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時,他在家吃了個團圓飯就走了出來。
峽市極少下雪。
天氣乾燥,寒風颳到臉上,蕭索凍骨。
他在路上漫步走着,墨黑的大衣襯得他身姿挺拔,遠看如貴族,側臉削肅,薄脣抿成紙片。
又一年開始了。
他在那個女人曾住過的公寓樓下來回徘徊。
有那麼一瞬。
他非常的想開車到榕市,去看看那個女人。
看看那個背叛了他,並且不喜歡他的女人。
當他衝動的坐上駕駛座時,一個電話制止了他。
是霍一邢。
說給他找了個滿意的女人。
什麼樣的女人可以稱之爲滿意。
金慕淵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確實需要一個女人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個女人是霍一邢交到他手上的。
可看到女人那一刻,他就知道,是xier找到的女人。
女人有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可是眼睛沒有那個女人那樣好看,那個女人的眼睛靈動的像是會說話。
臉型和那個女人很像,甚至比那個女人看起來要漂亮,身材更是豐滿。
但是,他對她沒有絲毫興趣。
他冷冷拒絕了,“我不需要。”
霍一邢像是看穿了他,笑着說,“你怕什麼?”
包廂內昏黃的燈落在他臉上,顯得眉深目邃,刀刻的輪廓很是犀利懾人。
那兩人送來這個女人的目的很簡單。
做那個女人的替代品。
怕?
他怕什麼。
就好像怕自己永遠都忘不掉那個該死的女人一樣。
他把女人帶回了家。
甚至帶回了之前安排那個女人住的那座公寓。
分配房間時,指着那間沒人住的客房讓她住了進去。
他不止沒有碰她。
連話也不願意多講。
徐來問他,“爺不喜歡她,爲什麼還要帶她回來。”
金慕淵突然就反問了句,“遇到喜歡的就要帶回來,如果那個女人不願意呢?”
徐來的表情有絲皸裂。
對於行事一向張狂霸道從不會考慮對方感受的這位爺,說出這樣的話,他是真的有些震驚。
隔了很久纔回,“沒有哪個女人不願意跟着爺。”
沒有嗎。
有。
只有那個女人。
只有那個女人從初遇那一刻,就深深反感他的碰觸。
甚至在他救了她時,拒絕了他。
他金慕淵在峽市縱橫花花世界這麼多年,第一次被一個女人拒絕。
似乎忘了公寓裡還住着個女人,每天照常睡在公司,想起來的時候,纔會來這個公寓。
時間已經是傍晚。
以前有次進來時,正巧那個女人剛洗完澡。
會一邊擦着頭髮一邊站在陽臺喝水。
後來他在客廳添置了一款自動烘乾頭髮的機器。
那個女人一次也沒用。
甚至,他的東西她都很少用。
她沒有任何資金來源,卻還一直用自己的錢讓家政幫她採買東西。
一點都不像別的女人。
像是在兩人面前劃了條線。
和他撇的很清楚。
在客廳的時候看到了茶几上的圖紙。
看到圖紙上七零八落的一些筆記,他心口的火突然就燒了起來。
“人呢?!”
他喊了聲。
家政立馬跑了出來,看到他駭人的臉色,立馬把腦袋低到脖子底下,“先生,怎麼了?”
金慕淵拿起茶几上的那張被毀壞的圖紙,聲線冷入骨髓,“誰畫的?”
家政身體抖了抖。
眼神情不自禁的看向了客房。
“徐來。”
聽到指令,徐來直接走到客房,把裡面還穿着睡衣的女人給抓了出來。
女人有些茫然還有些微驚慌。
看到金慕淵手裡的圖紙時,身子輕輕顫了下。
金慕淵站在那,聲音不怒自威,“你畫的?”
女人絞着手指,低頭認錯,“對不起,我以爲是廢紙。”
金慕淵已經懶得再聽她說一個字,朝門外一指,“徐來,把她丟到垃圾桶裡。”
廢紙?
她毀壞的這張廢紙,是那個女人花了一天時間畫出來的。
他還能想起那個女人坐在房間裡,低頭溫柔對待掌下這張紙的神情。
被徐來制住了雙手,女人突然瘋了般大吼大叫,“不要,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你們花了錢買來的!你不能這樣對我!我還沒穿衣服!...”
“徐來,堵住她的嘴。”
金慕淵把圖紙重新鋪展,拿回到那個女人的房間裡。
房間裡的設施擺放一成不變,似乎在等原先的主人重新出現一樣。
從房間裡出來後,金慕淵關了門。
站在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倚靠在了門上。
難得的寧靜,家政不敢發出一絲聲音打擾到他。
直到,徐來從外面回來說,“爺,處理好了。”
“扔到哪兒了?”
徐來拿出手機,遞給他看,“國貿大廈下面的垃圾桶。”
金慕淵勾脣笑了。
倒是扔到了霍一邢的家門口。
自此之後,霍一邢再沒幫他找過女人。
金慕淵更是把精力投放到公司,再也沒去過酒吧。
轉眼又是一年。
徐來開車的路上經過了那塊三億的地皮,出聲提醒,“爺,要下車看看嗎?”
那塊地站滿了農民工,他們每人手裡都拿着工具。
金慕淵沒有下車,只坐在車裡問,“他們都在做什麼?”
“爺,這塊地種了有二十多種水果,他們在監測一個適宜的溫度和土壤,確保果樹能活。”
果樹。
他一年前,想着爲那個女人種這麼大一片的果樹。
到現在,果樹種了起來。
那個女人不在身邊。
金慕淵很多次都在深刻反省自己。
爲什麼每每快要忘記那個女人的存在時,總有個人幫他想起來。
兩年過去。
那個女人依然在他腦子裡。
移除不了。
“徐來。”
徐來坐在駕駛座看向後視鏡的男人,金慕淵不像是要抽菸,也不像是要他做別的什麼,他看不透金慕淵眼底深淵般深不可測的暗流。
“爺。”
金慕淵把眼睛支向窗外那塊地,聲音多了幾分沉肅,“幫我查個女人。”
查到那個女人不需要花多長時間。
當天晚上他就得到了消息。
三月十二號,李浩訂婚,和那個女人。
他說不出聽到這個消息時的感受。
和當初把那個女人丟下海那一刻,一樣,像是不小心把心臟丟了出去。
心口處的心跳緩慢,像陷入凝滯狀態。
甚至有那麼幾秒,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秦安雅想結婚。
新郎是肖全。
李浩要訂婚,未婚妻是那個女人。
那他呢,從頭到尾都在做什麼。
沒有人計較兩年前的那件事,爲什麼唯獨他死死揪着不放!
被睡了又怎樣!
他們還是該結婚的結婚,該嫁人的嫁人。
完全不受任何影響。
這個該死的女人。
怎麼配。
怎麼配!
離三月十二號越近,徐來就發現金慕淵越來越不對勁。
開會時走神,喝咖啡時碰到了鼻子。
甚至上車時,自己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他向來坐在後座。
直到三月十一號當晚,後半夜,四點多的時候,看到金慕淵帶着滿身的戾氣從房間裡出來。
“爺,去哪兒?”
徐來還沒走到車門前,就被男人一把抓了肩膀扔了回去,“我自己去。”
徐來點點頭,直接打電話通知了暗處的幾個人派一個司機跟上。
而金慕淵坐在車裡,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煙。
車廂裡白煙濃郁,乍看像舞臺乾冰逐漸消融所稀釋出來的白霧。
結婚。
既然那個女人連李浩都可以接受,憑什麼不接受他。
不就是結婚,他金慕淵不比李浩差。
前一瞬還覺得那個女人完全不配,後一秒就被滔天的嫉妒給灌到腦子失靈,只想着找到那個女人,帶她去結婚。
他一直奉行着,也一直貫徹着一件事。
那就是,得不到的寧可毀掉。
可他破了例。
他以爲這是最後一次,卻不知道這僅僅是爲那個女人所做的一個開始。
接連幾個晚上,只睡了幾個小時。
車子一路開到榕市,他不僅沒有睡意,反而精神抖擻,眼底的光幽幽如狼,亮得滲人。
徐來查到的有關那個女人的消息,他只聽到了要訂婚的這一條,就直接打斷,沒有讓他念下去。
只單單知道,兩人已經預備結婚。
金慕淵就滿腔的心火無處蔓延。
兩個人在一起,預備結婚之前會做什麼,他很清楚。
親吻,擁抱。
上牀。
手指的骨骼被攥得咔咔作響。
到了酒店之後,金慕淵看了眼鏡子。
他第一次看到這麼狼狽的自己。
身後的幾個人一直緊緊跟着他,金慕淵煩躁的揮手,“都去車庫候着!”
他開了個房間,洗了澡,把自己的臉收拾乾淨,才換了身衣服站在酒店的陽臺上,俯瞰着夜幕下的榕市。
離那個女人出現,至少還要三個小時。
而他,卻已經迫不及待了。
他從一開始就下了一盤錯誤的棋。
那個女人喜歡肖全。
他就毀了肖全。
甚至想毀了她。
可最終,他沒有這麼做。
他甚至給那個女人送去了和肖全性子一樣的男人。
他在賭,賭這個女人,會不會忘掉肖全。
可是現在呢。
肖全要結婚了。
這個女人也訂婚了。
所有人都忘了曾經。
唯獨只剩他一個人。
在守着一盤死棋。
如果,當初,拯救那個女人的不是李浩。
是他自己。
那個女人,會不會。
會不會,愛上他呢。
答案是——不會。
因爲,扔她下海的人。
是他金慕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