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野火卷 第272章 破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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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善德州，樸仁鎮，晨。
此時已接近六月中旬，風和日麗，鳥語花香。
善德州州如其名，遵從傳統，衙門最講善良仁德。樸仁鎮鎮如其名，民風純樸，遵從仁義之行。
有斷臂目盲男子從郊野荒林中爬出來，右腿有一定程度的骨裂之傷。僅以右臂，左腿在地上爬行。掙扎到村口時明顯不支，隨時可能昏厥或者死去。
村口有年輕男子正在挑擔拾柴，見有傷者，趕忙上前求助。
“喔，好重的傷。而且好臭啊。我的天，你，你這是怎麼了？”
“救，救我......”張雲從懷中摸出一枚碎銀，微微舉起。“醫館，飯......餓......洗澡，我要洗......”
年輕男子趕緊放下擔子，接過碎銀。張雲的煩惱絲略有恢復，能掃到身前一丈不到的範圍。大概感知到這是個駝背，背後揹着斗笠的男人。再想要探的清楚些時卻忍不住昏厥了過去。
......
從頌安城出逃以後，第一次遭遇冥骸時運氣不錯，的確是有堤壩決堤。在抵擋不住冥骸時恰好被洪水又衝回了河道中。且運氣尚好，未能溺死河中。
之後的運氣就沒這麼好了。一個月來，張雲幾乎是四五天經歷一次冥骸圍攻。多時冥骸數量能有二三十，少時三兩隻。斷臂、瞎眼，又丟掉了幾乎所有兵刃行囊，每一次都是生死間的掙扎。
整整一個月，張雲沒有吃到過冥骸腐屍腐肉以外的任何東西。身上被撕咬的遍佈齒痕、創傷。彷彿經歷過千刀萬剮。
尤其冥骸皆腐屍所化，脣齒間全是潰腐污穢，身上的肉更是爛到腐臭熏天。現在的張雲，體內腸胃裡爛做一團，身上遍佈膿瘡。但這的確是他誤打誤撞才活下來的唯一生機。每次撕咬冥骸，他就能收攝微弱的幽冥氣。憑藉這點體力掙扎。而天明時，當冥骸退去時這些幽冥氣也就消耗的差不多了。若還有剩下的，七怨留下的碎裂冥核也會幫着他一起散掉。
灼熱的陽光炙烤着腐爛膿瘡的背部，張雲悠悠轉醒時已是正午。自己仍在樸仁鎮村口。
手中的碎銀沒了，張雲下意識將手探入懷中，懷裡剩下的碎銀子也不見了。
不知怎的，張大少爺忽然傻笑了起來。笑得他涕淚齊流。再次用右手、左腿拖着受傷的身體往村鎮裡面爬。
......
十五天後，已經接近七月，天氣炎熱無風。
有女子騎馬從鎮外而來，四處疾行尋找。最後定身在樸仁鎮中心偏東的懷仁寺前。
有斷臂目盲男子赤着胸背，蜷縮在懷仁寺的高牆之下。身體虛弱如枯槁，滿身膿瘡引得蚊蠅繚繞。偶爾咳嘔幾聲，吐出的都是黑褐色極臭之物。
面前有人丟過來半個饅頭，但就在他尋聲音爬着要去拾起充飢時恰好有野狗竄過。一下搶過，兩三口將其吞入腹中。離開時不忘在牆根處尿上一泡，留下氣味兒。
女子跳下馬背，有叮叮噹噹的金屬撞擊之聲。隨後是帶着顫抖的悲鳴馬嘯聲。
“張雲少爺？”
“你......你是？”
久久沉默，女子又問。
“你想去哪？”
久久沉默，已經有淚滑過臉龐。張雲聲音沙啞顫抖。
“我......我想回家！”
“好，走，我帶你回家！”
......
此女的力氣頗大且不畏污穢腐臭，拉扯着張雲一把背在了背上。
女人揹着張雲緩緩步行，黑馬在身後跟隨。聞着淡淡的胭脂香氣，感受着一顛一顛的肩膀。張雲又想起在出逃塔林寺時也曾有女子也如此揹着自己前行，頓時又有淚水流下。
感受着背後日曬的方向，張雲知道正在往西南方向而行。約莫兩柱香的功夫女子才扶着他駐足於某處客棧前。
之後是一陣爭吵聲，店家似乎是不想收容張雲這樣渾身惡臭的傷者。於是張雲又聽到了有劍出鞘和女子威脅的喝罵。隨後又揹着他走進客棧，腳步吱呀，爬了兩層木製樓梯。
“你到底是誰？”
女子不答。
“你是雀兒在頌安城認識的閨密嗎？”
女子依舊不答，擡手在張雲胸腹部按壓了一陣。又讓他張嘴，探查口腔內部。隨後張雲便聽到了翻找物品，打開某種紙包以及倒騰木桶倒水、攪拌之類的聲音。他又問。
“那馬叫聲，它是我的小黑馬嗎？”
......
“是，武陽門前護城河下時應該是它偷摸潛到河底咬開了你的月能甲。但後來應該是混亂中與你走失了。”
“來，把這個喝了。”
既然是來救自己的，那肯定會給自己喝藥。讓張大少爺犯愁的是對方遞過來的傢伙。一大桶泛着辛辣味道的冰涼藥湯。
喝，一桶。
吐。
再喝，再吐。
如此往復數次，女子除去張雲身上的所有衣物。又掏出銀針和小刀。一針針刺破膿瘡，割去腐肉。在敷上味道更爲刺鼻的藥粉。
用煩惱絲僅存的那點幽冥氣掃過女子，但依舊掃不清面目，仍舊無法確定陌生女子的身份。但在她面前，已經徹底赤#裸的張雲竟然毫無羞#恥不適。
藥粉是專門針對腐爛傷口的藥粉，粘身時應有劇痛。但張雲也依舊沒什麼反應。就像毫無知覺的死人。
渾身上下腐爛之處太多了，一針針的刺，一刀刀的切，一直切到入夜。整個房間已經臭的彷彿茅廁了。
“張雲少爺，這藥粉效果不錯，這些傷應該很快就會好。但傷疤可能需要一年半載才能除去。尤其肋下這些地方太嚴重了，應該會徹底留疤了。”
“還有你胸口的這......像七星一樣的舊疤，也肯定無法去除了。”
“區區傷疤無所謂的。姑娘，你到底是誰？”
對方依舊不答，轉身往復數趟，叮叮噹噹，取了許多物事兒過來。
“少爺，你的戰甲。還好，除了頭盔未能找到，其他部分沒什麼殘缺。但損傷有點嚴重，還沒來得及送鐵匠鋪去修。”
“你的馬刀，對，還有這個。”
傷口沾上藥粉後那血跡乾的很快，替張雲換上新衣物。此女又開始替他裝綁假肢，卡扣榫卯皆連接好以後張雲卻只能微微動彈手指。他體內所剩的幽冥氣實在太少了。
有人治傷。無盔戰甲，馬刀，假肢也都回來了。
直到此時，張雲依舊恍若夢中。
新的一卷開始了，張雲的命途如何？乾暘大陸的氣運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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