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由朝中的重大變動,皇帝對朝廷展開了大規模的整治,許多涉及其中的老臣受到牽連,有的入獄,有的抄家,太后在前朝的黨羽在很短的時間內被砍去了大半,剩下的那少數,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正是因爲容成聿爲皇帝設下如此完美的計謀,太后的勢力纔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急劇縮小。因而對於容成聿,皇帝既欣賞,又愧疚。
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其實容成聿早就蒐集了太后毒害德妃的證據,聽小遙說,在太后衆叛親離的時候,容成聿找到了當時被要挾的畫梅的親人作證,證明畫梅受太后脅迫,不得不在德妃的香和枕芯裡投毒。
接着,容成聿還查出了當時所用毒香每一味藥材的來路,條條證據皆指向太后。
於是,在內外無援的情況下,太后和皇后見大勢已去,不得不卸去頂戴,遁入空門。
畢竟是一國太后和皇后,事關皇家體面,即便真的查出罪證,也不能就這樣昭告天下。“太后皇后感懷上帝福澤大炎,自願落髮修行”。這是此番大變最終的落幕。
聽幾個丫頭講完我離開這幾個月裡發生的事,我有種終於出了口惡氣的暢快之感,同時,卻仍隱隱覺得奇怪。
皇帝和太后鬥了這麼多年,始終沒能取勝,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朝中太后黨羽的阻攔,更重要的應該是迫於慳山韓家的勢力。韓家是太后皇后兩人的孃家,勢力滔天,佔了整個慳山境內方圓千里,爲何從前慳山如此護着皇后太后,此時卻突然撒手不管了?
我不相信他們是就此放棄了對大炎的掌控,慾望從來是填不滿的,一朝擁有藐視天下的勢力,他們就永遠不可能放棄。
那麼,他們放棄太后皇后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呢?
總覺得其中隱藏着更深的陰謀。
見我陷入沉思,小遙蹙了蹙眉:“怎麼了小姐?聽到這些……你不開心?”我看了看她,搖搖頭:“不過是惡人終有惡報罷了。對了,我離開前不是求皇上準你去睿王那裡了麼,你怎麼會回來?”
小遙聽了臉上一紅:“小姐你好狠的心!人家一聽你要回來,高興得早早回來等你,你倒好,見面還沒說幾句就又要趕人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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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這妮子是在矯情,我故意板着臉道:“喲,數月不見,小遙姑娘的氣性見長啊!看來是被睿王爺慣壞了。罷了罷了,女大不中留啊,趕明兒挑個好日子,趕緊嫁了吧!”
我一說完,幾個丫頭都笑了起來。小遙臉一紅,哼哼道:“小姐就知道欺負我,我看還是應該先把小姐嫁了,看你到時候做了人家家的夫人,還敢不敢這麼壞心!”
幾個丫頭又跟着她一起笑我,我面上也陪着笑,但心裡卻有些黯然。
“對了,那蘭……蘭姨呢?還有公皙虞公子,他們現在何處?”我轉開話題。
“蘭妃娘娘畢竟是睿王爺的親母,皇上感念她這些年來過得很不容易,下旨給她封了妃位,住回從前的若幽館了。因爲睿王爺即將行冠禮,所以宮外已經在建他的府邸了,建好之後,睿王爺就要搬出去住了。”
“那位公皙虞公子想要認祖歸宗有些困難,畢竟這是宮中密事,不能傳到民間,所以皇上將公皙虞公子認作了義子,賜了郡王位,名爲虞郡王。他常年在外,和皇上也沒什麼感情,加上他的親母皇后,呃……韓氏已是出家之人,所以皇上並未在宮裡給他留宮苑,而是直接在宮外賜了他一處府邸。”
這樣的處理,倒也妥當。
又閒聊了幾句,我突然想起自己從朔莫帶回的那個玉面狐狸的面具,於是從貼身的包袱裡把它取出來,拿給幾個丫頭看。
“好漂亮的面具!”“給我看看!”幾個丫頭爭相傳看,我淡笑着道:“這是在朔莫逛集市時買的,是不是很別緻?一看見它我就想起紅棗了,一時情不自禁,就把它從架子上拿下來,赫……同行之人見我對着面具很是情有獨鍾,於是做主買下來送給我了。”
“小姐你說的可是朔莫的皇帝赫連宥?”小遙插嘴道。
“你怎麼知……”我剛想說你怎麼知道赫連宥的名字,但還沒說完便急急住了口。不知怎麼,因爲容成聿的反應,我現在有些刻意迴避關於赫連宥的一切話題。
小遙看了看我,沒說話。
最後,我還是決定將那面具送給小遙。在我看來,赫連宥已經是一個過去了,我只需記得那些回憶,至於這憑託之物,有沒有其實並無差別。何況我和容成聿正在冷戰中,我也不願他看到這樣東西。
夜了,我以爲容成聿會來找我,但是沒有。躺在一片漆黑的房中,我的心裡像是缺出了一塊,那一點缺漏在黑暗中不斷放大,再放大,幾乎將我吞沒。
第二日吃過午飯不久,賢王便上門了。因爲皇帝病重,幾位皇子這些日子一直都沒有回過宮外的王府,而是一直住在從前自己的殿中。
和他隨意說了些他去山陽後我的經歷,賢王一如往常地講了許多道理給我聽。每每聽他講道理,我總覺得很受教,這也是我一直視他爲知己的原因。
“夕湘雪姑娘……還好麼?”猶豫了許久,我終於還是問了他這個問題。
賢王笑得一臉幸福:“你一定想不到,我在山陽的那段日子,湘雪一直陪着我。”我心裡一沉。本以爲夕湘雪會一直躲着賢王,如果那樣倒還好些,可偏偏……
“怎麼?”見我面色凝重,賢王疑問到。
搖搖頭:“沒事,那夕湘雪姑娘現在何處呢?”賢王仍是笑:“回家鄉去了,說是處理點事情,順便準備嫁妝,準備好之後給我來信,等我去娶她!”
我沉默了。
這段日子以來,我一直爲應接不暇的各種變故而頭疼,賢王和夕湘雪的事,我竟漸漸淡忘了,如今舊事重提,那份擔憂有增無減。爲何總是這樣,在我自顧不暇的時候,我在意的人便會步入險境,而我卻無力援助。
送走了賢王,我一整日都沉浸在愁苦之中,既爲自己和容成聿的感情而無力,又爲容成聿和夕湘雪的事擔憂。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我擔心已久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回宮半月,一切似乎都那麼風平浪靜。直到突然有一日,賢王失魂落魄地衝進毓淑宮,憔悴的樣子讓我幾乎不敢辨認眼前之人便是那意氣風發的賢王。
“湘雪……湘雪她……”終於還是來了……我心裡一涼。
“前些天,下面的官吏進貢來一位美女,說是要給父皇沖喜,父皇見了一定會很滿意。因爲是事先呈了畫像給父皇,我甚至還沒來得及過問,那女子便被送進了宮中。父皇如今病着,無法臨幸她,卻一直留她在身邊伺候,連我都不見。要不是……要不是今天我實在擔心父皇,直接衝了進去,只怕直到父皇將她封妃了我都不知道!”
“爲什麼!爲什麼湘雪會被送進宮裡!爲什麼!”一向成熟穩重的賢王,突然失魂落魄得像個迷了路的孩子。
是啊,早知會如此。就在兩年前,第一次見到夕湘雪的時候,我便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當時,夕湘雪將賢王支開,偷偷告訴了我,她其實是個孤兒,被那個她稱作“婆婆”的人養大。用她的話說,如果沒有“婆婆”,就沒有現在的夕湘雪。
但那個婆婆收養她,爲的只有利用她。
她們一直生活在瓊鸞峰忘情崖的崖底,當年賢王遇到夕湘雪並非意外,即便賢王沒有墜落懸崖,傷到眼睛,夕湘雪同樣會用其他的方式接近賢王。
接近賢王,是她存在的使命,是她活着的唯一意義。
我一直不知道那個“婆婆”究竟是誰,但她的計劃如此之長遠,當時聽了,直叫我心寒。
夕湘雪告訴我,那個婆婆讓她接近賢王,並讓賢王愛上她,接着,那個婆婆會藉由自己的途徑將夕湘雪送入皇宮,而皇帝一定會再見到她的第一眼愛上她。
原因很簡單,之所以說夕湘雪存在的意義就是接近賢王,正是因爲她的相貌,和當年的蘭幽若一樣,與皇帝最愛的華貴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讓賢王愛上夕湘雪,再把夕湘雪送給皇帝,眼看着他們父子爲了一個女人互相仇視……長遠又狠毒的計劃。
夕湘雪之所以在剛一見到我的時候便將實情告訴我,就是因爲她並不是那個“婆婆”完美的作品。她涉世不深,一生只在學習華貴人所有的言行舉動,初次和陌生人相處,還是那樣成熟有吸引力的賢王,如何不會動心?
她求我想辦法幫她,成全她和賢王。
她說,從見到我的第一眼起,她就堅信,我可以幫他們。
這就是爲什麼每當賢王向我提起夕湘雪,我便滿心擔憂的原因。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夕湘雪接近的目的,卻又很清楚二人是真心的愛着對方。我不忍賢王讓知道實情,亦不願讓夕湘雪犧牲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