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疏煙看到這樣的仇恨目光,不由愣住。
--他爲什麼會有這種讓人覺得害怕的笑容?
他真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紫衫飄飄、溫潤如玉的畫中仙嗎?
她渾身發冷,不由後退了兩步。
可這幾步的間隔,唐烈雲卻只需要一步就來到了她跟前。
他一把將她橫抱起來,不理會她拼命的掙扎,霸道地將她壓在牀上,鎖住她的雙手:
“憑什麼?就憑我夜夜想着你在他懷裡的樣子而去狂飲宿醉、就憑我每次都要在自己的手臂上割出血來、用劇痛來抵消對你的想念、就憑我可以用生命來發誓非你不要、而他不能!這些夠不夠!”
葉疏煙的雙手被他扣在頭頂,雙肩猛然有種快要脫臼的疼痛,可是她卻無法去顧及自己的疼。
“狂飲宿醉”、“割出血來”、“非你不要”……
這些字眼,潮水一般將葉疏煙吞沒,讓她無法呼吸,無法動彈,只能呆呆看着唐烈雲悲怒的神情。
她怎麼可能知道,每個孤寂的深夜,他是如何輾轉反側,痛入骨髓。
如果唐烈雲只是爲了得不到她而耿耿於懷,那此刻她連一絲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他已然能夠得到她。
可他這樣憤恨和粗暴,並非因爲什麼佔有慾。
他把她當做此生唯一的摯愛,而她,她卻說他沒有資格爲她出頭,把他當成一個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他感覺到她的震驚、害怕,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實在有些粗暴,必定弄疼了她,這才連忙放開了雙手,俯視着她淡淡哀傷的雙眸。
在唐烈雲逐漸冷靜平復的呼吸中,葉疏煙的熱淚滑落鬢角。
“烈雲……我們……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是我給你帶來這樣的痛苦,若是有來世,我會用一生來還你的深情。可是此生,我們無可奈何、也無路可退。”
唐烈雲聽到葉疏煙輕喚的這一聲“烈雲”,所有的痛苦和相思都像堅冰被暖化。
他緩緩低下頭去,吻了吻她鬢角的淚痕,無力地在她耳畔說道:
“無可奈何,無路可退……如果真的是這樣,我不要你承諾什麼來世,只求你以後不要獨自承擔一切,只求你把我當做親人可以依託,只求你……偶爾能對我笑一笑……行嗎……”
葉疏煙緊緊咬着嘴脣,和他一同坐起身來,鼻子有些發酸:
“堂堂大漢國的雍王,竟然是個傻子。就爲了我一笑,甘願把那麼多的麻煩攬上身麼……”
唐烈雲自嘲地一笑:“我想看到你發自真心、幸福開懷的笑容,爲此,我什麼都肯做。”
發自真心,幸福開懷?
葉疏煙心酸不已,落下淚來。這樣的笑,她的確是很久都沒有了,以後,怕也很難有。
拭了眼淚,走到妝臺前,將他所贈的平安結拿了出來。
這火紅的平安結,代表了唐烈雲對葉疏煙的保證,保證他會平安,也希望她珍重。
她看着走過來的唐烈雲:“你不會忘記這平安結,所以也不會忘了你的保證吧。不要爲了任何事以身犯險,永遠平平安安的。”
唐烈雲拿起了那平安結,看着上面的兩顆蒲公英琉璃珠,咬了咬牙:
“我也一樣,不許你有事。以後有任何事,都可以讓林崢來告訴我。”
葉疏煙點了點頭:“我會的。後宮的事你無須擔心,我都能應付。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我弟弟羨魚。他如今被皇后安排做大皇子的伴讀,我怕他有危險。”
唐烈雲望着她的眼睛:“要我做什麼?”
葉疏煙眼中尚有淚光,但臉上卻浮現出一絲微笑:
“找個合適的機會,正式收羨魚爲徒,傳授他武功,教他做個正直勇敢的男子漢。”
“必不負所托。”唐烈雲一口答應。
葉疏煙又道:“還有,關於軍器所的事,姚文忠沒有什麼資歷,我會給他寫一份鍛造兵器的論策文章,讓他呈獻給皇上。然後我再找機會讚許他堪當正指揮使之職,你只適時推波助瀾就行了。”
唐烈雲想不到葉疏煙還有鍛造兵器的計策,可他並不想讓她牽涉其中,以免唐厲風懷疑她和皇后聯手專權,那樣隨時都可能讓她面臨被免權的危險。
“你什麼都不用做,此事交給我去籌劃。兩天之內,我保證姚文忠和皇后如願以償。”
“你有更好的辦法?”葉疏煙見唐烈雲不採納自己的意見,忍不住問道。
唐烈雲點了點頭:“我的辦法是直接推薦姚文忠,但理由與你不同。你想證明姚文忠有才,可那遲早會露陷,所以我的理由是他無才。”
“無才?你舉薦一個無才之人任此重要職位,皇上難道不會懷疑你的動機嗎?”
葉疏煙疑惑地看着唐烈雲,他卻笑道:“信我。”
朝堂上的事,葉疏煙如今畢竟沒有唐烈雲懂,也沒有他了解唐厲風的想法。
既然他這樣有把握,葉疏煙也唯有聽他的,便放鬆了眉頭,點了點頭:“我信你。”
唐烈雲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將平安結鄭重地放進她手心,看了看漸漸亮起來的天空,滿心不捨:“天快亮了。”
葉疏煙知道他是從這扇打開的窗戶裡進來的。
窗外下弦月如勾,一如他在慈航齋禪房窗外告別時天上的上弦月一樣清瘦。
“以後……別再宿醉、自殘身體了,答應我。”她望着他,內疚地道。
他卻淡淡一笑:“那是我的麻藥,停了會疼死。”
這個人,真犟啊。
葉疏煙不悅地皺了皺眉:“答應我。”
唐烈雲不忍惹她不快,低了低頭,擡眸時下定決心:“如果你承認這是在心疼我,我就答應。”
葉疏煙無奈地瞪着他,緊緊抿着嘴脣。
他笑了笑:“你不承認,我也看得出來,我答應。走了。”
說着,他轉過去,面對着窗口,不敢再回頭看她,怕自己捨不得走,便輕身提縱,翻躍而出。
他走得乾脆,絲毫不拖泥帶水,答應的事也都會做到。這就好。
葉疏煙凝眉望着空空的窗外,那一彎月牙,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已欠唐烈雲良多,只怕用下輩子來償還都不夠……
算着唐烈雲已經遠離沛恩宮,她才緩步走到了殿門外。
兩名宮女採蘋、扶桑站在殿門口,見葉疏煙出來,恭敬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