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書記邊吃邊跟唐凡丁悄悄眯眯地說:“你以前在廣播節目裡不是說苧麻絲上了衛星,我們準備建個麻紡廠。”
“那個特製的苧麻線技術你知道如何做,用機器還是人工做的?”
“這…,這…,你話莫多,到底有沒有想法,3000塊一個人。”
“說實話,沒有!我連麻紡廠是個啥子廠都不知道。”
“唐不凡,我們這裡盛產苧麻,你好像說了農產品就地加工的好處,所以我們黨委政府決定在許家平橋那裡建個麻紡廠,生產苧麻紗、苧麻紗線。”
“書記,你知道我們地區有多少紡織方面的廠嗎?據我所知就有地區紡織廠、絲綢廠、江水(碑高鄰鄉,屬大竹縣管轄)麻紡廠等等,你調研過需求、技術設備這些沒有?龐書記,我知道你是爲了碑高經濟發展着想,但修建這個不是好主意。”
“我們還以爲這是一個好主意,沒想到被你潑了一瓢冷水。”事實上,前世不但碑高鄉建了一個,連趙家也建了一個,大家肯定都知道最後的後果:全部倒閉了。
“書記,我再問你幾個問題。一是麻到底是啥子,分爲幾大類?我實話告訴你,麻利用的是植物的韌皮部分,分苧麻、紅麻、檾(青)麻、亞麻、大(漢)麻、黃麻、羅布麻和槿麻,全中國的產量是驚人的。二是你喜歡麻做的衣服,還是棉做的,還是的確良這類化纖做的?”
“熱天用的確良的涼快,冬天用棉做的熱和,麻好像看到有白事(喪事)的時候纔有人穿一下。”
“對啊,我沒有說麻不好,你看一些蚊帳用的是麻,麻有非常多的好處,但麻的用途沒有棉的廣。我跟你分析一下紡織廠,我們這邊沒有棉花的大量產地,它需要從外地購入原料紗錠,織好後再賣出去,現在看上去風光無限,以後別人也建紡織廠,我們通川縣的優勢在哪裡,有多少技術優勢、人才優勢、原料優勢、發明優勢?幾千人的紡織廠以後日子不好過,弄不好都會垮臺。書記,我們能想到的,別人也能想到,甚至想在我們的前面。”
“不可能,那麼大的廠!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心裡七上八下的。”
“書記,我再問你第三個問題,麻紡廠設備和技術由哪個提供?什麼好像是江蘇那邊提供,我要確切的,書記,我看你也是稀裡糊塗的,這樣,你開個會,我們討論一下。”
下午兩點,龐書記和若干相關人坐在了一起,唐凡丁又把三個問題問了一下,大家面面相覷。
唐凡丁接着問了第四個問題:“未來麻紡廠的銷路在哪裡?麻紡廠產品是麻紗和麻紗錠,說到底還是初加工的單一產品,下游工廠如果不需要,你賣給哪個人去?”
“江蘇紡織機械廠說負責幫助聯繫銷路。”剛上任的竇鄉長說。
“他把機械賣了、技術傳了,他的責任就做到了。幫助聯繫銷路,這個一定會成功嗎?第五個問題是我們這個麻紡廠規模多大?縣出多少,鄉上出多少,私人多少?”
竇鄉長說:“這個是鄉辦企業,鄉上出50%,其他50%私人集資。”
“初步每個人集資多少?”
“100個名額,每個3000塊。”
“好,我問大家第六個問題,建成後每個月工資是多少,3000塊需要多少個月掙回來,鄉上的投入、機器折舊這些需要多少個月回本?暫時先莫說贏利喲。”
見衆人啞口無言,唐凡丁又問道:“未來的麻紡廠有幾個大學生、高中生人才?麻紡廠的漂白的廢水會不會對碑高河下面的羣衆生產生活產生影響,有多大影響?你們考慮過這些問題沒有?
“其實我知道大家還想爲自己的親戚朋友解決一下農轉非的問題。”
龐書記驚道:“你咋個知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我經常往縣上跑,算是個消息靈通人士。哈哈,各位領導都莫太緊張。有些東西對你們來說是好東西,對我而言,我還看不上眼。就拿‘非農業人口’來說,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把我老漢的戶口轉回農村戶口。成爲‘非農業人口’就可以免費吃糧食了嗎?你們看城裡有多少待業青年,天天爲吃喝發愁。我現在天天在田裡幹活,誰說我就不能成立一個企業?
“問大家最後一個問題,你們知道不知道趙家也要辦麻紡廠?”
“啊,你連這個也知道?”
“世上哪裡會有不透風的牆?我還知道河市要建、縣裡也要建,你們不擔心到時賣不出去產品,把自己的親戚朋友套到裡面嗎?”
大家議論紛紛,一時也沒了主意。龐書記散了會,把唐凡丁單獨留下。
“唐不凡,你真覺得這個廠辦不得?”
“書記,說實話,失敗的概率太大,我們無法跟江水麻紡廠去競爭,他們80年就建廠了,技術、人員、銷路都很成熟了。我非常不看好我們碑高這個麻紡廠。我說龐書記,你爲什麼這麼熱心?”
“主要是竇鄉長熱心,新官上任嘛。”
“書記,我個人認爲這是勞民傷財,如果你忍心全鄉1萬多羣衆的血汗錢打了水漂,可以靜觀其變,甚至支持他,從此我們就一拍兩散。如果你要做全鄉的父母官,你要堅決反對。至少你以後不會被自己的親戚朋友埋怨。”
“唐不凡,從來沒見你如此認真地反對一件事,我會認真考慮你的意見。”
“我覺得大家普遍不懂經濟,一些經濟學常識都沒有,這樣長期發展下去不好。你作爲書記,不用考慮具體的辦廠,要考慮黨的建設、各級黨員幹部的思想教育、文化教育,抓好組織、人事、財政、宣傳。”
“沒想到你這麼有見識,好,你具體和我說說。”
下午,唐凡丁和龐書記聊了半天,例如廣播宣傳,每週都可以播報各村發生的實事,廣泛開展全鄉大討論,懲惡揚善,鄉黨委做好輿論監督和引導,這將會是碑高黨委工作的一個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