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疏煙聞言便愣住,如化石一樣,怔怔看着唐厲風,恍惚間竟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她的確是盼凌暖承寵晉升,盼着唐厲風能真心對凌暖好,給她終身的依靠。
而唐厲風對凌暖,也確實很好,好到有時候連葉疏煙都不明白,這是爲什麼。
唐厲風成熟睿智,是一代明君聖主,緣何會喜歡一個什麼事都不懂、出身卑微的天真少女?
情人之間若沒有共同語言,感情終究是淡薄的。何況後宮妃嬪衆多,唐厲風若是不喜歡凌暖,又何須對她那麼好?所以葉疏煙從沒懷疑唐厲風對凌暖的深情厚愛。
本以爲他的厚愛,是因爲凌暖那份難能可貴的單純。可現在她顯然已經變得不再單純,猶如染了些許雜色的白紙,但他對她卻一如既往,賞賜她住進宸佑宮,過了年便要再冊封……
卻原來,一切都是因爲“你盼她承寵、盼她晉升、盼朕好好待她”?唐厲風對凌暖的好,難道只是爲了不讓葉疏煙擔心失望?
葉疏煙的心,此刻彷彿被一根掛着倒刺的尖刀狠狠地絞着,令她幾乎無法呼吸。
原來一切對凌暖來說都是鏡花水月,她眼中“很好、很好”的那個人,只是把對她的好,當成對葉疏煙的恩遇賞賜,甚至是寬慰安撫。
但對凌暖而言,再高的位份,再細心的呵護,都不過是施捨罷了,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真情。
這多可悲,又多可笑,卻又是宮中女子的真實寫照。
可是,凌暖的尷尬處境若是因爲旁人,也就罷了,就算得不到真心,能得到呵護也足夠她在宮裡好好的生活下去。
但偏偏,是因爲葉疏煙。
葉疏煙心疼她,可卻也無法扭轉唐厲風的心意,他喜歡什麼樣的人,要如何對待自己的妃嬪,葉疏煙根本無能爲力。
一想到凌暖聽見這樣的話會有多麼傷痛,葉疏煙不由悲從中來,失聲道:
“皇上,凌才人年幼單純,對皇上,不過是想要一份真情摯愛,若是沒有愛,給她再多榮華富貴,她也是可憐的……臣以爲,皇上喜歡去凌才人那裡用膳,也都是因爲她的善良可愛,以讓皇上覺得安寧輕鬆,對她好,也未必因爲臣。所以,這樣的話,求皇上千萬不要讓凌才人知道。”
聽了這話,唐厲風的臉色忽然一寒,沉聲道:“真情摯愛?”他那驕陽般熾烈燦爛的目光,忽然變得冷厲如刀,逼視着葉疏煙。本來好好的心情,就這樣忽然被破壞了。
“你是覺得朕對凌才人還不夠好麼?朕知道你和她姐妹情深,所以在她中毒那些天日夜守護,生怕她有個閃失……”
說着他忍不住抓着葉疏煙的肩,強壓着怒氣:“朕雖是心疼她,卻也是怕她有個不好,令你傷心難過。倒頭來,你不但不感激朕的心意,反倒怪朕對她不好?宮中哪個妃嬪能得朕這樣相待?你還要朕怎麼做?”
他的聲音到最後已有一絲絲的顫抖,不覺已將葉疏煙的肩膀握疼了。
葉疏煙看着他如此憤怒悲哀的樣子,感覺到他緊緊捏着她的肩頭,忽然後怕起來。若不是今日唐厲風心情好,憑她如此得寸進尺、惹得龍顏震怒,簡直就是死罪。
她不將皇權放在眼裡,但也知道,身處這樣的封建皇朝,挑戰皇權根本是愚蠢之舉。
更何況,唐厲風本以爲她該爲了他爲她而厚待凌暖的心意感動,卻換來了她的哀怨之言,倒像是他令凌暖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真是後悔,今天一得意忘形,竟是全然忘了唐厲風是個帝王。
那些小女子追求的情愛,在他眼裡,只怕比芝麻綠豆、雞毛蒜皮還要微不足道。軍國大事已經足夠他煩,能對凌暖這麼上心,已經是天大的恩寵。
葉疏煙真的害怕自己剛纔的話,會令唐厲風遷怒於凌暖,看着唐厲風又是難過、又是失望的神情,她也覺得內疚極了:
“皇上……是臣一時情急,口不擇言,求皇上莫要爲臣的愚蠢之舉生氣,臣願受罰……”
此刻她必須先讓唐厲風消消火,也不得不微微地扮嬌憨,以柔克剛。
唐厲風本來怒極,聽了葉疏煙這話,便又想起在相國寺外的酒肆中,他“罰”她一路上任他牽着手的溫馨情景,只覺得似有濛濛細雨淋在他內心的一團怒火上,心便立刻軟了下來。
但他沒有放開葉疏煙的肩膀,而是緩緩將她擁入懷裡。儘管知道她在懼怕他的天威,此刻也許是不敢拒絕的,可他依然很是小心翼翼,彷彿在試探。
葉疏煙見唐厲風竟然將她擁進懷裡,確實也不敢再惹他發怒,心裡怦怦亂跳,臉已慢慢貼近了他的胸膛,卻聽見他的心跳竟也那麼狂亂。
他的手掌,輕輕撫摩着她的背脊,將下巴依在她的肩頭,想緊緊抱住她,卻又刻意控制着二人之間的距離。
葉疏煙臉一紅,雙手傻傻垂在身側,才忽然理解了什麼叫手足無措。那就是她此時此刻,緊張得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放的蠢樣子了……
“皇……皇上……”葉疏煙羞得難熬,心裡彷彿被火燒似的,不得已說道:“是臣妄言,求皇上不要生氣了。”
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偎依,唐厲風還能生什麼氣呢,唯有溫柔地擁着葉疏煙,苦笑道:
“你許是怪朕情薄,卻不知朕也有情,只是不可能見一個愛一個。帝王后宮不能蕭條,可朕也不過只有一顆心,一時也只能喜愛一個人。有時候,朕只覺得,妃嬪們爭風吃醋,也不過只看重朕去了誰宮裡、給了誰賞賜冊封,她們爭奪的是權勢地位,一如朝中那些大臣罷了。就算是侍寢……”
說到這裡,他的神色更是黯然:“她們關心的也根本不是朕是否付出真心摯愛,而更在意雲雨過後,能不能得懷龍裔。在朝堂上,朕是一國之君,可在後宮裡,朕又算什麼呢……朕的寵幸,成了她們獲取榮華富貴的資本,還需要真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