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年級辦公室。
聶蘇聳拉着腦袋坐在椅子上,身邊是一個鼻青臉腫的男生。高大的班主任老師站在兩個人的對面,一雙銳利的眼睛透過高度鏡片不停地來回掃視着兩個人。這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了,在得到“請進”的允許後,一個人很快地衝了進來,然後快步走到兩個學生面前。聶蘇極不情願地擡起頭,卻發現是杜子規焦急的臉,她怔了一怔,然後又低下了頭。
“聶蘇,你怎麼樣?”杜子規看到聶蘇果然和今天早上進校門的時候不太一樣,心裡十分擔心:她好不容易纔從連環碎屍案的陰影中擺脫出來,現在如果因爲什麼事情影響到她的心情的話,不知道她的心理會怎麼樣,還能不能承受這樣的打擊。
“你是聶蘇同學的家長?”高大的女老師用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女高音的聲音直衝杜子規的耳膜。“是你家的孩子把別人家的孩子傷了,你怎麼一點兒都不關心別人家的孩子呢?有你這麼作家長的嗎?你——你到底是不是她的家長?”前幾句話是老師對着杜子規的後腦勺說的,因爲那個時候他正在確認聶蘇有沒有事兒,但是最後一句話,是老師看到了杜子規的臉之後才說的,確實,小學連跳幾級的杜子規的實際年齡和聶蘇差不多,所以面相年輕的他確實不符合老師心目中威嚴的家長形象,另外,這個小子一進門兒對主動出手傷人的學生這麼噓寒問暖,也實在不像家長的作風。
“我……”杜子規也紅了臉,這種關係,應該怎麼解釋呢?總不能說她是殺人犯,我是殺人犯的監護人吧?“我是聶蘇同學的哥哥,我叫杜子規。”
“你們家家長也太不負責人了吧?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就派你來解決問題?你解決得了嗎?”老師有點兒不屑。
剛纔一直在旁邊沉默地坐着的聶蘇此時突然站了起來,面對着老師,說道:“你憑什麼說出這樣的話?”語氣冷漠,有一種“一擊殺人”的感覺。杜子規的心往下一沉——他剛纔,從聶蘇的語氣中,彷彿又看到了S的影子。
“聶蘇同學,我是你的老師,請你對我保持尊重!張義根同學,請你和聶蘇同學的家長好好說說剛纔發生了什麼事兒?”老師也氣憤了。
於是,坐在聶蘇旁邊的一個胖乎乎的同學就開始說話了:“早上的實驗課,老師讓我們製取氧氣,然後我看聶蘇想用雙氧水的方法,我就想和她開個玩笑,我問她是不是怕火,她就瞪了我一眼,我覺得她真的怕火,就想……”說到這裡,杜子規已經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結果:聶蘇肯定是害怕火,所以纔想用一種不用火,只需要催化劑的方法制取氧氣,沒想到那個張義根真的拿出了酒精燈,當着聶蘇的麪點燃了,甚至……他還可能拿着燃燒着的酒精燈在聶蘇的面前左右晃,一邊晃一邊嘲笑她膽小。也許對於其他的女生,很可能跑着去告訴老師,或者扭頭不理這個同學了。但是,張義根今天嘲笑的是聶蘇,一個經過老人訓練的年輕殺手,雖然年齡小,但是她的那雙手已經沾上了至少五個人的鮮血。而且,在別的孩子還窩在父母的懷裡撒嬌的時候,聶蘇早就已經身穿練功服、站在練功房的軟墊上,聽着老人“流血流汗不流淚”的教誨,或者一邊和比自己高大了不知多少倍的重量級搏擊教練打鬥,一邊聽着老人說“無論什麼時候,都定要讓嘲笑我們的人後悔,讓小看我們的人恐懼,讓傷害我們的人遭受雙倍甚至更多的毀滅。”……面對自己同班同學的嘲笑,聶蘇久經訓練的身體和內心,怎麼能忍?想到這裡,杜子規看了看面前的那個張義根已經腫起來的臉,不禁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那麼,請問您是什麼意思呢?”女高音老師又插話了。
“我承諾負責張義根同學的醫藥費,並且會由我向張義根同學和他的父母道歉。”杜子規鄭重其事地說。
聶蘇在旁邊拉了拉杜子規的衣角,臉上滿是震驚和不相信。杜子規微笑着看着她,搖了搖頭,意思是說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
一切事情都處理完了以後,杜子規和聶蘇一起走在去工作室的路上。
“爲什麼要這樣幫助我?”聶蘇開口了。剛纔在老師辦公室裡,杜子規從錢包裡掏出幾張百元鈔票遞給那個嘲笑自己的張義根、又向張義根的父母賠了不少笑臉,最後又和老師說了好多句“抱歉”之類的話的場景一直浮現在她的腦海裡面揮之不去。
“怎麼,嫌我做的太多了?”杜子規輕聲笑着,也不扭頭看聶蘇的表情,就這樣徑直往前走。
“我……他教我無論什麼事兒都需要自己承擔起來……”老人死後,聶蘇一直用“他”來代替老人,“但是,今天你幫我道歉、幫我賠錢了……”
“我是你的家長,當然要這麼做咯。”杜子規調侃似地說。
“你!”聶蘇生氣了,站在路中央,對着杜子規怒目而視。
“好了好了,別生氣!”杜子規一看聶蘇要動真格的了,只好道歉,“我錯了還不成?”
聽到這句哈,聶蘇只好放下拳頭,繼續跟着杜子規往工作室走。
“聶蘇,你知道嗎?其實我只是在想,你在這十幾年裡,到底承受了多少。”杜子規輕輕地說,“沒有人傾訴、沒有人幫你,你能做的就只有聽他的話,你一點兒自由都沒有,說實話,我真的很擔心你會出毛病,真的。所以,我們大家都只是想爲你創造一個正常的成長環境,僅此而已,如果這讓你不舒服的話,我們可以考慮停止……”
“不用了……”聶蘇出乎意料地打斷了杜子規,聲音也比剛纔變得溫柔了一點兒,她主動地講起了自己的故事,“我好像生來怕火,在我小時候,每次其他的夥伴想要拿我開玩笑就會點着火柴在我眼前亂晃,那也是我從出生到現在唯一的經常抹着眼淚回家的時間。但是,每次我哭着回家,他都會把我鎖進黑屋子,然後讓我反省,因爲按照他的想法,將來能夠成大事的人,必需能夠承擔生活中的一切不快樂,一切恐懼,永遠不能在別人面前掉眼淚……”聶蘇說着,睜大了眼睛好像突然對路邊的書店產生了興趣,又過了一會兒,才說:“沒有人關心我看到火的時候有多害怕。我長大之後,就能夠用自己的拳頭去報復那些曾經讓我害怕、讓我被關進黑屋子、讓我被鞭子抽的人,但是,每次別的同學的家長來到我家告狀的時候,他都不會見,就只把我推出去,我記得當時他說做人要敢作敢當……”說到這裡,聶蘇擡起頭,看着杜子規:“你是第一個和我毫不相關卻能夠替我道歉、幫我承擔的人。謝謝……”說着,聶蘇踮起了腳尖,緊緊地擁抱了杜子規一下。
從體型上相比,也許杜子規擁抱聶蘇才更合適一些——至少能夠讓雙手在對方的後背那裡交匯,對於聶蘇略顯瘦小的體型來說,杜子規那健身教練般的身軀實在是有些不合適。但是這次是聶蘇主動,所以杜子規也只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他的鼻子敏銳地聞到了聶蘇長長的捲髮散發出的水果香味,心想:看來以後自己也要多“感謝感謝”聶蘇了。
“走吧。”聶蘇只是擁抱了一下,就放開了杜子規,她說了一聲,就帶頭向前走去。
杜子規站在原地,笑了笑,也跟着聶蘇向着工作室走去——他們決定爲了慶祝聶蘇的加入,今天晚上所有工作室成員一起聚餐。
……
與此同時,在一棟豪華的別墅的餐廳裡,明晃晃的蠟燭照着幾個人的臉,他們也在吃飯,但是,飯桌上籠罩着的,是一種陰謀的氣息。
“聽說他的女兒沒有被判刑?”
“嗯,不僅沒有判刑,好像還什麼事兒都沒有,連個拘留都沒有。不過現在也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
“是不是也應該找她試試?”
“你是說這種東西也有遺傳?”
“哈哈哈,誰知道呢?萬一成功了,不就更好了嗎?他肯定也會很高興的,咱們的事兒也會順利許多。”
“可以試一試!”
“不過,我們怎麼去把她弄過來啊?大街上明目張膽的搶劫好像不太好吧?!”
“當然不行,不過我們有你啊,哈哈哈……”
“您過獎了!”
“咱們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說什麼過獎不過獎的,別和我們客氣!等你任務成功了以後,提成自然不會少了你的,這一點你就放心好了,不過前提可是和我們好好合作喲。”
“那是自然,這還用說?我怎麼可能會有二心?”
“來來來,飯桌上,搞得那麼正式幹什麼,老傢伙你當你是幹什麼的了,也不怕嚇着人家!”
“哈哈哈,說的是說的是!來,這杯酒我敬你,就當剛纔一時糊塗,說錯了話了,我給你賠禮道歉!”
“不敢當!這杯酒該是我敬您纔是!”
“行了,都別那麼客套,咱們一起,爲着咱們光明的未來,乾杯!”
“乾杯乾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