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章州刺史府。
“什麼?你是說羅大人的屍首腐爛,還……還已經焚化了?”
季常來穿戴整齊,剛準備到州衙查看羅大人的屍首,還沒走出大廳,就遇上了前來告罪的法曹盛作章。他憤憤地一拂衣袖,對着跪在地上的盛作章質問道。
“大人請息怒,容下官慢慢稟來。想來大人有所不知,章州城中並無出產冰塊的作坊,城中所用冰塊都是從八十里外的玉池峰取下,然後用快馬運來。“盛作章低着頭,戰戰兢兢地說道:“往日倒也還算順利,可如今已是三月下旬,天氣轉暖,那取下的冰塊溶解速度極快,等運到章州城的時候,大多已經化爲冰水。羅大人的屍身本就有腐敗的跡象,如今沒了冰塊,不出兩日便已發臭長蛆,屬下擔心誘發瘟疫,所以才斗膽將羅大人的屍身焚化。”
“荒唐,實在荒唐,區區一具屍體又怎麼可能誘發瘟疫!”
“下官愚昧,下官愚昧……”
“你這是毀掉了一個極其重要的證據!沒有了羅大人的屍身,如何證明他是染病身亡還是如外界傳聞所說的離奇暴斃?”
由不得季常來不大動肝火,這不是一件普通的命案,死的是兩個朝廷重臣。而且,這件案子還將關係到他自己的性命,還有全家數十人口的命運。
“是,大人教訓的是。下官該死,下官該死……”
“如此大事,你爲何不事先前來府中稟報,反而自作主張?”
“下官也知道茲事體大,所以一發現羅大人的屍首腐爛,就馬上通知了長史大人。饒大人說刺史大人這兩日爲了二小姐遇襲之事食不能咽,睡不成眠,以致身體抱恙。所以饒大人與下官相議,非常時期便宜行事,等刺史大人身體好轉才前來告罪。”
“哼!起來吧。”季常來冷哼一聲,也知道既然屍身已經焚化,就算將他革職查辦也是於事無補,還不如留着這戴罪之身看其能不能將功贖罪,於是問道:“那兩位大人的驗屍報告呢?總不會也弄丟了吧!”
“這個倒沒有。下官已經帶過來了,大人請過目。”
盛作章趕緊站了起來,從衣袖中掏出兩份卷宗,恭恭敬敬地遞過去。
季常來當即展開,細細查看,卷宗上面的驗屍報告十分詳細。想來也是,一州刺史乃封疆大吏,朝廷重臣,怎可草率敷衍。
可越是往下看,季常來的臉色就越難看,到最後居然一把將手中的卷宗扔到地上,大聲喝道:“豈有此理!他這是想要氣死老夫嗎?堂堂一州刺史,竟然作出這等不知羞恥之事,真是枉費我一番栽培!”
原來,剛剛被扔到地上的卷宗是關於上上任刺史陳大人的。上面記載,陳大人身上並無外傷,亦無任何中毒的跡象。死因清晰明瞭,屬於病發身亡。而這病,恰恰正是令季常來大發雷霆的原因,陳大人患的是花柳!
負責驗屍的仵作還發現,陳大人患上花柳病之後,還不顧大夫的囑託,依舊經常出入風月場所,最終暴斃在一名藝伎的秀牀之上。
正是因爲這樣,陳大人死後,章州長史饒少萍選擇秘不發喪,而是悄悄通知陳大人的家眷將其屍身帶回老家安葬。在上報朝廷的文書之中,也只是點出陳大人突患重病,不治身亡,隻字不提他患上花柳之事。
如此一來,既維持了陳大人的名聲,又捍衛了朝廷的尊嚴。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季常來怨憤的心情才稍稍平復一些。也難怪,換做任何一位老師,如果看到自己的學生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想必心情也不會好過。
接着,他繼續翻開剩下的那份卷宗,自然是關於上任刺史羅大人的。
這次,季常來沒有發火,反而皺起了眉頭,神色凝重。
這個羅大人,倒真的是死得蹊蹺。其致命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劇毒,另一個則是胸口處的傷口。傷口平整,直透心肺,明顯是利刃所致!
章州城中一連死了兩位刺史,饒少萍沒敢繼續隱瞞,唯有如實上奏。奏摺一經送達,立刻驚動了輔政閣的大臣,連
夜將其遞到御書房,這才引起了這場軒然大波。
說到這輔政閣,乃是由先皇設立,專門負責審閱奏摺之地。經過初閱的奏摺纔會被送往御書房,最終由聖上御批。不然,每日各地送往帝都的奏摺堆積如山,就算聖上不眠不休也批閱不完。
如今死因有了,可是那位刑部要員秘密呈給聖上的,所謂的兩任章州刺史貪贓枉法的證據,又是什麼呢?季常來不得不深深憂慮,顯然事情沒有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他想了一陣,轉身問道:“那位受朝廷指派前來調查章州事件的刑部要員是何人?”
“回大人,卑職不知。”
盛作章一直站立在旁邊,聽候差遣,此刻總算聽聞季常來問話,連忙躬身回答。
“不知?那位刑部要員在章州逗留數月,月前才返回帝都,你竟然不知?”
“大人,卑職確實不知。卑職只是一個小小的法曹,還沒有資格看到那位刑部要員的官憑。只聽說,他拿的是刑部尚書古大人以及江東四道提督聶大人親自簽發的密令。大人貴爲吏部尚書,應當比卑職知道的更爲詳細。”
“哦?原來如此,我當初真沒留意老古還有這麼一出。好了,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回州衙忙去吧。”季常來擺擺手,示意盛作章可以離開了。
“是,大人。卑職告退。”盛作章長舒一口氣,轉身匆匆而去。
獨自坐了一陣,季常來這才把剛纔扔到地上的卷宗撿起,連同手上那份合併整理,收入袖中。隨後,他返回房間換上便服,準備出外繼續查探。
他當然不可能只憑那兩份驗屍報告就妄下定論,還得經過多方查證,才能斷定兩位大人的確鑿死因。如有必要,他還打算前往陳大人的家鄉,詢問其家眷。羅大人之死,則更是迷霧重重。還有那位不知姓名的刑部要員,他到底查出了什麼,又爲什麼要如此神秘?
就在季常來苦苦思索的時候,季雅闖了進來,喘着氣說道:“父親,我找到襲擊枯木林的那羣蒙面歹人了……”
(本章完)