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有任何人敢說唐厲風可憐,從沒有任何人敢像葉疏煙這樣挑戰一個皇帝的極限。
可是她若是不這麼做,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幫唐烈雲。
唐厲風是不會放她離開這個房間半步的,但從他的這句話裡,已經隱約透露出他一定會對唐烈雲不利。
“你永遠都不可能再見到他!”
她生不能和他在一起,死,亦不能。
“唐厲風,你真是可憐。”
她知道,唯有這種話才能激將唐厲風聽她說下去。
唐厲風森然地看着她,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裡,另外一隻手捏緊她的下巴,怒道:
“葉疏煙,你真的是不怕死!膽敢這樣對朕說話!”
葉疏煙卻擡起手,用食指輕輕推開了唐厲風的手,輕笑一聲:
“沒錯,我都已經經歷過了生不如死的日子,還會怕死嗎?”
“你生不如死?”唐厲風咬牙,狠狠掐住了葉疏煙的脖子:
“生不如死的是朕!你知道朕在慈航齋外看見你和唐烈雲私會會、聽你們約定去南幽國……朕的傷口崩裂時有多生不如死?你知道朕下旨殺你的時候,有多生不如死?你知道他把朕身邊的人一個個奪走的時候,朕有多生不如死?”
葉疏煙聽了,簡直是發自內心覺得好笑。
每一次唐烈雲來見她,都是因爲她爲了唐厲風在宮裡遭了罪、受了冤,他放心不下,纔會冒險見她,可是他們見面也謹慎守禮,她從沒有給過唐烈雲半點希望。
就是慈航齋那次,也是因爲她小產……
每次應該唐厲風在她身邊安慰她的時候,他都不在,甚至在別的女人懷裡。
唯有唐烈雲,冒着闖宮的罪名也要見她一面,才讓她感覺到一點溫暖、重新堅強起來。
葉疏煙想到唐烈雲此刻可能已經率領先鋒營攻打晉州,心中酸楚,含着淚用力掰着唐厲風的手,用力喘了一口氣:
“皇上是覺得我和雍王有了苟且之事,所以才覺得‘生不如死’。而下旨殺我,不也是因爲這件事嗎?殺人不眨眼的唐厲風,又如何會爲了失去一個妃嬪而‘生不如死’?其實,你所在意的不過是帝王的威嚴聲譽罷了。”
唐厲風聽了葉疏煙的話,不由愣住。
他的痛苦,確實是像葉疏煙說的那樣,根本不是爲了她而難過,他只是爲了自己而難過罷了。
所以自從知道了唐烈雲去見葉疏煙,唐厲風狠心下令殺無赦,而且一定要在戰場上了結唐烈雲的性命。
這麼久以來,唐厲風只想讓她和唐烈雲死,何曾真正爲他們傷心過?
“好,就算朕在意的是君王的威嚴聲譽,那你究竟……有沒有和他……和他……”
說着,他的手漸漸放鬆了一些,雖然盼望着葉疏煙否認,可是就算她否認,他卻不知道該如何相信。
葉疏煙此刻的心情,已經不是絕望,不是心寒,而是真的變成了一個陌路人,反而將唐厲風看得更加清楚。
“皇上說,是雍王奪走了你身邊的人,這不是更可笑嗎?你到底有多自卑,纔會這樣不信任別人,把別人的忠誠和愛情看得一文不值,肆意犧牲和踐踏!你根本不相信會有人真的忠於你、真的愛你,所以你疑心病重,以至於杯弓蛇影,惶惶不可終日,這難道不是可憐嗎?”
她毫不留情的拆穿,令唐厲風勃然大怒。
他揚手欲打,卻見葉疏煙毫不退避,悲憤地瞪着他。
唐厲風面對沙場上千軍萬馬都不曾膽怯,可是看到葉疏煙這種不卑不亢、悲憤淒涼的目光,他忽然感覺到害怕。
“朕文治武功皆可與漢武唐宗相比,朕戎馬一生,征戰天下,黃袍加身,稱帝改制,功績爲世人傳唱,威名震四海八方,何來的自卑之心?你這樣狡辯,不就是爲了想讓朕饒過唐烈雲嗎?”
葉疏煙看着無藥可救的唐厲風,心知他這樣的自大,本來就是不自信的表現。
她不想對他說無謂的廢話,便緩和了語氣,說道:
“我、柳廣恩,甚至是雍王,從來都沒有背棄皇上。雍王甚至還在爲了大漢國攻打晉州城,爲了你統一天下的夢想而拼殺。柳廣恩也是一樣,他對雍王和我的保護,不過是不想讓你冤枉無辜、再造殺孽。如果你真覺得自己對我夠好,就不會相信我會背叛;如果你足夠自信,便也不會相信我會和雍王有染。可你太自卑、太不自信,才怕雍王的軍功高過你的威名,不然,又何須懼怕他打贏這場仗、何須讓人監視他?”
她明白唐厲風御駕親征的目的,也明白他監視唐烈雲是爲了破壞攻城戰的同時,在亂軍中殺之。
唐厲風卻沒想到,葉疏煙將他的心看得這般透徹。
他決不能承認自己自卑,也不能承認自己對葉疏煙不夠好,更不能承認怕唐烈雲功高蓋主。
他看着洞悉了一切的葉疏煙,才明白,自己從沒有真正掌控住這個小女子。
她再恭敬謙卑,都從來沒有把他當成一國之君、當成至高無上的皇帝。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驕傲,而他卻真的相信她已經被他所付出的那些寵溺和虛假的信任、短暫的愛情所征服……
從未有過的挫敗感將他打擊得體無完膚,他惱恨地推開了葉疏煙,踢倒了他所能碰到的所有東西。
屋子裡一陣摔碎東西的嘈雜聲,嚇得外面的祈方和守兵都不敢進來查看究竟。
當一切都被唐厲風破壞,再也沒有什麼可以供他打碎,葉疏煙才走到了牀榻邊,抖落了牀上的碎屑坐下。
這樣瘋狂的唐厲風,她已經失望透頂,什麼都不想再和他多說。
但唐厲風卻紅着眼睛,轉過臉看着她:
“你說你和唐烈雲是清白的,你們是無辜的,是朕懷疑你們、誤會你們……好,那你告訴朕,你究竟爲什麼來晉州!”
葉疏煙聞言,心裡微微一動。
她是爲了什麼來到晉州的?
是因爲怕唐厲風殺了唐烈雲,害怕唐烈雲出事、而她再也見不到他;
可就算她和唐厲風不可能再回到當初,那也不代表她就選擇和唐烈雲在一起,因爲她畢竟曾經是他兄長的妃嬪……
在來的時候,她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只要唐烈雲沒事,她便會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但此刻,唐厲風所追問的問題,她又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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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更到,大家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