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芹只來得及聽見蘋果兜裡有錢,火車就開走了。
夏小芹鑽出窗戶,看見鄭坤和謝川站在站臺上說話,但因爲隔得遠,火車的噪音太大,完全聽不見他們說什麼。
夏小芹朝他們揮揮手,默默在心裡道:京城,我還會回來的!
夏修學望着探頭朝外看的夏小芹,神色莫名的複雜,從蘋果兜裡掏出來的那20塊錢,被他抓的皺巴巴的。
夏小芹的車廂是2車廂,六個牀位的隔間裡只坐了夏修學和夏小芹,謝川幫忙買的兩張票都是下鋪,下鋪比中鋪和上鋪舒服多了,坐着的時候不用彎着脖子。
這麼安靜的條件,不用來學習簡直是浪費,夏小芹把政治書拿出來,準備默背知識點。
約莫過了十五分鐘,列車員帶着一行三個人來到夏小芹所在的隔間,列車員對他帶的三名乘客介紹道:“幾位領導,只有這個隔間還有空位置,您幾位暫且在這裡休息,等過幾站,其他車廂有乘客下車了,我再給幾位換位置。”
“行,謝謝小同志幫我們找位置。”三人中最年長的那人說道。
列車員突然被誇獎,心裡簡直炸開了花,他轉身就對夏修學和夏小芹說:“你們兩個換到中鋪去,把下鋪讓給領導。”
夏小芹懵了,什麼情況?又有人要強行換位置?
跟列車員說話這人氣度不凡,斯文有禮,加上列車員狗腿的做派,讓夏小芹不得不懷疑,這位真是哪裡來的領導。
“哎,小同志,不用換位置,我們臨時改行程上車晚了,有臥鋪已經很好了。”那位年紀較長的男人對列車員說道。
說話這人年紀約莫50來歲,穿着一套灰白色的中山裝,胸前的口袋裡彆着一支鋼筆。
三人中只有他穿着中山裝,其餘較爲年輕的兩人穿的都是去年剛流行起來的西裝。
但其餘兩人的站姿和神情,明顯是恭維着中山裝男人的,似乎他纔是最大的領導。
是得罪不知道什麼部門的領導?還是委屈巴巴的換位置?
夏小芹選擇尊老愛幼!
夏小芹從鋪位上站起身,對這位身着中山裝的領導說道:“叔叔您好,我可以把自己的鋪位換給您,但我大哥的腿剛做過手術,不方便換位置,還請這兩位大哥諒解。”
被夏小芹喊“叔叔”的宋廣建,笑着望着眼前的小丫頭。
夏小芹說話是帶技巧的,她喊年紀最大的自己爲叔叔,餘下兩位年紀輕的,全部用大哥代替。
同樣是“大哥”的身份,人家親哥的腿受着傷,肯定是不能換位置了。
宋廣建不喜歡懷有小聰明的人,這種人自認爲有幾分聰明,行爲不安分,容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但眼前這個說話有技巧的小丫頭,他卻討厭不起來。
宋廣建心想,可能是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太純淨靈動,讓他無法懷疑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會別有用心的討好他。
宋廣建坐實自己“老年人叔叔”的身份,笑着對夏小芹說:“叔叔承你的情,謝謝你讓位置給我。”
夏小芹手腳麻利開始挪自己的東西。
“小孫,我去趟衛生間。”宋廣建在夏小芹收拾東西的時候,對跟着他的那名戴眼鏡隨從秘書說道。
“我跟您一起。”孫秘書轉身又對另一人說,“小李,你把領導的行李放鋪位下面。”
宋廣建和孫秘書離開隔間之後,小李彎腰去塞行李箱,塞了一下沒塞動,他彎腰一看,疑惑的喊道:“這什麼東西?”
小李說罷,直接將夏小芹打包好的學習資料掏了出來。
因爲這些學習資料都是從廢品收購站買回來的,雖然已經晾曬過,但還是帶着些許黴味,夏小芹怕捆的繩子不結實在路途上折騰散了,也怕黴味散發出來影響別人,特意又用舊牀單包了一層,讓人看不出裡面是什麼。
兩摞裹着舊牀單的學習資料藏在牀底下的時候,這些味道散不出來,小李突然拉出來,經風這麼一吹,那股子黴味頓時在隔間裡散開了。
“咳咳!”首當其衝的小李被嗆得咳了幾聲,眉毛皺的更深了,臉上帶着嫌棄說道,“這什麼東西啊,味道這麼大!”
小芹在小李彎腰撈學習資料的時候,已經趕緊從中鋪下來了。
小李斜愣一眼夏小芹,問:“你的這些東西都有黴味了,你還帶着幹啥,趕緊扔掉算了!”
小李說着,就想從火車的窗戶上把這些疊好捆好的學習資料扔出去。
夏小芹怒了!
她一巴掌拍在小李伸出的右手上,絲毫不留情面的說道:“我帶什麼行李是我的自由,你憑什麼扔我的東西?”
“這東西都有味道了!”
小李喊罷,正好有人打完開水拎着水瓶路過隔間,好巧不巧的,這人正是夏小芹買票的時候遇到的那名西裝男!
西裝男名叫郭金川,在商都糧管所上班,五天前和當副所長的表姐夫一起來京城開會,前天開完會之後倆人又在京城玩了兩天,今天才回商都。
80年代的糧管所差事肥的流油,所以郭金川眼高於頂,最看不起鄉下人。
郭金川沒想到夏小芹真能買到臥鋪,更沒想到,她因爲帶的東西有味道,和同隔間的人起了爭執。
郭金川嘖嘖兩聲,幫腔小李,奚落起了夏小芹:“泥腿子就是天生帶味兒,薰死人了!”
夏小芹也只能感嘆世界就是這麼小了!
“你這個高貴的城裡人躺的不是行政車廂嗎?怎麼把你和我這個泥腿子分到一個車廂了?薰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但我是有票的人,你要是不想聞味兒,就趕緊換到更高貴的車廂裡去,離我這個鄉下人遠遠地!”
郭金川肯定沒有走錯車廂,而夏小芹爲什麼會在行政車廂,郭金川不認爲她能找到什麼高級的關係,猜測一定是她胡攪蠻纏,纏着售票員賣給她臥鋪票了。
當時郭金川被人臊的沒臉面,提前走了,並不知道夏小芹在售票窗口買票沒有。
想到這點,郭金川又道:“一個泥腿子還想在行政車廂耍橫,你等着,我這就去喊列車員,讓他把你這堆髒東西丟出去!”
小李雖然不知道郭金川是誰,但能幫他把髒東西處理了就行,不然領導從洗手間回來以後,被這髒東西薰到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