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開敏感沉重的話題,又隨便閒聊了幾句,皇帝擱下茶杯,清了清嗓子到:“嗯,時辰也差不多了,書房還有許多摺子沒有批,孤先去忙正事了,咱們一大家子,就等到聿王及冠那天的宴會再聚聚吧。兮寰,這幾日好好跟尹丫頭聊聊,你們姑娘家一定有許多體己話說,她孤身在宮裡住着也不容易,多陪陪她。還有……”
皇帝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門外,在門口頓了一下,他回過頭,目光從我身上掠過,接着對兮寰說到:“找個機會去瞧瞧嵐萱吧,讓尹丫頭陪着你過去。”
兮寰乖順地福身應到:“是,父皇”,皇帝點了點頭,“行了,那孤先走了,你們接着密謀吧”,而後笑着轉身向院外走去。我們幾人均行禮拜送他出門,看着他和隨行的太監走遠了,德妃纔開口:“都回屋坐吧,今兒你們哪兒都別想去,乖乖留在我這裡用晚膳。月丫頭也是,就別回菡園了,留下跟我們一起。而且……”德妃衝我眨了眨眼,“聿王今晚也會一起過來用膳,到時候你們幾個年輕人好好聊聊。”
容成聿晚上會來!一聽德妃這麼講,我的心驟然跳快了幾下,再看到她方纔那饒有興味的表情,我立刻面上飛紅,略低着頭不願接話。“哦?老二晚上要來?那敢情好,這麼些年沒見了,我倒想看看他是不是還像從前一樣,是個書癡。”說完兮寰便掩口笑了起來。
看來兮寰和德妃、容成聿的關係都還不錯,也難怪她剛一回宮,拜見了太后皇后便直奔了毓淑宮。
晚膳開得比平日早了些,大概因爲今日沒什麼事情要忙,容成聿很早便到了毓淑宮,看着一如往常俊朗脫俗的他走進門,我很沒出息的在心裡天人交戰,一面覺得這樣死死盯着一名男子看實在有些丟人,可另一面有完全無法把自己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如此矛盾糾結着,我連容成聿進門後說了些什麼都沒聽清。
入席以後,容成聿和兮寰都顯得很自然,二人聊得很開心,德妃隨便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先回房去了。你們年輕人這麼久沒見,肯定有許多話要講,我上年紀了,不湊熱鬧了。”德妃說着便站起了身,我正想着要不要客套幾句,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笑着走到我身邊,對我耳語道:“月丫頭,東西繡好了沒有啊?”她剛一說完,我的臉立刻紅了起來,坐得直挺挺的不肯開口。
我擺明了不想合作,咬緊牙關不肯回答,德妃的笑意更深了,她湊到我耳邊繼續小聲說:“怎麼,害羞了?以爲我不知道啊!快老實交代,你若是不說,小心我把這事兒抖落出去,到時候……”這個威脅實在是,實在是……我顧不得其他,只得眼一閉心一橫,點了點頭。
見我終於迴應了,德妃滿意地站直了身子,對容成聿道:“兒子,我同兮寰商量好了,今晚兮寰就去菡園住,她和月丫頭合得來,有許多姑娘家的體己話要講,而且明兒一早我還想見着兮寰呢。散了席之後,你就送兮寰和月丫頭回菡園,記着,你要親自送她們回去。至於駙馬……留你在宮裡過夜總歸不合禮數,散席後讓小米子送你到宮門口,你回公主府住吧。雖然這些年你和兮寰一直住在慳山,但公主府裡的奴才們還算盡職,你回去了也會住的舒服些。”
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容成聿還是應下了,而對於要獨身回公主府,韓駙馬顯得很有幾分失落,眼神也暗了許多。交代完這些之後,德妃又湊到我耳邊小聲道:“擇日不如撞日,今晚他送你回去以後,你就找個機會把東西給他好了,該說什麼不用我教你吧!”說完,也不等我反應,德妃帶着畫梅離開了小廳。
德妃是走了,可她剛纔的話像是火一樣燒得我渾身不自在,本來我就猶豫到底要不要送,甚至心裡有一絲絲念頭,想着若是一直沒有機會,便不送了。怎的德妃這樣懂得“成人之美”,竟然不遺餘力的給我造就了這個機會,倒是可憐那韓駙馬,白白因爲我的原因,莫名其妙的就被遣送出宮了。
唉?不對啊,駙馬回公主府跟我有什麼關係,只不過是德妃想留兮寰住在宮裡罷了。哎呀哎呀,我想什麼呢,自己的事兒都還一團亂呢,哪還有功夫想別人。亂了亂了全亂了!
看我臉憋得通紅,還一副靈魂出竅的傻愣模樣,兮寰憂心地問道:“小月,你怎麼了,沒事吧?”沒事?事大了!我該怎麼辦啊,我該怎麼辦,送還是不送,送的話說什麼,全都是問題。
“月兒,你……”我正慌亂着呢,容成聿你湊什麼熱鬧!還叫我月兒!怎麼這會兒不叫我尹姑娘了!哎呀,我到底想什麼呢,別胡思亂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先把眼下應付過去再說,到底送不送,就看……就看……看心情。
匆忙的整理了一下心思,我轉向兮寰,笑着道:“兮寰姐,我沒事,大概是吃得太快,熱着了”,“吃得太快?姨妹似乎連筷子都沒怎麼動啊!”這個韓駙馬,這個時候倒是話多,什麼話都接,太討厭了!
“月兒向來怕燙,方纔想必是燙着了,快喝杯茶漱漱口吧”,容成聿輕描淡寫了一句,總算轉移了韓駙馬的注意力,韓駙馬忙不迭地接過話頭,歡歡喜喜地和容成聿聊了起來。看韓駙馬不再多事,兮寰也轉向二人,我暗暗鬆了口氣。
端起面前的茶杯,我一邊慢慢的淺啜,一般打量聊得開心的三人。兮寰不愧是爲實實在在的公主,舉手投足都那麼優雅,連吃東西的樣子也別有一番美感。她靜靜聽着容成聿和韓駙馬說話,時而微微會心一笑,時而輕聲說上幾句,怎麼看怎麼美,這種美,實在是讓人望塵莫及。
再看容成聿,我已經習慣了他的各種表情和姿態,而此時,便是他慣用的悠然姿態,既不倨傲,又不隨意,二者之間把握得恰到好處,顯得既有風度,又有親和力。難怪韓駙馬的眼睛一直死死盯在他臉上。
等等,韓駙馬的眼睛一直死死盯在他臉上!是啊是啊,這我纔想起來,打從容成聿一進門,韓駙馬的眼睛就像是被點亮的燈一樣,閃閃發亮的,他的眼神一時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容成聿!難怪!難怪一聽說他自己晚上需得出宮回駙馬府,他的表情那麼失望,難不成不是因爲他要和兮寰分開,而是他要和容成聿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