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尹花悅緊閉的雙眼中分泌, 當沈木秋來到醫院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他坐在病牀邊,順着頭頂柔順的髮絲一遍遍撫摸, 漸漸地, 能感覺身旁的人在往手心間磨蹭依靠, 直到慢慢平靜下來。
黃流, “尹小姐好像本來就有些感冒, 現在直接就燒起來了,而且她的手……不過幸好只是輕微骨折。”
沈木秋,“我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來照顧。”
黃流說了聲“OK”就走了, 留下沈木秋獨自照看, 垂眸中透着股濃濃的擔憂。
透明的液體順着吊針緩緩而下, 期間護士來換過幾次藥,一直到深夜, 尹花悅的燒才漸漸退了下去。
沈木秋靠在牆邊小憩,卻又不敢睡着。
到半夜三四點時,尹花悅睜開過一次眼。夢中她老是覺得有人在不停地撫摸她的額頭,伴隨着低喃。她一直以爲是吳慧銀在陪她,可當她看清身旁人時, 小嘴微張了半天都忘了合上。
她嘗試想動動身子, 這才發覺右手不能動, 厚重的石膏裹住手臂, 看來是骨折了。
沈木秋眼皮下的眼珠不安地轉了轉, 眼看着要張開,尹花悅趕緊重新閉眼。
一張溫暖寬厚的手掌蓋住她的額頭, 肌膚間偶有細細摩擦,沒多久,似乎有人進來,悉悉索索一陣,手背被人擡起,針頭被拔了出去。
尹花悅覺得她的手背應該是有些腫了。
伴隨護士的遠去,她的手又被人擡了起來,對方似乎很在意她手背被針扎腫的地方,可惜她看不到那人的表情。是擔心嗎?還是說,只是一臉淡定……
那人將她的手被塞進溫暖的被窩。她聽到身邊的一聲輕嘆,呼吸變得平緩而有規律。
她微微虛開一隻眼,眼前人的眉頭寫滿了疲倦。有種說不清的情緒正漸漸席捲她的腦神經。她想起沈木秋的那句“對她有興趣”,千思百轉,或許真的不僅僅是在戲弄她而已……
……
淡淡的消毒水氣息,水霧在晨曦照射下,肆意飄動。
尹花悅是被吵醒的,當她睜開眼時,就見兩名女護士站在牀邊,輕聲細語。
“醒了?”沈木秋道,調高牀頭,把剛打好的熱騰騰的稀飯擺在桌上。
旁邊護士小聲道,“一會兒吃了飯記得把藥吃了哦。”
尹花悅有些木楞地點了點頭,緩了半天才徹底清醒過來。
兩個護士幫忙收拾東西,要走時,卻又小心翼翼靠到沈木秋跟前,“沈老師,能給個簽名嗎?”
護士耳尖紅彤彤地,沈木秋只簡單回了句“可以”。護士一聽,立馬從兜裡掏出早已預備好的本子和筆,沈木秋接過,幾個飄逸的大字籤滿整頁。
沈木秋,“麻煩不要透露我們的信息。”
護士激動地點了點頭,說了好幾聲謝謝,“我們會保密的!”
兩個小護士滿意地拿着簽名走了,尹花悅靠在牀頭,“看來沈先生是真火了,來個醫院也有人認識了。”
明明她早已知曉沈木秋陪了自己一晚上,卻還是故意詢問,“沈先生怎麼會在這裡,不會在這兒守了一晚上吧?”
“吃飯吧。”沈木秋把餐具拆開。
尹花悅一愣,“沈先生不再說些什麼嗎?”
沈木秋乾脆把勺子遞到尹花悅手中,“先吃飯,一會兒還要吃藥。”
尹花悅撇過頭,左手握緊勺子,慢慢朝稀飯前進。但畢竟不是左撇子,舀稀飯還好,就是那一顆顆泡菜死活撈不上上來,一氣之下,她直接挖了大勺扔進稀飯裡。
白色的湯水瞬間被泡菜染紅,她能感覺額頭因此都冒出了細汗。
沈木秋忽然停下動作,輕笑出聲。
尹花悅眼一斜掃過來,她手臂吊着,吃個飯都要上半身一起往前動,賊辛酸了,偏偏沈木秋沒有眼力見,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濃。
“沈先生吃得可真開心,要不我這份您也一起吃了吧。”
沈木秋動作端莊,喝上口稀飯,不緊不慢道,“你求求我,我幫你。”
尹花悅嘴角抽搐,“不必了!”
尹花悅撈起把筷子,夾一根泡菜,再喂一勺稀飯,除開左手時不時的抖一下,動作慢了些,倒沒什麼問題。
沈木秋見她如此堅強,也沒逗她了,拿起她的稀飯和勺子,“我餵你。”
“不用了,我自……”尹花悅剛張嘴話還未完,一口溫熱的稀飯被送進嘴裡,外加分配好的一顆泡菜。她仔細嚼嚼,露出勉爲其難的表情,也就任沈木秋幫忙投餵了。
“我什麼時候能出院呀?”又是一口,尹花悅聳聳鼻尖,一點也不喜歡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觀察幾天沒問題就可以出院。”
“那醫生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能好。”尹花悅想動動右手,卻發覺連基本的握拳都很難做到,“而且我還得碼字呢。”
“至少20天才能取石膏。”
尹花悅臉色一下子垮下來,生無可戀,“可是年後就要進公司了,沈先生你不會開除我吧。”
沈木秋假作思考,“可能,會考慮一下。”
尹花悅趕忙道,“沈先生,我才進公司……”
“但你目前只能靠左手,你能寫多快。”沈木秋把最後一勺稀飯塞進尹花悅因悶悶不樂而下撇的嘴裡,“不過新人本身也是要先熟悉公司的,你先跟着其他主編試試審稿吧,多看看也有好處。”
“哦……”尹花悅委屈好一陣,完了以後,側臉還藏着股狠勁,她非得把那羣渣滓給揍一頓!
……
在醫院躺了幾天,尹花悅愈發覺得渾身都不舒服,終於在假期快完時,被告知可以出院。
沈木秋這幾天是和吳慧銀輪流着來照看的,出院當天,幾人都在。沈木秋自己開車來的,先把吳慧銀送去了酒吧,再送尹花悅回家。
尹花悅打開車門,說了聲再見,用勁提起那些送的沒喝完的牛奶就要走。
“你不請我上去坐坐?”
沈木秋下車,拿過那些重物,先一步走在前面。
尹花悅囁嚅半天,卻還是沒說出阻止的話。她從來不會帶人進自己的家,因爲會有私人領地被入侵的不適。可是沈木秋照看了她那麼久,請他上去喝杯茶似乎是沒有不妥的。
兩人到屋,尹花悅鬆了口氣,看着空蕩蕩的屋子,有些後悔把保姆阿姨送走了。
“沈先生要喝什麼?”尹花悅指着廚房方向,“那邊可以燒水。”
沈木秋眼眉微挑,“不是應該主人招待客人麼。”
尹花悅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擡高右手手臂,“沈先生你忍心看我這樣給你燒水嗎。”
沈木秋起身進了廚房,尹花悅揹着樂呵,還不忘叮囑沈木秋可以多燒一點。
尹花悅躺在沙發上很是愜意,順帶用牙齒咬開零食,嘴裡一次性包上好幾顆薄荷糖。
沈木秋在廚房忙乎了會兒,順帶看了眼尹花悅家光禿禿的冰箱,然後親手端了兩杯水出來,一杯遞到一副大爺模樣的尹花悅面前。
尹花悅咧嘴一笑,“謝謝。”
沈木秋端起水杯,正想詢問些問題,門鈴卻突然響起。
尹花悅也納悶誰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找她,踩着拖鞋跑到門口,透過貓眼看到來人時,把她嚇了一跳。
她趕緊回身對着沈木秋招手,可沈木秋立得筆直,身姿優雅。而門外的尹茉已經掏出了鑰匙,插進門鎖。
門鎖一點點轉動,尹花悅立馬回身推着沈木秋往陽臺上走,可這一推,把自己推到沈木秋懷裡。
“花悅?”尹茉驚呼道。
尹花悅趕緊從沈木秋身上離開,離得遠遠地,不知該作何解釋。
尹茉把手上提的口袋放在一旁,直直盯着沈木秋,“這位是?”
“這位,這位是我公司的老闆,因爲我手不方便,所以老闆幫忙送我回來的。”
經尹花悅一提,尹茉注意到尹花悅打着石膏的手,心思頓時被分走了一大半。
“你手怎麼了?”尹茉上前,神色擔憂,“怎麼會打着石膏呢。”
“就不小心磕着了,但是媽,你怎麼會突然來了。”
尹茉嘆口氣,“你一直沒回家,媽只有自己來找你了。”
“那您來時也提前說一聲吧。”
“我才聽你馮姨說你把她辭退,準備自己一個人住這兒了,今天剛好來這邊買東西,就想着順便來看看你在不在。”尹茉說着,還是不能忽視掉旁邊高上大截兒的男人,“您是花悅公司的老闆是嗎,麻煩您送花悅回來了。”
沈木秋面帶淺笑,“不麻煩,既然阿姨來了,我就先回去了。”
沈木秋打了招呼後便走了,留下尹茉拉着尹花悅,非得留下來照顧她。
“媽,我只是右手有那麼點點問題,又不是全身癱瘓,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的。”
“可是媽擔心你……”
“沒什麼好擔心的。”
“那你做飯做菜這些,不然媽再把馮姨叫回來吧?要不再找個新的保姆也可以?”
“真的不用了,我不喜歡家裡有人,要是真有事兒的話,我會給您打電話的。”
尹茉抿着嘴,眼眶有點泛紅,“你說你骨折了有好多天了吧,都沒和家裡人說過。”
“媽,又不是什麼大事,免得你太擔心了。”
尹花悅勸說了半天,尹茉這才勉強答應不留下,不過她會經常過來看看。可這一話題纔剛結束,轉眼又提到沈木秋。
尹茉擔憂,“那個男人真的只是你老闆?”
尹花悅連忙解釋,“就是普通老闆。”
“你老闆對你這麼好,應該是有些喜歡你的吧。”
尹花悅嘆氣,“媽,你什麼時候也像舅媽他們那樣喜歡八卦了。”
尹茉一聽,頓時不再追問了,只是輕輕摸着尹花悅打着石膏的手臂,“之後有事一定要及時跟媽說,你永遠都是媽的寶貴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