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神秘的傳銷網

樑科長給楊文峰打電話時,楊文峰正在辦公室編稿子。王媛媛也注意到他的神情有異,他聽了幾句就很緊張的樣子,匆匆寫下了一個地址,放下電話後就立即站起來。她走過去,關心地輕聲問道:

“出了什麼事?”

“周伯伯在東莞搞調查,走在路上突然昏倒了,樑科長把他送到東莞臺商醫院,我現在就趕過去。”楊文峰停了一下,“可以把你的車借給我嗎?另外這篇稿子還沒有編輯好,是否……”

“我會安排小呂去編輯,你不用擔心。你不常開車,我還是和你一道去,再說,周伯伯有什麼事,我也可以幫上手。”

楊文峰點點頭,沒有說什麼,王媛媛轉身交待小呂幾句後,兩人匆匆離開。兩年多來,楊文峰一次比一次更明顯地感覺到周玉書身體日漸衰弱,最近幾次見面後,每次分手他都有不祥的預感。現在突然聽到樑科長的電話,證實了他心中的不安。滿腦子都是想着周伯伯,楊文峰並沒有細想這消息爲什麼是樑科長通知他的。

東莞臺商醫院是全國第一家臺灣人辦的醫院,具有極高的醫療水平,設備也是最先進的。但該醫院主要是爲在大陸經商的臺商和臺灣人士設立,在保證臺灣人充分就醫的情況下,才順便接收當地大陸人,但一般不接收東莞以外的大陸人士。當時周玉書暈倒後,躲藏在暗處跟蹤他的好幾處人馬都躍躍欲試,好在樑科長第一個衝過去,不過他還是有些緊張,因爲那兩起跟蹤周玉書的人看起來並不簡單。在沒摸清對手是誰,又勢單力薄的當口,樑科長急中生智,在彎腰探周玉書的脈搏時,故意露出皮帶上的佩槍和手銬,而且順手把手槍上的保險推開……果然那些人都像烏龜似地縮回了頭。樑科長這才放心,他知道,既然有人敢公然跟蹤周玉書,那麼此人必定消息很靈通,而既然消息很靈通,那麼就必然知道他樑科長也在跟蹤,既然知道他樑科長,那麼也一定不會不清楚,他樑科長半閉着眼睛,揮手一槍絕對可以把跟蹤者手裡的菸頭打掉!

救護車來後,他問司機往哪裡送,司機說當然是東莞第一人民醫院。樑科長說,這裡最好的醫院不是臺商醫院嗎?救護人員說,可那醫院一般不接收大陸病人,而且就是接收也是放在第二位的。他們優先接待臺灣人士。

“可是,他們的醫療水平和急救條件最好,是不是?”

司機和醫護人員都承認那醫院是國際一流水平。樑科長當即決定,送臺商醫院。醫護人員也覺得最好,因爲臺商醫院離這裡最近,而且病人的血壓和體溫急速下降,病情很嚴重,救護車上的急救人員已經沒有了主張,到第一醫院比到臺商醫院至少要多花十分鐘。

快到臺商醫院時,樑科長把外套脫掉,露出掛在後邊的手銬和左邊的佩槍。車到達醫院時,醫院的急救人員衝出來,把周玉書推進急救室。樑科長則去和醫院當局打交道,醫院急救部負責人表示了他們的難處,並且順手把放在桌子上廣東地方政府批示醫院主治臺灣居民和東莞居民的文件拿給他看。雙方最後都做了讓步,樑科長答應等急救一結束,病人情況適合轉院時,就立即安排病人轉到廣州大醫院。

坐在急救室外面,樑科長聽着隔壁急救室的忙亂,心情越來越沉重。他不知道該給誰打電話,當初接受任務時,李副廳長和花白頭髮明確交待過: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得與目標直接接觸。但當他看到周玉書倒下時,他早就忘記了什麼規定。現在他坐在這裡,才感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可以現在離開,但必須通知什麼人來照顧。他不敢給國家安全廳和公安廳打電話,再三思量,就撥通了楊文峰的電話。

急救剛剛結束,楊文峰和王媛媛就衝進醫院。楊文峰見到樑科長後才突然想起了什麼,不過並沒有把疑問說出來,只是問:“通知廣東省國家安全廳沒有?”

樑科長搖搖頭,面露難色,示意楊文峰和王媛媛到一旁小聲說話。他以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場合爲由,希望兩位爲他保密,並把周玉書交給他們。楊文峰和王媛媛也沒有心情再問。招招手送樑科長急匆匆地離開。隨後,楊文峰撥通了廣東省國家安全廳辦公室的電話。

護士表示只能看一眼病人,有事可以去見主治醫生。楊文峰和王媛媛被醫護人員帶領進入急救室。急救牀上,周玉書面色蒼白地躺在那裡,鼻子裡還插着管子,氧氣瓶呼呼地響着,三瓶輸液瓶在上方微微晃動着。

大概是感覺到有人進來,周玉書吃力地撐開眼皮,楊文峰關切地俯過身子。王媛媛心情複雜地站在他身後。

“沒事的,我只是累……”

楊文峰點着頭,看着周玉書眼皮又重重地合上,直起身子,無聲地嘆了口氣。之後,悄悄離開了觀察室,兩人被護士帶到主治醫生的辦公室。主治醫生桌子上擺滿了汽車模型和汽車雜誌,看到病人家屬進門,馬上放下手裡的汽車雜誌。

“目前我們還沒有最後確定導致病人休克的直接原因,但心電圖和肺部肝臟檢查結果都出來了,單單從這三個器官的檢查結果看,都不足以造成病人這種突然接近死亡的休克,可是這三個器官都同時出現嚴重的病變,加在一起,就嚴重了。”

“怎麼嚴重?”楊文峰急切地問。

“怎麼給你們解釋呢,你們是外行,這樣說吧,病人像一部老爺車,雖然沒有零件完全不能用了,但由於所有的零件都消耗太大,所以……病人走到生命的盡頭了!”

楊文峰鼻子一酸,差一點眼淚都流出來。王媛媛這時插話說:“可是病人才76歲,如果沒有什麼大病,怎麼能說走到人生盡頭?”

“按說如果人的身體無病無災的話,應該都能活到一百歲沒有問題,可是使用了76年的器官怎麼可能沒有一些問題。就拿這個病人來說,雖然他的身體總體看起來沒有什麼致命的大病,但他有心臟病,肝臟有硬塊病變,加上肺部也有一兩個穿孔,這些本來都不致命的病加在一起,你們知道會有什麼結果的。”

“怎麼可能會這樣,沒有辦法了嗎?”楊文峰聲音中帶着一絲希望問。

“如果說病人有嚴重心臟病或者肝臟出現大面積硬化,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例如病人可以找到置換的器官,並可以付高昂的手術費,我們可以安排器官移植手術,病人獲得新器官後可以多活五到十年都說不準。可是就這個病人來說,他是同時有幾個器官出現問題,也就是所有器官都老舊了,目前的醫療條件無能爲力。”

“病人還有多久時間?”

“這說不準,也許幾天,也許幾個月,但如果奇蹟出現,病人甚至可以多活一兩年。這同樣像一部老舊的汽車,也許可以接着開,也許突然熄火,這已經超過了現代醫學可以預測的範圍。”

這時一個護士進來通知醫生,病人單位的領導過來了,希望和醫生談談。醫生疑惑地看着楊文峰和王媛媛。楊文峰不好意思地站起來,“我們只是病人的朋友。”說完走出去,和幾位西裝筆挺的中年人擦肩而過。他倆想再進入急救病房探視周玉書時,被門口的一名年輕西裝攔住了。年輕西裝出示證件,原來是廣東省國家安全廳的特工,他問了楊文峰和周局長的關係後,讓楊文峰等一下,自己過去找正和醫生在一起的領導彙報。過了五分鐘,一位國家安全廳領導過來和楊文峰客氣地握了握手,表達了謝意。楊文峰知道他誤會了,以爲是自己把周局長送來的。不過記起樑科長的交待,也就沒有說什麼。領導說完謝謝後,表情也嚴肅起來,楊文峰感到一絲不快。

“楊先生,我們會盡快把周局長轉院到廣州市最好的醫院,你不要擔心。另外我有一個要求,對周局長的病要保密,也就是不要在外面提起。如果沒有我們的通知,也請你不要再來探望周局長。我想,這樣也許更加有利於他的治療。這個醫院不適合周局長,所以在他留醫期間,我們會嚴格保衛,派人24小時守護的。”

楊文峰和王媛媛都心事重重地離開了醫院。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楊文峰由於無法找到周玉書而萎靡不振。他第二天打電話到東莞臺商醫院,院方告知病人已經轉院。楊文峰聯繫了廣州幾家有名的醫院,院方在問清名字查了病人登記後都說查無此人;他又打電話到國家安全廳農林下路招待所,服務員說周局長的行李已經被領走了。楊文峰呆呆地拿着話筒忘記放回座機。王媛媛把把話筒接過來,輕輕放下。王媛媛心情和楊文峰的一樣沉重,但自己的心情沉重中夾雜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楊文峰卻是真情流露。王媛媛被他流露出的感情而感動,爲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情而益加難受。

“文峰,我想他們既然不想別人探望,就算送進醫院也可以使用假名。不如干脆給國安廳打電話吧?”

“沒用的,上次告訴我不要主動找周伯伯的人至少是副廳長級別,以他們的保密規定,下面接電話的要就是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說。”

“可是,總得讓我們知道人是死是活吧?”

“你是怎麼說話的!”楊文峰不滿地瞪了一她眼,“怎麼會死?你不要亂說!周伯伯身體很好的,一直很好。只是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對周伯伯的病如此保密,好像沒有必要呀。平時他們都不理周伯伯的。”

王媛媛心裡“咯噔”一下,表面卻不動聲色。她心中恨自己,在這個時候無法和心愛的人分擔憂愁,她只能用手輕輕撫摸他的頭髮,以表示理解和安慰。

楊文峰默默地流出了眼淚,王媛媛看着晶瑩的眼淚嘀嗒滴落在手上,心裡突然充塞了一股濃濃的孤獨感。這種孤獨是從楊文峰身上散發出來的,也是讓王媛媛當初慢慢愛上他的那股特立獨行的氣質,只是當時她說不清。現在她突然想起,楊文峰在和他周伯伯在一起時,纔沒有這種孤獨之氣。現在周伯伯離開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所以身上突然散出了強烈的孤獨感。楊文峰感到孤獨的時候,也是王媛媛感到孤獨和無奈的時候。楊文峰和他的周伯伯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原來文峰和自己在一起時仍然是孤獨的!王媛媛心疼地想着,暗暗下決心:一定要讓那一天快點到來,那一天自己可以和文峰無所不談,那一天可以讓文峰和自己在一起時孤獨遠遠地走開。

* * * * *

半月後的一天,兩位西裝筆挺的年輕人來到報社,找到楊文峰後,他們出示了國家安全廳工作證,請他走一趟。楊文峰走進王媛媛辦公室請假,他平靜地說,外面的人是國安廳的,要帶自己去問話。說完轉身離去,留下王媛媛臉色煞白好像要休克地坐在那裡。

上車後,小車向東山區開去。最後車停在中山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他看到兩位國家安全廳的幹警年紀比較輕,所以路上也不提問題,免得他們回答不了。到達後,他隨兩位走進醫院住院部,上到三樓內科住院部,進入到左翼的心肺科深切治療部。楊文峰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他知道進入這個住院部的病人,特別是上了年紀的,大多不是來治療而是來等待死亡的。經過一排病房的門口時,裡面傳來斷斷續續絕望的痛苦呻吟聲,楊文峰幾乎想捂住耳朵,但偏偏醫院的走廊好像都長得沒有盡頭似的。

三人轉了個彎,停在一扇緊閉的門前,兩位中的一位輕輕敲了敲門,門從裡面打開。站在楊文峰面前的是上次交待自己不要隨便接觸周局長的廣東省國家安全廳領導。那領導點頭讓楊文峰進去,然後把另外兩位同來的國家安全乾部留在了門外。

這是一件單人高幹病房,裡面有沙發和電視,當然急救設備也一應俱全。中間的病牀半躺着周玉書,臉色恢復了一些顏色,雖然仍然在輸液,但插在身上的管子只有一條了。楊文峰急忙走過去,看到老人臉上帶着笑容,伸出雙手抓住老人伸出來的一隻手。

旁邊的國安廳領導坐在一邊的沙發上並沒有插話,任憑他們兩人聊天。過了一會看到他們仍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於是擡起手臂看了看手錶。楊文峰用眼角注意到這個動作後,停下來,看着領導。領導看看周局長,周局長點點頭。國安廳領導起身走過來,把一張醫院的表格交給他。

“楊先生,今天請你來,是周局長的意思。周局長提出,希望你能夠籤一下這張委託書。簽字後我們會交給律師。”

楊文峰拿起那張表格,明白了是什麼意思。這時,周局長用微弱的聲音緩緩地說:“我兒子在美國,她媽媽去世後,他一直不肯原諒我,我想,通知他可能也不會回來。我也沒有其他親人,醫院說,根據我的情況,會隨時需要病人的親人簽字畫押的,我希望這個人是你!”停了一下,他又看了看國安廳領導,“我不想事事都麻煩單位。”

國安廳領導點點頭補充道:“現在醫院也不希望事事由單位做主,緊急情況下找不到人不說,就是找到了,我們單位還得開會,還得請示北京,麻煩得很。周局長有些親友,但都不在廣東,但按照法律,周局長可以在清醒的時候委託任何他信得過的人。周局長第一個想到你,他希望你能夠簽字。”

楊文峰連連點頭,低頭簽字,心情愈益沉重。國安廳領導收起那張表格,又看了看手錶,客氣地和周局長告別,對楊文峰說再見時,領導笑着說:今後你隨時可以來看望周局長,如果有什麼問題需要幫忙,你可以直接和我聯繫。

房間剩下兩人時,楊文峰探手撫摸着老人的額頭,老人微微閉上眼睛,感覺着楊文峰的撫摸。楊文峰看到老人的眼角沁出了淚水。

“周伯伯!周伯伯……”

“文峰,知道我爲什麼讓你來簽字嗎?”

楊文峰爲周伯伯擦乾淚水:“這樣,我們就可以經常見面,我就可以來看您。”

“對了,因爲我想見你,也有事找你。不過,還有另外一個意思。”周玉書停了一下,“這一層都是內科病危病人,有些是得了肝癌肺癌和嚴重心臟病的,我雖然這三個器官都沒有致命病,但卻三個都有問題,而且恢復的可能性等於零。我知道,我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啦。你剛纔走過病房是不是聽到呻吟聲?在這裡十五天,他們搶救了我三次,在這裡,當我沒有昏迷的清醒時候,每時每刻都能聽到從其它病房傳過來的痛苦的呻吟聲,現在我已經可以分清不同的聲音來自不同的病患,而且我還可以感覺到每一天都有一兩個熟悉的呻吟聲悄然消失,我知道他們被送到停屍間了。這裡是生命結束的地方,也是最讓我感覺到生命存在的地方。孩子,我一生都是無神論者,都是唯物主義者,我看得很開,你不用安慰我,更不要爲我流淚。這些天我聽到看到好多個病人在無望地同死亡搏鬥中痛苦不堪,受盡折磨,最後還是被死神帶走。這裡大多數病人年紀很大,而且絕大多數是被現代醫學宣佈了死期的。可是出於人道,醫生們還是盡心盡力一次次把病人從死神的手裡奪回來,可是,奪回來又有什麼意義呢?只不過讓病人再次等待另外一次死亡來臨時的痛苦和折磨,讓親人們一次次看到病人同死神搏鬥時的絕望,讓醫生經歷一次次無奈和無助的嘆息。文峰,我讓你簽字,因爲我信任你,你能夠理解我,有那麼一天當你周伯伯無法戰勝死神時或者當你周伯伯累了,想放棄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夠簽字讓我走,也讓大家解脫,讓醫生有更多的時間去救治那些可以救治的病人,讓國家把這種無結果的醫療開支用在別的病人身上,更主要的,讓我不要一次次被死神折磨!我不是病人,病人還有康復的可能,我沒有了。我的生命走到了盡頭,我想走得平靜和有尊嚴點,我不想他們爲了延長我幾天的生命而割開我氣管插上吸管,讓我通過機器呼吸,或者讓我的心通過一個機器在那裡毫無感情地跳動。如果由單位代表我,只要能多延長一天生命,他們都不會放棄,可是他們卻無法理解,靠那樣延長的生命,特別是大家都知道這個勉強維持下來的生命第二天第三天還是得離去,這樣的生命對於我只有痛苦,沒有任何意義。我知道,文峰,你可以理解我。當那樣的時刻到來時,你會爲我做決定,告訴我,我是對的?”

楊文峰把頭俯在周伯伯身上,無聲地哭泣着。“不,周伯伯,不會這樣的!”

“唉,孩子,我像你這樣的年紀時,從來沒有認真考慮到死亡,我覺得自己是對的,老伴離開後,我開始思考死亡和生命。可是我以爲自己都想通了,直到這些天死亡幾次來找我,我才知道一個人只有在生命結束時才能真正理解生命,一個人只有在死亡降臨時纔可以切身體會什麼是死亡。正因爲只有從生到死的人才能真正理解生與死,所以生與死千古以來都成爲說不清的神秘之事。文峰,我們無法戰勝死亡,這些天我一邊同死亡搏鬥一邊思考死亡,當我逐漸認識死亡的時候,我知道我無法戰勝它。你是一個懂事的孩子,難道你忍心讓你的周伯伯在人生的最後階段總思考這些痛苦的東西?我想死得平靜一些,死得更加有尊嚴,孩子,如果你無法理解我,我只希望你在那一刻到來時,按我的心願做就可以了。”

楊文峰擡起頭,使勁點點頭。兩人眼光再次碰上時,兩人都擠出了笑意。但隨即兩人都意識到對方的笑容是爲了安慰自己,就又沁出了眼淚。

“文峰,我的時間不多了,可我現在還不能死!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這纔是我找你來的最重要原因!”周玉書把眼角的淚水擦乾。楊文峰看到的是一張嚴肅和充滿智慧的熟悉的面孔。他感覺到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發生。

“這些年我一直在做各種社會調查,每次我開始一個調查時,都覺得時間在追自己,所以我總是集中精力一件件做好。有些調查研究結果我寫成報告報到上面被採用了,有些沒有被採用,但我都很開心。但兩年前我開始調查傳銷網,後來漸漸轉到有關民工和盲流的調查上面,我想,你還記得,我這樣做主要是受你之託,你不是讓周伯伯多關心盲流嗎?”

楊文峰點點頭。

“文峰,我知道在你心裡,你一直認爲自己是盲流,你同情關心盲流,其實,你周伯伯對盲流早有研究……這裡就不說了。後來我受你之託,特別關心廣東地區的盲流問題,結果,我發現了一些奇怪的現象……”

“周伯伯,好好休息吧,我們不要管那些事了,好不好?”

“文峰,這不像你,這不像你。”老人搖着頭,直到看到面前的楊文峰慢慢挺起了腰桿,才接着說:“不要因爲我的身體就把我們兩人的約定搞得虎頭蛇尾,我們必須要抓緊時間完成我已經搞了兩年多的調查和研究。唉,文峰,如果問題沒有搞清楚,或者你不願意接着我沒有結束的工作,你周伯伯死不瞑目的!”

看着老人,楊文峰心情很複雜。和周玉書分析問題、把酒聊天被他認爲是人生一大樂趣,但面前的老人已經來到生命的最後階段……不過當他擡頭看到周玉書盯着自己的眼睛時,心中一震,面前的周玉書已經和剛纔談到生命和死亡時的老人判若兩人。楊文峰凜然一驚,心中暗暗思忖:周伯伯一輩子工作從來沒有停下來,甚至連陪伴老伴的時間都沒有。當老伴離開,周伯伯也退休後,才發現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部分倏然消失。後來周伯伯一直東奔西走,故意讓自己親力親爲去搞調查研究,才使得失去了重要內容的生命又獲得了新的意義。現在當死亡纏繞着周伯伯時,難道我狠心剝奪他最後的樂趣?!如果我停止和他一起工作,那麼他老人家就得整天躺在那裡想着死亡,等待死亡。

楊文峰想到這裡,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他再次挺了挺腰,臉上也剎那間恢復了鎮靜和沉着。

“我現在倒是擔心,我是否還有足夠的時間和你一起完成我已經開始的調查和研究!”

這句話說完,這間供高級幹部等待死亡的病房立即變成了臨時辦公室。

“小楊,還記得你上次把我從新塘鎮西城公安派出所領出來那件事吧,當時我正在對廣東地區的非法傳銷作調查。傳銷在國外是一種很正常的商業銷售行爲,也就是建立工廠和消費者之間的直接聯繫,利用層層人際關係網絡推銷產品。這一銷售形式在改革開放之初就傳到中國,但由於當時商品數量和品種都很有限,這一銷售形式並不怎麼有效。但這一傳銷形式在進入中國後,漸漸帶有了中國特色。首先,國外傳銷網絡是純靠經濟利益編制在一起的鬆散銷售網絡,但到了中國卻變了味道,除最早的經濟利益外,傳銷網絡愈來愈演變成爲一種社團和組織。上下級分明,令行禁止,倒好像是舊社會的會道門;其次,西方主要靠傳銷技巧和經過培訓的傳銷人員的花言巧語去銷售,但在中國傳銷行業傳出越來越多的欺騙和強迫銷售,這些年傳銷網依仗自己人多勢大欺負消費者的惡性事件越來越多;第三,中國特色的銷售網不但讓消費者成爲受害者,而網絡中的低級銷售人員也成爲最大的受害者。西方的所有銷售網在發展會員時都先要進行免費培訓,然後讓會員免費領取物品去推銷去發展會員,可是在中國,少數組織傳銷網的人不但不對招收的會員進行培訓,而且還讓他們以高價購買推銷的產品。有些組織傳銷網的人就靠這種方式斂財,至於是否可以推銷出產品、是否擴大產品的知名度和銷路,反而不是他們的目的。結果這些年全國範圍內,因爲聽信神奇的傳銷神話而陷入騙局的人每年多達百萬,其中以年輕人爲主,最近幾年發展到大學城。”

“國家從開始就禁止的,不是嗎?”

“是,從一開始就禁止了,最早的考慮是從國家安全出發的,因爲八十年傳銷術剛剛進入中國時,所有的傳銷網絡的幕後老闆都是海外西方的大公司。當時我們接獲情報,聲稱中央情報局正密切關注西方傳銷公司在中國的發展情況,視時機成熟,他們會滲透傳銷公司,到時把傳銷的產品換成西方標榜的民主和自由理念就可以了。獲得這個情報後,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在八十年代初第一次發出了指示,禁止非法傳銷。由於我們國家沒有合法的傳銷,所以,也可以這樣說,在中國所有傳銷都是非法的。後來隨着中國社會越來越開放,中央情報局大概有了更多的方式滲透中國社會,所以我們並沒有獲得類似的利用傳銷網絡試圖和平演變中國的情報。但我們國家一直沒有廢除這個禁令,主要的原因就是傳銷製造越來越多的經濟受害者,給社會穩定和經濟發展帶來負面影響。”

楊文峰專心地聽着,不時擔心地看着講話越來越吃力的周玉書,但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要阻止老人講下去。

“可是,小楊,你知道,這些年傳銷在中國不但沒有被禁止住,而且像燎原之火,迅速延燒開來。目前在廣東地區就有近六十個傳銷組織,正式會員就有四十萬人。我當初搞這個調查,主要是想搞清楚這些傳銷網絡在如何運作,我認爲,光靠禁止不是辦法,而且禁止了二十年根本不起作用。我在想:既然這樣,爲什麼不解除禁令,加強統一管理。畢竟所有的傳銷都是以商業贏利爲目的的。”

周玉書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楊文峰扶他躺低了一點,然後削了個蘋果,切成小塊一口口餵給他吃。過了好一會,老人才恢復一點體力,長長嘆了口氣,斷斷續續講下去。

“還記得我們兩年前在花園酒店擊手爲約的事嗎?那之後,我在繼續研究傳銷的時候,用很多時間對流動人口進行詳細的調查研究……”

“周伯伯,都是我不好,讓您勞累。”楊文峰想起來那次之後周玉書開始東奔西走,覺得很後悔。周玉書看出來,揮了揮手製止了。

“我其實早就掌握詳細的流動人口資料,至於原因我不能告訴你,但是直到退休後我來到廣州,我才第一次看到感覺到路邊的密密麻麻的流動人口,就是你說的盲流。當然,那只是看到感覺到,真正讓我走進他們中間的是你。你想借我的影響力,把自己調查研究盲流的情況反映到中央,引起中央的重視,我很理解。但是,文峰,你周伯伯沒有完成你的託付!

“盲流雖然只有一兩億,但他們牽涉到的是八九億農民,確實太大了,大的讓人不敢想,不敢動。這些年高層領導如果能夠不讓自己想起那八九億的話,就儘量不想。久而久之,我們都假裝他們不存在了。

“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這些年,中國出現了很多大富豪,不過伴隨每一個大富豪的出現,社會上就會出現更多的弱勢羣體,其中城市下崗工人算是比較突出,還有城市的新貧民,他們這些年動不動就罷工堵路,靠這些方式才引起了國人對弱勢羣體的關注。可是,唉,孩子,中國最大的弱勢羣體是農民是盲流呀,由於他們老實巴交,默默不鬧,結果誰會去真正關心他們呢?

“這些年通過深入到盲流之中,我把盲流分成三類,一類是內地小城鎮的居民,他們在當地沒有工作,就到處流浪,他們有一定的見識,受教育的水平相對較高。這些人在盲流中佔百分之十左右,基本上都能經過一段時間後找到較爲固定的工作,例如城市保安什麼的。另外一類是農村中出來,但在城市中受過一定的教育,畢業後自己到大城市自謀生路。這部分人不少,也至少佔到百分之十左右,但這部分人大多有一技之長,所以很快就會融入城市生活,而且他們一旦融入當地城市生活後,就再也不認爲自己是盲流。剩下的就是第三類,來自農村的教育水平較低的真正盲流。他們數量達到一億三千萬之多。但他們真正是無聲無息的,當我們說起盲流的時候,大多指前兩類。後面這一類基本上在中國沒有任何地位。

“目前的傳銷人員大多是下崗工人和大學生,也有在民工中招收會員的,但這種招收民工的主要對象是我上面講的盲流中的前兩種。至於真正從農村出來的低教育水平的盲流,他們既沒有錢去入會,更沒有辦法用花言巧語去欺騙別人。所以他們基本上和傳銷沒有什麼關係。可是問題就出現在這裡。”

楊文峰有些緊張,用手在老人胸脯上按摩着。

“兩件看起來無法產生關係的事情卻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不能不引起我的注意。我發現了一張奇怪的傳銷網,而且是最大的。開始我以爲他們組織鬆散,因爲他們互相不聯繫,可是慢慢才發現,他們這樣做是爲了保護自己。一個分支機構出事,不至於影響其它的分支機構運作。這個傳銷網不但大,而且是我至今發現的唯一沒有騙錢劣跡的傳銷網。我說的騙錢是包括騙顧客和騙會員。這個傳銷公司都是讓會員免費拿產品去推銷,經過兩三個環節後,產品的價格不但沒有高,而且仍然低於出廠價!”

“天,那他們賺什麼錢?現在的一般傳銷網絡在轉兩次手後,產品的價格就高出市場百分之五十。”

“不錯,這已經成爲所有傳銷公司家喻戶曉的劣跡,可是我發現的這個傳銷公司不包括在內。按照我粗略的估計,他們目前的會員已經達到三十多萬人。”

“我的天!”楊文峰這次真是大吃一驚。顧不得眼前的周玉書已經是大汗淋淋。

“而且按照他們如此吸引人的做法,會員的數量每天都在增加。”周玉書說着顫巍巍地從枕頭下掏出一個小本本,“我雖然不能夠確定問題出在哪裡,但我可以肯定出了大問題。我瞭解的所有情況都在本子上,你需要繼續去調查。”

楊文峰接過小本子,翻了幾頁,臉上露出了疑惑。周玉書看在眼裡,並不覺意外,接着說:

“最重要的是,這個傳銷網招收會員的條件很奇特,那就是會員必須是從農村來的真正的盲流!”

更’多‘小’說,‘盡’在‘星’月‘書’吧‘!《致命武器》第十六章:神秘的傳銷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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