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規的反應最快,他一把關上了房間的門,同時也給身旁的恩泰和道一個眼色,兩個人當即會意,於是,整個房間的門窗都被關得嚴嚴實實,連窗簾都拉上了,幾個人也沒有點燈,就在黑暗中等待着那些“陰人”的靠近。
“噹噹噹……”敲鑼的聲音果然近了,聶蘇從小接受殘酷的訓練,所以聽力驚人,她甚至能夠聽到那些人走路的時候鞋底摩擦地面和身上的衣服相互摩擦的聲音。
“噹噹噹……”鑼聲一直不停,那個隊伍似乎很長。
“我去看看!”聶蘇實在忍不住了,就跳起身來,準備去看看那些所謂的“陰人”,但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當她一跳起來的時候,身旁同時竄出了三個身影:高大卻消瘦的恩泰、高大而健壯的杜子規、瘦弱的中等個頭的道。
“我們就是去看看……”杜子規漫不經心地說道,但是卻比其他人都更快地到達了窗臺——於是,窗紙上多出了四個小洞,從裡面露出了四隻眼睛。聶蘇看着看着,突然疑惑起來:“奇怪啊,這些人和那天小雨和我看到的人不一樣!”
“那是自然,這裡有很多趕屍匠呢!”杜子規在黑暗中回答。
“不是這個!”聶蘇狠狠地掐了他一下,然後繼續觀察,“上次我們看到的,都是一蹦一蹦的走,而且很容易看出來是有人控制的,但是這次的……竟然是一個一個……自己在走動!”
“你說什麼?!”忘記了身上剛剛被掐過的疼痛,杜子規不禁睜大了眼睛,“自己在走動?!”
“是的,這次的……屍體……感覺……好像是有生命似的!”雖然知道自己這麼說給人感覺很膽小,甚至有點兒傻,但是聶蘇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雖然我知道,屍體就是屍體,不會再有生命……”
“屍體?生命?”道有點兒暈了,“那你和小雨看到的究竟是什麼樣的趕屍匠呢?”
“噓!”聶蘇剛要張嘴回答,就被杜子規一下子捂住了嘴,他示意大家向外看。於是幾個人一起屏住呼吸,向外看去,但卻都一個個張大了嘴:只見門外的趕屍匠正悠閒地站在一邊,而他身後的那幾個屍體,竟然一個接着一個,有序地,正常地行走着,然後乖乖地靠在一棟房屋的牆角。這個時候,趕屍匠才慢悠悠地走過去,然後手裡一個錘子,一個一個把那些屍體釘在了牆壁上。這時,又是一陣腳步聲,一個黑影從遠處走來,手中的提燈散發出冷冷的光芒,忽明忽暗,讓他的佈滿皺紋的臉有着說不出的恐怖。更走近了一些,燈光才照到了那個趕屍匠的身上——腳上是一雙草鞋,身上穿一身青布長衫,腰間繫一黑色腰帶,頭上戴一頂青布帽,腰包鼓鼓囊囊,聶蘇知道,這裡面應該是藏着一包符——這就是趕屍匠的標準裝束了。
“您回來了。”黑影平靜地說。
“嗯。”那個趕屍匠也磕了磕菸斗,點了點頭,平靜地回答。
“房間已經給您收拾好了,您快去歇着吧!”那個黑影一直低着頭說話,讓人覺得好生奇怪。但是後來聶蘇看清楚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麻家的管家張叔,他一直是駝着背的。
“我再出去走一趟,然後再回來。”趕屍匠結果張叔遞過來的茶杯,喝了一口水,道。
“還要出去走一趟?”張叔知道“走一趟”就是說還要出去趕屍,因爲趕屍匠是很忌諱別人直白地說他們“趕屍”的,所以就用“走一趟”來代替。另外,一些當地人也不會直接稱屍體爲“死人”,而是叫“瞎子”或者“牲口”。
“對,劉家的瞎子回來了,我先把它放回去,明早再去作法。”趕屍匠點了點頭。
“好的,我知道了,三老太爺。”張叔畢恭畢敬地說,然後又是一個鞠躬,本來就彎曲而乾瘦的身體更加彎曲,就好像是一個“n”的形狀。
“三老太爺?!”聶蘇驚愕地說,“難道他是……”
“麻立天?”恩泰皺着眉頭問道。
“是啊,他就是麻家的三老太爺。”杜子規點了點頭,“看來他又要出去了,不知道那幾個瞎子會不會就那樣一直放着?”
彷彿就是要回答杜子規的問題似的,這邊的麻立天接着說道:“這幾個瞎子就放在這裡了,張叔你照看好大黃,別讓他們破了煞氣。”
“是。”
“你們……”杜子規轉過頭,兩眼放光地看着身邊的夥伴們,“想不想去看看那些瞎子?”
……
“子規,這樣……真的好嗎?”麻立天又仔細地穿戴好那身趕屍匠的行頭,然後仔細檢查了幾個瞎子中的一個,又在他的身上貼了幾張符,這纔拿起手中的小鑼,邊走邊敲打着,離開了這裡。看着麻立天離開的背影,道悄悄地問,“會不會有點兒……不尊重死者?”
“可是咱們以前也看到過好多屍體啊……而且……還有比這更恐怖的呢……”杜子規有點兒猶豫。
“我們先看看動靜再說吧!”恩泰伸手製止了兩個人的爭論,又把頭伸到了那個小洞那裡,屏住呼吸向外看着。突然,恩泰發出了一聲低吼,嚇了道一跳——“恩泰!你怎麼了?”
“是血腥味!還有死亡的氣味!我聞到了!”恩泰此時完全沒有了剛纔的鎮定自若,蒼白的臉色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慘白如紙,額頭上的血管暴漲着,一跳一跳地看得非常明顯,鼻孔大張,此時正在大口地吸氣,而嘴裡的那兩顆犬齒又有點兒蠢蠢欲動。
“你說什麼?死亡的氣味?”杜子規見狀,連忙把道和聶蘇推到自己的身後,然後伸出兩隻手固定住了恩泰的雙手,防止他突然發狂,傷害到其他人,“你是什麼時候聞到的?是那幾個瞎子發出來的嗎?”
“死亡的氣息!死亡的氣息!”恩泰卻絲毫沒有理會杜子規的問話,一個勁兒地重複着那句話,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了面前的杜子規,“我聞到了!死亡的氣息!死亡的氣息!”
“恩泰!鎮靜!”杜子規也不禁低吼了一聲,兩隻手加大了放在恩泰身上的力度,他的骨節都發白了。
“我來。”道從杜子規身後走了出來,然後伸出了細長的示指,放在恩泰的太陽穴上,靈巧地按摩着,另外一隻手則放在了恩泰的脊柱兩側,時重時輕地按摩。隨着道的按摩,恩泰好像平靜下來了,杜子規小心翼翼地放開了他,然後對道感激地一笑。
“恩泰,到底怎麼回事兒?”杜子規問道。
“就在剛纔,我聞到了。”恢復原狀的恩泰終於能夠好好回答問題了,這讓三個人都鬆了一口氣,要知道,剛纔他們可是處於被一隻吸血鬼吸乾血液的險境之中啊!
“死亡的氣息?”杜子規皺了皺眉頭,問道。
“對。”恩泰點頭,“而且後來,我發現我不僅聞到了,還看到了!”
“看到了?!”三個人一齊大叫起來,“怎麼會看到?你看到什麼了?”
“我看到很多血,很多人血,就在那個房子的旁邊空地上!”恩泰把頭扭向窗戶上那個小洞,堅定地說。
“可是……那裡既沒有血,也沒有空地啊?”聶蘇也扭頭看了看,然後奇怪地問。就在恩泰描述的地方,是一個花壇,裡面種了很多鮮花,而且這些鮮花在南方溼潤氣息的培育下,長得異常茂盛,即便是在夜晚,那些玫瑰火紅的顏色還是映入了聶蘇的眼簾。“那就是一片玫瑰啊……”
“是啊……所以……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看到了呢?”恩泰低下了頭,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摸着下巴沉思地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