉一樣豁達的胸襟。
當年的她說放也放下權力了。而那些女人，甚至是李耀自己，都是被世俗，權力所困在局的紅塵人。
“耀兒已經很優秀了……”沈君瑜道：“耀兒之所以如此，是因爲，知道了有好的，卻又無法脫離紅塵的欲你好望束縛，兩邊都想要，所以纔會痛苦……而你母親，不一樣。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權力，耀兒，不要自擾，若是到了這個時候還想着，太爲難了自己，縱然你是帝王，也有得不到的東西，學會平視自己，你才能真正的快樂！”
李耀點點頭。
沈君瑜撫了一下他的頭髮，道：“我與你母親去了，將我們二人合葬於一處。用一個棺槨。”
“好，皇陵已經修好了，”李耀紅了眼眶，道：“一定遵御父君吩咐。”
“不需要殉葬，也無須陪葬物，我能與你母親守在一處，很滿意了……”沈君瑜笑着道：“我這一生，用盡所有運氣，才能擁有你母親，沒有遺憾。”
李君玉笑着看着他，兩人執着手，熱戀的如同年輕時一樣。這些年，一直未變。
李耀走後，李君玉笑着道：“來，看看，史官寫的我們的史書。”
沈君瑜接過來看着樂了，笑着道：“他們還挺會修飾，這些史官啊，看看前面能猜到後面的事了。他們最喜在前面弄些傳的成份，才顯得符合人胃口……”
李君玉笑着道：“女皇一出生編了這麼大一個故事，我咋不知道我本爲男子，是天帝不慎失誤，才投胎爲女子的？！要不我去問問天帝？！”
沈君瑜大笑，道：“他們依舊變相的否定了你的特殊，與女子之身卻擁有天子之能的不合常理。這大約也是耀兒想要的，他到底是要約束女權與公主……”
“是啊，男權思想作崇，不能怪耀兒，他也不易，選儲一事，他也爲難，若將公主也考慮進去，太難了，我的確算是個異類，這個故事，不過是一點人的小心思罷了，卻也無法否認我所創立的開國女皇的江山。”李君玉笑着道：“除去這一項，史官還是很認可我的能力的嘛，說我雖爲女子之身，卻依舊天生爲天子之能，還說我是武神降世，來拯救世間的……這些史官，倒是會討喜。”
沈君瑜笑着道：“民間戲曲不也有修飾嗎，與這個也差不多，只是更神化了你而已。唱的說的，都說你是神，會飛會噴火了……”
李君玉大笑，“這改編的也太離譜了。”民間也是各種修飾，大戲連連，這麼多年了，傳依舊不絕。漸漸隨着時代久遠，都成爲傳說了。
沈君瑜看完史書，放下了。後來的人們怎麼評價，他一點也不在意。他只在乎這茫茫的現在，有她相守。
兩人白髮蒼茫，卻依舊親暱的握着手，坐於搖椅，看着天空。
“突然對人世有很多眷戀，我不捨得離開你呢……”李君玉道：“人死後也不知會去向哪裡，若有來生，還是很奢望，能相遇。”
沈君瑜沒有說話，只是握緊了她的手。
“最近有重讀李白，有點感悟，”李君玉笑着道：“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年輕時，不懂爲何不是才字，而是材字呢，現在明白了……才字太偏頗，彷彿都是天生，這世間，哪有什麼全是天生的才能，最多不過三分，有七成還是要後天培養，人生之要，在於努力學習……”
“李白不愧是李白啊……”李君玉笑着道：“哪有那麼多天生註定的才能，材一字，可以肯定，後天可養七分。”
沈君瑜笑着道：“然而，天依舊偏愛李白，如同偏愛你一樣……”
李君玉看着他。沈君瑜笑着道：“他有才，你也是天生神力。然而，你們的心境卻極像，雖然你少了他的才學，作不出這樣流傳後世的詩來……”
李君玉一笑，也沒有否認，道：“雖沒有詩作，然而，我想我的傳說，大約以後再不會止了……”
“還有你也是……”李君玉笑着道：“只是，耀兒禁止多提關於千機門的事，所以，你的作用，也許會湮滅於史。”
“耀兒是真的考慮的很周全，他也是在保護朝綱，江湖，以及千機門……”沈君瑜道：“我不在乎身後之名，這一生，能與你相伴，已經很滿足……”
“若有一天駕鶴西去，真的很想見一見李詩仙……”李君玉笑着道：“君瑜，你願意陪着我嗎？！”
“好。若有神遊，攜手同行。”沈君瑜道。
歲月無盡，人卻不可長留。
二人同運，天機早將二人命運聯繫在一起。兩人是一起握着手溘然長逝的，嘴角還帶着笑。
這一年，太女皇與太夫君，已經九十一歲了。
是真正的壽終正寢，無病無災，是喜喪。
李耀依言將他們二人下葬於一個巨大的棺槨之，讓他們死後長眠。
李耀了香，摒退衆人，喃喃道：“母親，父君，以後耀兒真的只是孤家寡人了……你們都離開了……”
沈君瑜下葬後，千機門徹底消聲匿跡，彷彿從不存於世間，又變成了傳說。李耀沒有追究，更不準人提起。打它的主意。
李君玉雖已消亡於人世之間，然而，她的傳說，依舊在發酵在延續。
她去世之時，百姓哀痛哭聲，大喪三年。
然而這些，李君玉早已經不知道了……
歲月將一切消亡，然而，那些存在於心的感情，卻依舊在歲月的記憶裡……
“……玉兒，你若要這天下，我願嘔心瀝血爲你送……”
“……我對天下沒有執念，我只要你，若是我取了天下，你可願將你賠給我……”
“……君瑜，我心悅你。”
“陰謀詭計只可暫時得勢，而要取之天下，仁義纔是最大的陽謀，”
……
他們互爲愛人，互爲知己，是彼此的後盾與依靠，是一段熱血的，真情的燃燒着熱血的歲月。他們雖死了，卻依舊活在字裡行間，活在百姓的心，口，活在戲曲裡，或真實，或瑣碎，或是編造的故事裡。
人世間一直流傳着他們的傳說，那段以天下爲媒，江山爲聘，女皇與皇夫的故事。
江山易改，然真情長存。
一座江山，換一顆真心。縱擁有天下，立於至尊之位時，初心從未忘過。
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以出自晏幾道。宋。
到這裡，願一直記得有一個故事，他們的名字是沈君瑜與李君玉。殊途猶在，天涯同歸。爲了愛她，他也曾逆動星盤，只爲與她再見一世，不惜逆天改命。爲此，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他她想象，所有人想象更加理智的愛着她。用盡一生。
全完。
作者有話說：我的另個號叫金夭夭，有空去看我新哈。以後這個號不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