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斷手

安德吃驚的看着村長塔司,塔司村長用更吃驚的眼神望着安德爵士。

一時間,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說話,平臺上沉默下來。

還是愛蜜莉雅打破了沉默:“塔司村長,安德爵士對這些人互相爭奪獵物的醜態很不滿意。”

“啊,安德大人,這些混蛋,我這就去抽他們。”

“村子裡就沒有相關法律嗎?”安德問道。

安德是在鎮子上長大,這是世界法律雖然有些落後,但並不是沒有,鎮子上也有鎮衛隊維持秩序。安德一直覺得這個世界雖然落後,但並不是沒有法律秩序——小偷會被抓起來,冒險者如果在旅店裡打架,也會被鎮衛隊的人帶走。

“法律是大城市裡纔有的吧?”村長塔司也很吃驚,反問道。

一個小村子,你跟我說法律?就連整個男爵領都是男爵大人說了算,哪有什麼法律?

愛蜜莉雅心中暗道,這位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少年領主,原來是個‘土鱉’。

不過這是夜魔的弟子,她未來三年的服務對象,不可看着他出洋相。

所以愛蜜莉雅開口解釋道:“安德大人,吉爾特王國的法律僅限於王都卡蘭咜以及其他王室可以控制的地方,並不適用於各位領主自己的領地。”

聽了這話,安德仔細想了想,好像也對。

安德接觸的社會層次並不怎麼高,但是參照地球上的領主制度——風能進、雨能進、國王不能進。

社會制度的發展有其必然性,安德雖然學的是哲學,哲學的一項重要研究就是社會關係的變遷,馬克思他老人家更是把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直接關聯起來。

在交通和通訊不發達的時代,這種事實上的村落級自治是不可避免的。

安德有些頭疼,這些村民們在下面,爲了獵物,打架吵架的越來越多——自己好心難道還辦了壞事不成?

“安德爵士,這裡是您的領地,一切都是您說了算。如果您對他們不滿意,可以直接把他們驅逐出去,進行些懲罰也無妨。我認爲打幾鞭子,是比較合適的懲罰。”

愛蜜莉雅提示道。

安德微微一愣,這纔想起來自己是個勳爵。

“抽鞭子就不用了,但是這些人讓我不愉快,塔司村長,把這些爲獵物爭吵的村民都趕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他們。”安德擺擺手,故作威嚴的說。

他覺得自己處理的還可以,可塔司村長臉色大變,他猶豫的一下,終於沒敢說話,轉身朝下面走去。

“安德爵士,您真是太仁慈了。”看着安德硬板起臉說話的樣子,愛蜜莉雅沒好氣的說。

在愛蜜莉雅看來,這位少年領主雖然笑容陽光溫和,但未免有些過於軟弱。在洛科威領,這樣的人向來容易被人看成軟蛋。

也不知道那位夜魔大人看上他哪裡,一位心狠手辣殺戮無算的高階刺客,居然收了這麼一個人作爲弟子。

而且還不是一般弟子,從夜魔把自己扔過來幫他建設領地這件事來看,如果這位安德爵士不是他的私生子的話,那就多半就是傳承弟子纔會讓人這麼操心——不過,這位安德爵士的劍術倒也真是駭人聽聞。

“安德大人,請您千萬千萬不要爲這些蠢貨生氣。”

等到塔司走下平臺,愛蜜莉雅才接着說道:“安德爵士,您實在過於仁慈,這樣的話賤民們不會尊重您——貴族要用劍和刑具來證明自己的威嚴,而不是用不疼不癢的幾句話。”

她當大小姐的時候,女僕如果不守規矩,也是要被吊起來抽的——洛科威家風如此,愛蜜莉雅管理僕從自然也是如此。

安德搖搖頭沒有說話。

“您看着吧,等下準有人覺得你好說話,上來抱着大腿懇求您。”愛蜜莉雅做出預言。

“安德老師、安德老師,愛蜜莉雅姐姐,曼德爾先生和馬文先生來啦,他們還帶着好多人。”

樓梯上‘蹬蹬蹬’一陣腳步聲,阿諾德蹦蹦跳跳的跑上來,他人還沒上來,就大聲嚷嚷起來。

曼德爾是爲安德遷移領民的商人,馬文則是按愛蜜莉雅的意思,前往洛科威領,招攬那些城堡僕人的商人。

“哦,讓他們上來吧。”安德揉了揉阿諾德的小腦袋,讓他下去通知。現在安德手下沒有幾個人,連十歲的阿諾德都得承擔跑腿的任務。

“安德大人、愛蜜莉雅女士,這些是領民和僕人的代表,他們想先來見見大人們。”

曼德爾和馬文帶着六個人走上平臺。

這六個人中,有四個人穿着一般村民的衣服,神色有些倉皇;另外兩個男子卻眼神靈動,雖然臉色有些營養不良,但是站姿卻依然筆直挺拔。

安德還沒說話,愛蜜莉雅搶先說道:“我是愛蜜莉雅,你們是來自洛科威城堡的僕人麼?你們有多少人?都會些什麼?”

雖然搶在領主前面說話有些不禮貌,但是愛蜜莉雅(百麗兒)心情激動,一時間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看到愛蜜莉雅從安德背後走出來,兩名身姿挺拔的男子頓時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似的,猛然瞪大了眼睛。

不過聽到愛蜜莉雅的話,他們的神色恢復正常,用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愛蜜莉雅女士,我們有二十七個人,如果算上家人,一共是六十一個人。我們處理城堡事務、打理馬廄,維護武器、管理庫房,還包括置辦宴席、酒會和其他雜務。”

愛蜜莉雅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轉身向安德請示:“安德爵士,我想我們需要這些人支撐起領地的骨架。沒有人配合,很多事情都難以展開。”

“您看,能不能把這些人都收下來?”愛蜜莉雅期盼的問。

“呵呵,可以,這些人既然是你要收留,那領地建設的事情你就要多費心了。”

“當然,有我一定能把您的領地建設的漂漂亮亮。”愛蜜莉雅臉上露出信心十足的笑容。

既然連唐恩都出現在這裡,想必管家老唐恩也活着,有他在的話,建設一個小小的勳爵領根本不成問題。

既然確定要僱傭他們,唐恩和另一個男子自然轉到安德和愛蜜莉雅身後,像僕人一樣侍立在一邊。

這是他們的老本行,站姿和站位都無可挑剔。

“那你們呢?”眼看愛蜜莉雅這小妞臉色興奮的紅了起來,安德覺得還是自己開口來問吧。

“爵士大人,我們是米爾村的村民,因爲我們犯下辱罵領主的大罪,所以——”一個年紀最大的老人開口,囁嚅的說着說着,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眼淚流了出來。

到了這把年紀,突然被驅逐出自己的村子,對於這些領民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可是,他們的罪名連他們自己都無可辯駁。

他猛地跪倒在地上,一言不發,只是向安德磕頭。其他三名領民代表也跪了下來,不停的磕着頭。

這些人是米爾村的村民,因爲被洛科威領的士兵逼迫,犯下辱罵萊斯特男爵的罪過,所以被限期離開萊斯特領地,眼看要成爲流民。

如果不能被安德收留,整個北方四領沒人會收留他們——因爲其他領地的領主,都是萊斯特家族的家臣,只有安德沒有發過效忠誓言。

眼看他們自己說不出話來,商人曼德爾將這些領民犯下辱罵領主罪過的來龍去脈,向安德解釋清楚。

“起來吧。”安德長嘆一口氣,這個世界對弱者真的很不友好。

“我可以收留你們成爲我的領民,但是你們要遵守我制定的法律。”

“大人,您叫我們做什麼都行——”跪在地上的老頭連忙一口答應。

在愛蜜莉雅背後,兩名剛剛接受僱傭的男僕聽着曼德爾介紹這些領民的來歷,已經露出鄙視的眼光。

他們這些人是洛科威家族的城堡僕人,要是洛科威家族沒有覆滅,他們和鄉紳階層地位是等同的,而且他們這些人,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辱罵領主的背叛者。

城堡裡的僕人通常都是領主的心腹——若是王都卡蘭咜那種大城市,僕人靠商業僱傭而來還好。

但是像他們這種領地貴族的僕人,往往連續七八代甚至十幾代人爲主人服務,家族幾乎與主家合爲一體。傳說故事中,主人落魄依然不離不棄追隨着主人的僕人,一般都是這樣出身。

這些人在獲得領主貴族信重的同時,卻也不被其他貴族信任。尤其是擊敗洛科威家族的萊斯特家族。白狐薩里*萊斯特就算心再大,也不敢重用這些人。

這些被驅逐出城堡的僕人們,這段時間生活條件並不怎麼如意,從鄉紳階級一下子被打落泥土的他們,現在只能抱成一團互相取暖。

所以聽到有人要招攬他們,連吃飯都成問題的他們,就派出幾個代表來看看風色,決定是不是接受招攬。

現在發現大小姐在這裡,那還有什麼說的?

哪怕不給錢,只要有口飯吃,就得趕緊過來啊!

同時,他們對這位安德爵士也起了一些鄙視心理——居然會收留這等背叛的領民,想必是一個軟蛋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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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司村長奔下樓去,氣急敗壞的衝進燒荒地,一腳把一個拉扯着獾腿的村民踹倒在地,然後對着那個抱着獾不放的村民迎面就是一拳,把他也打倒在地。

別說這個世界的村長了,在地球上還有‘打出來的村幹部’的說法,村長塔司自己原本就是二級戰士,現在盛怒之下,一拳一腳,直接把兩個村民打倒在灰燼之中。

望着憤怒的塔司村長,兩個村民不敢反抗還手,只能用無辜的小眼神望着他,不知道他爲什麼如此憤怒。

“你們這些混蛋,現在都給我滾回村子去,這次拾荒沒你們份了。”村長塔司很快把所有爭搶獵物的村民都叫過來,大聲宣佈。

“村長大人,您可不能這樣,這是安德老爺給我們的好處——”

有人壯着膽子反駁道,這種白撿肉的機會可遇不可求,這樣錯過了實在太可惜。

“你也知道是安德老爺給你們的好處?你們的醜態讓安德老爺看到了!安德老爺現在說——不想再看見你們!”

村民們嚇得臉色煞白,大多數人的腿都發抖,更有人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村民們並非怯懦,只是安德的名字在沃爾村裡就是大魔王的代稱,雖然他從來不曾對任何弱者使用武力,在沃爾村裡也沒有打過誰,殺過誰,但是兩百具盜賊的屍體,足夠讓沃爾村裡每一個人都對他保持十二分的敬畏。

要是別人說‘不想再看到你’,他們可能並不太在意;可是安德說‘不想再看到你’,很可能就是指送去冥界。

當塔司帶着戰戰兢兢的村民來到平臺上的時候,愛蜜莉雅正在對安德普及貴族統治領地的秘訣:

“一定要讓治下的領民們畏懼您,然後才能談得上統治,對領民們一味寬仁就是自尋死路,那些村民您一定要嚴懲,才能豎立起您的威嚴。”

如果是成熟的管家,只會在沒人的時候對領主進行提示,但是愛蜜莉雅本身就是大小姐出身,哪裡能想到這些,不過在平臺上除了兩名男僕就是剛被接納下來四名領民代表,他們都不會表示意見。

至於兩位商人更是一言不發,在他們看來,看這個說話語氣,這位愛蜜莉雅女士說不定就是安德爵士的未婚妻,輪不到他們多事。

“看,他們來的吧?”愛蜜莉雅看塔司帶着人走上平臺,不屑的哼了一聲。

村長塔司帶着一幫村民走上平臺以後,直接跪了下來,把頭在地上磕得‘碰碰’響。

他一邊磕頭,一邊懇求道:“安德老爺,請您大發慈悲,放他們一條生路——他們每人都打斷了自己一隻手,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出現在您面前。”

愛蜜莉雅一下子扭過頭,才發現這些村民的左手臂都不正常的扭曲着。

這些人並不是安德的領民,按理說安德無權處置他們。

抽幾鞭子倒也無傷大雅,沒人會爲這點事和另一位貴族領主鬧翻。但是打斷手就會影響勞動能力,就算是勳爵,也無權把其他貴族的領民打斷手腳。

這些人要恐懼成什麼程度,纔會因爲安德的一句話,就自覺自願的打斷一隻手?

“你們其實不用這樣。”安德有些無奈。

“不不不,只打斷一隻手,已經是便宜他們了。”塔司的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一般。

這位大爺向來殺人如麻,這次難得展示善意,這幫癟三居然還敢讓安德大爺鬧心,這不是找死嗎?能活着就謝天謝地吧。

無論是愛蜜莉雅,還是她背後的兩名男僕、站在一邊的四名領民代表,甚至包括曼德爾和馬文兩名商人,大家一時間都噤若寒蟬。

整整十個人,就因爲這個少年一句不滿,就乖乖把自己手臂打斷,這是何等兇焰?

這位士居然還是一副很無奈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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